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趙氏被二嫂一點播,猛然意識到不妥。想了想就低聲跟李鐵栓交代了幾句,然後兩口子又哄了兩個妞妞去換了舊衣服。
到了趙家村的時候,趙氏的大嫂瞧見幾個人寒寒磣磣的來了,老遠就翻了個白眼扭著腰身回屋了。雖然往年時候那一家子窮酸貨為著省錢從來沒做過牛車來,現在卻自己趕著車來的,可她從來沒想過自家那弱懦膽小的小姑子家能有錢買牛。估摸著,是去年她嫌棄的很了,現在是來充個大頭罷了。
其實趙氏的娘親還真是不知道自家閨女跟女婿是不是掙了錢,不過聽說他們自打分家單過以後,日子也算順遂。也是因著心疼孩子們,又明白自家兒媳婦的德行,所以每每被兒媳婦說起來,她只管說道一肚子擔憂的話,甚至還說讓自家兒子有空去看看他妹子,若是手頭有餘錢,就幫襯自家妹子一把。這麼一來二去的,她兒媳婦可不是就遠遠的躲開自家小姑子?
早些年趙大娘看重李鐵栓是個實誠孩子,卻不想那邊有個拿不起事兒的婆婆跟個愛挑唆事兒的大嫂,這麼多年了可是讓她既心疼又沒法子。直到聽說他們分了家,這心啊才放進了肚子里。
了卻了對閨女的擔憂,她也就安心下來了,不過在兒子兒媳婦跟前依舊是什麼都不管忍由她明裡暗裡的指桑罵槐。畢竟兒子是個不爭氣的,又管不住嘴,但凡惹了兒媳婦知道分家后自家閨女一家是單過得,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左右她是不能讓兒媳婦湊上去佔便宜,再攪合了閨女好容易得來的安穩日子。
這不一聽說趙氏兩口子是來接婆婆去過年的,那兒媳婦眼珠子一骨碌就樂呵起來。嘴上歡歡喜喜的說著好聽話,手上卻一刻不停的拾掇著老太太的東西,當然碰上她能自個用得著的,定然就裝作沒注意到略過去了。
要知道老太太年紀大了,雖說還能做飯拾掇家務,可每日里也是要吃糧食的,若是也時常頭疼腦熱的還得花錢看大夫,甚至近些日子總是頭暈有時候走路還會腿發軟,瞧著樣子很難說好,就怕萬一癱了她可的伺候呢。所以趙家兒媳婦是巴不得趕緊的讓人把老太太接走。
所以聽到小姑子接婆婆走的時候,她還笑呵呵的眯著眼說什麼婆婆早就想閨女了,能去閨女家養老想必心思也能舒坦一些。
所以她的幾句話,就把去過年改成了到閨女家養老了。左右好聽話都讓她說盡了,甚至連趙家兒子要留幾個人在家裡吃飯,她都歪著眼的給打岔岔過去了。
其實她也有私心,自家兒子越來越大,以後若是要說媳婦,怎麼著也得有間像樣的屋子。若婆婆走了,那正屋還不是隨她安排?就算之後婆婆回來了,難道還能把住進去的人再轟出來?
