138.挑事
?「陛下,凡是買東西,都有個先來後到。四姐姐說她想看中的,可實際上她連訂金都沒有付。要不然老闆開店做生意,也不會枉顧規則。」好好試圖講講道理。
四公主卻回頭跟宣和帝撒嬌:「父皇,不是這樣的。小靖王作為承重孫,還在喪期,他怎麼可能穿這麼惹火的顏色?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六妹妹她,就是要把我的心愛之物奪走!哪有人買衣服,一模一樣的買兩件?」
宣和帝講道理嗎?宣和帝是個做大事的人,自來不把兒女瑣事放在心上,所以他解決這類紛爭,往往是隨心所欲,只看心情。比如,李府和四公主乖覺知趣兒,各方為五皇子鋪路,所以他這一年來都很喜歡自己的四女兒。
宣和帝皺了皺眉:「阿六,一家子姐妹,本來就愛互相擔待互相愛護。你既然發現了兩件,還一口氣買了兩件,那就該送給你四姐姐一件。那小靖王他如今不是穿不了嘛,等他能穿的時候,就有新的了。這點事情也值得鬧起來?」
好好皺眉道:「第一,這事情不是我鬧起來的,第二,我只有一件,那件本是我未婚夫的。」
「這還沒嫁過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呢。」宣和帝的語調不陰不陽。他對女人的要求一直都是「懂事」。阿六現在,確實是持功自傲,過於放縱吧?
好好心道這可不叫胳膊肘往外拐,我的胳膊肘向來都是直挺挺伸到北靖王府的,都沒有打過彎。
她當即站起身來,對皇帝行了一禮:「我花錢買東西,給了銀子拿了收據,那東西就是我的。既然是我的,那我怎麼處置,便是我的事了。如果陛下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我怕再多講幾句,我就又成了皇家生事的人。」
話音落地,她就一溜煙的跑了,躥的比兔子還快。宣和帝剛要說「放肆!你給我站住!」好好已經沒影了。
四公主只覺得唰的一道清風吹過,盪起了香爐灰,眯了她眼睛,待到她再次擦亮雙眼,好好已經不在了。四公主揉揉眼睛,揉的紅起一片,當即起身抱住皇帝胳膊:「陛下,您看看六妹妹可是越來越無禮了,我也倒罷了,可她竟然連陛下都不放在眼裡了。」
宣和帝垂首不語,拿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她對朕有救命之恩,還是救了父親一命的女兒。雖然她桀驁不馴不聽話,但是要懲罰什麼的話,你還是別提了。
四公主軟軟的匍匐在皇帝腿上:「父皇,還不是六妹品階高,地位高,所以就不把女兒我放在眼裡?我倒是曉得避諱,每次見她主動迴避,可如今連我看上的衣服都要奪去了。這不是踩我的臉嗎?陛下,我都被逼到這種地步了。」她的眼淚說來就來,撲簌簌落下:「陛下,好幾次她和五妹妹聯手擠兌女兒。說什麼我家公爹,李右相,荊國公,便是再威風也不是我的,也跟我兒子無關……」
宣和帝並不遲鈍,立即意識到四公主想說什麼,他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安慧,朕最近是不是太給你好臉了?那嗣位自來傳嫡長子,是可以隨便改的嗎?你當初自己要嫁李解,你不知他是次子?爵位和世襲官職都是哥嫂的!」
四公主一愣當即道:「可陛下,我是您的女兒啊。難道您看著別的人欺負到我頭上嗎?我那大嫂余氏實在可惡……」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宣和帝無奈的站起身體:「朕會給你幾分顏色的。你跪安吧。」
隨即,不日後,下元節,好好和其他幾個公主坐在一起,就看到四公主得意的披著鶴翎野鴨子氅衣,項上掛著明晃晃八寶瓔珞圈,談笑間,一片驕矜。自己不能太奢侈,但陛下賞的另算啊,又風光又體面。
五公主有點詫異,把孩子往奶娘手裡送了,小聲道:「四姐姐以前愛的不是雪月風花高潔之物,宣稱腹有詩書氣自華嗎。身上也只帶玉,以示美德自在。何時也變得這般,這般顧盼自雄自鳴得意?」
好好搖頭:「大約好相公嫁了,婆家又水漲船高,過成了人上人,就不用裝著了吧。」