只可惜老太太不願意,生怕在讓閨女跟女婿鬧了隔閡。直說過了年開春暖和了再去看他們。
趙大娘想的是簡單,卻不想兒媳婦直接把行李放到了車上。
轉眼之間,就到了除夕夜。別看趙大娘為人老實話也不多,可接人待物的該怎麼做心裡都是門清的。加上她知冷知熱,看著孩子們也是打心眼裡親近,又不隨便對小輩的事兒指手畫腳,所以不過兩日都得了林青蕊兩口子的尊敬。
跟王氏不同,雖說她也在兒媳婦手裡被搓摩過,可她很少管小輩們屋裡的事兒。平日里不管兒媳婦怎麼念叨,也只管過自個的。在她看來,孩子們都成家了,她就不好再事事插手了。
就算現在閨女跟女婿把自個接過來住著,她也沒多過問過小一輩的那些事兒,每日里只管把里裡外外拾掇的整整齊齊,順便幫著幾個人做做飯縫補下衣服。
「大娘,在屋裡嗎?」林青蕊手裡提著個裝炭的木桶走到三房門前問道。因著趙大娘的到來,趙氏跟兩個妞妞去三房那邊的時候也少了,現在倒是她嘗嘗過來串門呢。
聽見聲音,趙大娘趕緊放下手裡縫補著的衣裳下地去開門,見著林青蕊冷呵呵的站在外頭,趕緊熱切的拉著人進屋。
「你這閨女怎得也不知道加件厚衣裳就過來了?」雖然都在一個院子里,可畢竟是數九寒天的,出了熱乎乎的屋子外頭都能把人凍成冰棍。尤其是知道二房成親一年了還沒添個兒女,趙大娘心裡也有些擔心,所以自打來了就時時的惦記著讓趙氏跟林青蕊保暖。有時候瞧見林青蕊偷懶直接用冷水洗手,都會說幾句。
許是別人會覺得嘮叨,可聽到趙大娘關切心疼的話,林青蕊心裡也暖暖的。
「這不是急著過來跟大娘歇著么,」說著,她還順手把裝的木炭的桶子放下,對著正燒炕的趙氏說到,「三弟妹,這是你二哥剛弄回來的木炭。這幾天冷,你們晚上可別捨不得用。」
這會兒李鐵柱跟李鐵栓兄弟倆去喂家裡的牲口了,倒也方便了娘幾個湊在一塊說些女人家的話。
趙大娘是過了大半輩子的人,話雖然不對,但卻是句句都在點子上。只兩天的時間,她就看出二房兩口子雖然感情好,可總差些什麼,主要是林青蕊這閨女不僅能幹還要強。
「閨女,你也別嫌大娘的話糙,夫妻倆過活兒得互相心疼著。而且男人是山女人是水,咱們當女人的該強的時候得要強,可該跟男人說好話貼心的時候也得弱一些。」
林青蕊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趙大娘的意思。這是在教她撒嬌啊,都說會撒嬌的女人命好。現在那漢子是總縱著她,疼著她,可說到底也只是最大的原因也就是因為自個是他媳婦。就像是他當初承諾的那般,入了他的家門,他就會疼著/寵/著家裡也由她當家。
換句話說,這一年遇上了太多的事兒,分去了她許多心思跟精力,使得她的的確確有些忽視與那個漢子交心了。
都說夫妻之間的情誼當時細水長流天長日久的真情,可若是沒有經營,又有誰能保證一輩子那般甜美下去?
「大娘,我記住了。」林青蕊笑著又答了幾句別的話。
見林青蕊並沒有因為她多管閑事而惱火,趙大娘才鬆了一口氣。幾個人又說起了別的閑話,東拉西扯的,倒也是悠閑自在。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趙氏就開始張羅年夜飯了。趙氏做飯的手藝是跟著自家娘親學的,所以碰上做大菜時候,就會讓出灶台來讓趙大娘掌勺。
林青蕊也不閑著,跟兩個妞妞在邊上打下手,忙的也是不亦樂乎。
等年夜飯上桌后,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村裡處處都是炮竹聲,雖然大伙兒都不富裕,可忙活了一年到了最後一天,總是要想法子吃一頓熱熱鬧鬧的團圓飯的。所以不管光景如何,除夕夜的晚上家家戶戶都少不得在門外放上一些鞭炮。
李家自然也不例外,在趙氏跟林青蕊端飯的時候,李鐵柱就帶了兩個妞妞跑去放炮了。透過貼了黃色窗花的窗戶紙,隱隱約約能瞧見外頭一明一暗的炮竹點著的樣子,自然還有噼里啪啦不絕於耳的鞭炮聲。