五公主噗嗤一笑,妹妹說話好直接。不過嘛,五公主也是生過孩子的,能看出些端詳,她輕輕扯扯好好的手:「四姐姐產褥期應該沒有精心調養,這個月子很重要,做的好,女子可以容光煥發,恢復青春。如若不然,以後就會老得很快。」
好好張目細看,她的氣色也算不錯,就是白得不是很自然,又看看身邊五公主,這從裡到外透著水靈,心道果然還是有些差距。四公主想著出身高貴,又想著生了兒子,便動了爭嗣的心。但那余家大嫂豈是好相與的?聽說尚書府最近,雞飛狗跳硝煙瀰漫,李老大人的頭髮,眼看著眼看著從花白變成了全白……
四公主走到她二人面前,盈盈坐下,產後的她略微有點胖,面上擦得白馥馥的。她抖了抖氅衣,擺弄了一番瓔珞:「妹妹,你看我這件大毛衣服怎麼樣?陛下親自命內造府打造的。」
「好!」好好大聲呼喊。
四公主正預備得意的笑,就見她扯了一根香蕉,扔到了戲檯子上「翻得好,再來翻個跟斗!」原來她說的是猴子。
四公主的表情頓時有點微妙。
好好才不在乎她怎麼想,自己提裙子站起,到了北靖王府去。最近剛下了幾場薄雪,雪花清揚,落在瓦上,亮晶晶一片。北靖王府人太少,為了惹火,燒了更多的火盆,卧室也早早升起了地龍。
她來尋許廷顥的時候,許廷顥正在書房拿著一個小小的尖嘴漏子,不知道在做什麼。見她到了,忙命人去端熱乎乎的紅棗杏仁茶,還把火盆移近些。好好除了斗篷,露出毛絨絨的頭頂,許廷顥笑道:「這麼冷的天,怎麼還騎馬呀。風一吹,刺骨的很。」
好好笑著從懷裡冒出一雙雙厚厚長長的兔絨手套:「你看,我不怕。」她還提起了裙子,露出裡面厚厚的絨褲腿:「我就是不愛坐轎子。晃悠悠慢騰騰,能讓人把胃裡喝的茶都吐出來。」許廷顥想笑,那等你當新娘子上花轎可又怎麼辦呢。
「你在做什麼呢?」好好拿起那個大墜子看。
「公主小心。」許廷顥把它接過來,輕輕一轉,這墜子前方立即彈出了刀刃,彷彿一把小小的匕首,再轉一圈,那鋼刃愈髮長了。三圈之後,那形制露出了真面目。像一把劍,窄窄薄薄,卻寒光四射。
「好精巧。」好好嘆服。
許廷顥笑道:「是父親送給我的。他偶然結實了一個能工巧匠,便叫他為我量身打造了這個東西。」他話語中的自豪顯而易見,好好心道自幼沒有父親的孩子,對父親送的禮物加遺物自然分外愛惜。
「你父親是個好爹爹。」好好跟他一起擠在大圈椅里,看著他給機簧做維護,清理灰塵,點上一點油。「我見過畫像,看起來好慈愛。」
許廷顥噙笑搖頭:「其實我已經完全不記得父母的樣貌了。」他輕輕嘆了口氣:「二老去的太早了點。」
「天命有長短,但父母對孩子的關愛不會有長短的。」好好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這麼想想,咱們其實都挺幸福」雖然咱們都是早早的,就沒爹沒娘的孩子。
許廷顥不說話,兩人依偎在一起,靜靜的看著窗外落雪。外面天地,很快就白茫茫一片,偶爾有麻雀飛來,凍得縮頭縮腦,好不可憐。不一會兒,有老管家端著秕谷走出去,往旁邊那片園子那片空地上一扔。好好嗤得笑了:「小王爺這品位不算高雅,別人都養鶴養天鵝養孔雀,您竟然養麻雀。」
許廷顥也笑了:「燕子飛到南方去了。留下了空窩,招來了這幫不速之客。我就想,留下就留下吧,索性當個熱情的主人,就當它們陪我過年了。」
他話語清淡笑容清淺,態度不以為意,卻叫好好心裡微酸,她往許廷顥懷裡靠了靠:「我也可以陪你的呀。」
「公主開什麼玩笑,你要在宮廷里,在那宮燈照眼明的廣澤殿,跟那些親人一起過。」
好好輕輕嘆了氣。那些算什麼親人,我只遺憾沒辦法把賢妃接出來。
許廷顥將她神色盡收眼底,輕輕笑道:「我原本就有點好奇,公主抗拒給人當媳婦,為何訂婚後卻表現熱情,還一幅樂在其中的模樣。」
「嗯?你說說。」
許廷顥輕輕抱住貼近自己的人,把暖暖軟軟的身子摟緊了,謔笑道:「公主是個扶危濟困的俠士,你心裡憐惜我。大約想著,駙馬嘛,收就收了,就像我順手收養這些麻雀一樣。」
好好笑得咯咯出聲:「對呀對呀。沒錯沒錯。我可是安國公主。我收了你,以後看誰還敢欺負你。不看人臉色,不受人拘束,不喜歡,就直接說不!要得就是這樣的生活。」
許廷顥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