兩個妞妞也是高興的跑來跑去,每每等鞭炮聲響起來時候都會捂住耳朵。到後來乾脆就戴上二伯娘給做的耳套,然後裝作一點不害怕的樣子圍著炮竹嬉鬧。
看著孩子們邊玩鬧邊拍巴掌,趙氏的心情也好的不得了。又過年了,雖然今年不如去年那邊熱鬧,也不會有多少人上門來,可只要他們自家樂樂和和的那就是福氣。
放完炮竹,李鐵柱兄弟倆就拉著兩個妞妞進屋了。幾個人圍在屋裡的桌子邊上坐定,只等趙大娘先動了第一筷子,大伙兒才正式開吃。
熱騰騰的燒魚,還有香噴噴的肉丸子跟紅燒肉、燉豬蹄和溜土豆絲,不一定能比得上外頭酒樓的廚子,卻也個個都讓人垂涎三尺。
暖融融的屋裡,歡聲笑語一直沒有斷過,大伙兒吃著豐盛的年夜飯,聽著外頭隱隱約約的炮竹聲,各個都舒坦的很。
辭舊迎新的一天,自然少不得守歲。幾個人吃飽喝醉之後,就圍著炕桌開始吃瓜子跟一些小零嘴。
因為守夜要到子時,所以在收拾了碗筷之後,大伙兒也沒離開二房的屋子。只趙氏趁著拾掇灶房的工夫,回屋去把幾個人趕明要穿的衣裳都找出來準備好了。
其實這也是老人們流傳下來的講究,說是大年初一日頭不升起來不能開柜子,不然就會跑財運。
剛開始林青蕊還跟大丫和二丫講些小故事逗著她們嘰嘰喳喳的撲在自個懷裡鬧,可沒一會兒兩個妞妞就有些熬不住困的小腦袋只點。最後更是模模糊糊的靠著二伯娘跟娘親睡著了。
等倆孩子睡著后,林青蕊就跟趙氏和趙大娘有一搭沒一搭的搭著話。實在是古代守夜真的有些乏味,現在的林青蕊居然有些懷念前世的春節聯歡晚會了。
快到子時的時候,幾個人才端來了肉餡跟和好的面湊在一塊包餃子。反正就是圖個吉利,所以就連不太會包的李鐵栓都下手似模似樣的擀了幾個麵皮。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妞妞揉著眼醒了。見桌上已經擺了包好的餃子,忍著瞌睡問趙氏:「娘,是該煮餃子了嗎?」
趙氏摸了摸兩個妞妞的臉蛋,笑著應了。接著聽見外頭第一聲炮竹響起,幾個人就知道這是里正家告訴大夥子時到了,新的一年來了。
「去跟二伯跟爹爹放炮去,一會兒回來就有餃子吃咯。」林青蕊戳了戳兩個妞妞的包子頭,笑著親了親倆個妞妞的臉蛋說到。
安靜的村裡被一聲聲的炮竹聲渲染出難得的熱鬧,屋裡趙大娘幫著收拾了案板跟桌子,林青蕊跟趙氏則去煮了餃子。熱騰騰的水汽熏的倆人臉上掛了薄汗,可氣氛卻依舊溫馨愉悅。
「外祖母,爹娘,二伯二伯娘,過年好。」放過鞭炮,兩個孩子手牽手的站在桌子前頭,聲音清脆仰頭看著屋裡的幾個大人說起了吉祥話。
林青蕊見倆妞妞仰著小臉沖大伙兒笑,笑容燦爛明亮,透著孩子氣的喜悅跟羞澀,頓時心裡一片柔軟。而李鐵柱的眼底里也露出了濃濃的笑意,當對上自家媳婦的眼神時,那笑意越發深了幾分。
「大丫二丫真乖,來這是二伯跟二伯母給你們的壓歲錢。」說著林青蕊就從炕桌下頭摸出了倆個紅封遞過去,「也祝大丫跟二丫新年快樂。」
兩個妞妞看了眼爹娘,見爹娘只是笑也沒有阻止,才歡歡喜喜的接了紅包,還異口同聲的說:「謝謝二伯娘,大丫二丫最喜歡二伯娘了。」
之後趙大娘也笑著給林青蕊跟自家閨女一人塞了個紅封,又給兩個外孫女添了壓歲錢。一家人才開始吃餃子。
吃完餃子,各自收拾了收拾,也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鐵柱就跟林青蕊先去給趙大娘拜了年,之後李鐵栓兩口子又帶了兩個妞妞過來給他們拜了年。
因為還在守孝,所以幾個人也不用去別處拜年,吃過年初一第一頓餃子后,就都窩在二房屋裡玩了。
大過年的,家裡雖然冷清,但好在沒有什麼糟心事兒。
冬去春來,進了三月天氣就微微有了暖意。而李記酒坊的生意再度熱鬧起來,這一回林青蕊又尋了里正提說想要尋幾個可靠的後生幫著送貨,工錢跟其他人的一樣。
事兒是好事兒,現在村裡哪個不羨慕能進李記酒坊做工的人?不僅主家厚道能吃好喝好,而且還守著家也不耽擱農活。所以只里正一提說,被裡正找來的那幾家踏實不惹是非的人家連連的應了。
自打岔頭鎮鋪子成了以後,他們是真的感覺到了方便,而且還能零散的掙些錢。所以過了年林青蕊一提開分店的事兒,其餘幾個人就雙手贊成。其實若不是現在她們名聲不夠大,林青蕊甚至想品牌代理的模式。
好在大家並沒有遇上別的花項,所以手頭上不缺銀子。想了想,二房就跟三房商量著按分成出銀子,畢竟這種投資若是再要平分攤錢就有些不地道了。
這一年只在岔頭鎮跟永安鎮慈峪鎮幾個大鎮子,他們就掙了幾百兩,加上過年時候李記雕花跟冬元酒賣的脫銷了,又是添了不少收入。所以這一回幾個人商量著乾脆就直接買下幾個鋪子,一來能省了租金,二來也方便他們長久的做這門買賣,而不會因著東家要用鋪子收回去時他們遭難。
不過畢竟釀酒需要的糧食不少,還要防著有什麼突發情況,所以最後幾個人商量的還是二房出四百五十兩銀子,三房出五十兩。
加起來一共五百兩銀子,少說也能買下三個鋪面了。
幾個人想著生意上的事兒,田蕭山那個大掌柜的應該比他們更清楚,於是就把人叫了來一塊商量。聽到東家說要增開鋪子,意思是還讓他當大管事兒,田蕭山心裡暗暗激動,似乎還有股子遇到伯樂的感覺。
他到底是在外頭慣了,稍作思索就說出了自個的想法。
岔頭鎮跟永安鎮距離縣城遠一些,所以他們的生意才能做大。可若是想去縣城開酒鋪,不僅不現實,現在也沒那個條件。畢竟能在縣城數得上名頭的酒坊,基本都是家傳的產業,算得上根深蒂固。
而且還有幾個酒坊不僅跟衙門的關係打的好,而且跟縣城那幾個酒樓的生意做的也極好。不是他們能輕易撼動的,至少現在他們很難在縣城立足。
雖說想進軍縣城,可林青蕊早就料到了這事兒並沒想象的那麼容易。自家男人認識幾個性命相交的官爺,可想起上次那人總惦記著讓自家男人背井離鄉繼續去戰場上拚命,林青蕊就不樂意提說。
當她心裡不知道啊,那人嘴上說著要讓自家男人建功立業成了家裡的靠山,實際上就是連哄帶騙還夾著點脅迫的意思想讓李鐵柱再去對抗蠻夷。
到縣城開鋪子的事兒不成,可並不影響他們在永安鎮跟慈峪鎮開鋪子。所謂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拳鑿不出井來,若是能一點點的滲透,那也是個法子。不過現在對李記來說最重要的事兒,還是積累家底。
幾個人又商量了一番,大體定下了買鋪子的事兒。想著這也算是開分店,林青蕊就又說起了統一夥計衣裳跟酒罈子標誌的事兒。
李鐵栓跟趙氏覺得自家二嫂有些多此一舉,要給夥計們做衣裳,還要費勁的把酒罈子上都貼上李記的標誌。怎說看怎麼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從來沒聽說過哪家的酒坊會在這個事兒上糟錢的。
「李記的名頭已經打出來了,至少附近幾個鎮子跟村裡都是認可的。」林青蕊坐在炕上,有條有理的說道,「既然要做,咱們就要做到讓人過目不忘,就是因為別的酒坊鋪子從來沒在這種小事兒上講究過,咱們才要做。你們想,每次去送貨也好,進貨也罷,外人看到的知道是酒水,可誰知道你是李記還是趙記張記?可如果統一了著裝就不同了,夥計們每出去一趟就是給李記做了一回活廣告。酒水每被賣出去一次,酒罈子上的標誌就能被宣傳一回......」
其實這也只是她的一個簡單想法,具體的還要大伙兒一塊拿主意。
李鐵柱沉吟片刻,笑著開口道:「媳婦的法子倒新鮮,不過聽著也有那麼點門道。」
邊上田蕭山想了想,也附和了幾句。而李鐵栓兩口子聽了自家二嫂的話,心裡也有那麼點意動,可內心裡還是有些捨不得錢。
現在家裡跟鋪子里的夥計可不少,若是都做衣裳,估計還是三四兩銀子呢。
正事兒商量完了,想著現在李鐵柱跟李鐵栓都閑著呢,所以乾脆買鋪面的事兒就交給他們倆跑去了。至於送貨的事兒,則有新招來的李大川跟馬大娘家兒子馬家財管了起來。
隨著李家酒坊越做越大,以前暗地裡說酸話的人,更是眼紅了。奈何他們進不了李記做工,想上門又礙著對方還在守孝怕不吉利,只能半道上碰上李家兄弟了故意念叨幾句。甚至有人舔著臉厚著麵皮說,日後缺了酒水就去他們家討要一些,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想來李家兄弟也不會跟他們計較那幾文錢的酒錢。
林青蕊聽自家男人學了幾句,心裡就忍不住呵呵噠了,感情哪裡都少不了吃大戶的人啊。真以為他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那麼好掙呢。
其實一斤半斤的酒水,林青蕊也不會過於在乎,畢竟也算不得什麼大錢。可那種被人佔便宜的先河卻不能開,若是開了一回,只怕往後就會沒完沒了了。但凡誰家缺了酒就來,他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所以當幾個厚臉皮的婦人臉上堆著笑,打著跟王氏以前交好,心疼她留下的兩房孩子的旗號來的時候,林青蕊直接放出話說家裡有孝不能招待她們,甚至連大門也沒給開。之後她們也不是沒去後邊作坊打探過,只是還沒進作坊的門就被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大狼狗嚇得屁滾尿流了。
也有幾個尖嘴猴腮,在村裡一向是遊手好閒喜歡偷雞摸狗的人套那些在李記酒坊做工人的話。只可惜來做工的都感念著李家的好,本身也不是愛叨咕事兒的,加上最初來作坊時候都簽了協議,所以甭管別人怎麼問,他們只管裝作沒聽見。
最後那幾個想打探消息的人沒了輒,只得暗暗罵幾句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真是一堆木頭就消停了。當然這其中也有李鐵柱的緣故。
因為有一回他瞧見有倆不正乾的後生圍著李大川的牛車罵罵咧咧,當下就冷著臉過去,惡聲惡氣的問那兩個人想打什麼主意,甚至直接就提起棍子從對方腦袋邊上砸下去,落到地上直接把棍子折斷了。
本來他就有惡名,加上剛剛恐嚇那兩個生了壞心思的人時下了狠勁,所以自此以後就沒誰敢再打酒坊的歪主意了。
下水村這邊作坊的生意現在基本理順了,甚至不用林青蕊跟趙氏整日里盯著也能正常運作了。與此同時,剛入了夏天,永安鎮跟慈峪鎮的鋪子也開張了。
因為兩個新鋪子剛剛起步,所以少不得兩家人分著去盯著。也因為那邊還沒可靠的掌柜的,使得田蕭山也時常的來回跑著。好在岔頭鎮這邊他已經帶出了幾個小夥計,還有個能看櫃檯的徒弟,所以倒也沒讓這邊亂了。
到了七月份,天兒徹底熱起來,那邊兩個新鋪子也正是步入了正規。現在他們酒坊只管釀好酒,然後把所有的酒水平分到三個鎮子上的鋪子里囤下。只要是附近的商戶,都可以直接去店裡提酒。
這樣省了不少事兒也節約了不少周轉的成本,還讓酒樓跟小酒館得了不少便宜。這般不過一個月,鋪子的生意就好了不止幾何。
隨著生意走俏,李記給夥計們做的衣裳也出來了。且不說得了新衣裳的夥計們心裡如何高興雀躍,直說現在他們出門送貨,都能被不少人問一句「又送酒去啊」。之後更是有人問都不用問,就知道這是李記酒坊又釀了好酒呢。
原本家裡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可林青蕊卻發現最近自家男人似乎有了心事,有時候她連著叫好幾聲才能讓他回神。甚至晚上抱著她睡覺時候,都緊攥著眉頭,就跟遇上了天大的難事一般。
許是李鐵柱的緣故,現在整個家裡的氣氛都有些低迷,就連大丫跟二丫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嬉鬧了。
林青蕊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觀察也許多日子,還是沒發現什麼特別的事兒。直到有一天張氏來看她時候,說起最近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她心裡才有些清明起來。
前些日子林老漢去送貨,在縣城歇腳的時候聽到有人說北邊蠻夷都打回來了,好像還把北邙給屠城了。又說大周朝赫赫有名的雲家軍損失慘重,聽說戰死了好幾個將軍,那蠻夷甚至喪心病狂的把雲家軍的屍體壘起來示威。
眼看著北邊蠻夷不知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好處,明明已經被趕到了卡南山以北,甚至都窮途末路了,偏生的短短几年就又打回來了。
張氏又說了許多,無非是若是真開戰了,只怕往這邊逃難的難民也會多上許多。聽外面說書的說,他們雲州離北邙不遠,恐怕也會被波及。
再有別的話林青蕊卻沒再聽進心裡去,無非就是感慨下天災**,念叨幾句老百姓不容易。而她的全副身心都被北邙屠城,雲家軍受重創,多位將軍戰死的消息駭住了。
不為別的,就只為自家男人曾經說過,他以前就是在雲將軍麾下任職。甚至他被將軍看重,得了知遇之恩,就是在北邙一役中看了蠻夷的中軍大旗。
所以這才是那個漢子心事重重的原因?
自打猜到了緣由,林青蕊的心思也重了許多,不光是笑不出聲了,甚至插科打諢想要讓自家男人放寬心的想法都沒有了。莫名的,她就覺得那個漢子心裡醞釀著一場風暴,而那場風暴許是會毀了她的安穩。
可她也實在說不出阻止他的話,好男兒保家衛國,更何況這次遇難的多少人是與他生死相攜過的兄弟?
這樣的日子幾乎是煎熬著過的,有好幾次李鐵柱想張口說什麼都被林青蕊打岔過去。她是打心底里不願意聽,甚至寧願自家男人一輩子不坦白。
戰爭的殘酷她沒有經歷過,甚至生離死別都沒經歷過,可那也不妨礙她想象戰場上與人對敵時候的危險。何況蠻夷已經屠城了,上到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嬰孩無一倖免。那般血腥殘忍到沒有絲毫人性的手段,幾乎是她聞所未聞的。
她同情別人,可卻不能眼睜睜的送自家男人去拚命。
北邊的戰況越來越嚴峻,甚至下水村跟楊家窯村這樣偏僻的村子都來了不少難民。雖說只是翻山越嶺的借過,可哪個不是被嚇那血流成河伏屍千里的戰場嚇壞了?更有老人被人攙扶著,明明捨不得離開故土,卻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背井離鄉,忍受著隨時會客死他鄉的恐慌逃避肆虐殺戮的蠻夷。
李鐵柱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不曾想正看到自家媳婦低著頭抹眼淚的模樣,再大的心事也顧不上了,趕緊上去詢問。
「媳婦,你這是怎麼了?遇上什麼難事兒了?」
林青蕊抬頭,看到自家男人不算俊朗的面龐,心裡越發難過。她不是愛哭哭啼啼的人,就算跟自家漢子說些羞人的私密話時,頂多也是被說惱了后紅著臉嗔怒得瞪他兩眼。可一想到他有可能要去戰場,甚至會跟林家大哥一樣生死不知渺無音信,她的心裡就忍不住的發疼。
以前不曾細細想過,如今每每一個人呆著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與他成親之後的種種。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媳婦是如何當家的,只是李鐵柱待她一直是護著疼著依順著,無論大事小情但凡她意動了,那漢子都會給辦的妥帖。
她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自己心裡的那一點好感變成如今這般的依賴跟不舍。大概是在一塊久了,心意也越發明朗了。
「被風吹的眼睛疼。」林青蕊不想多說,她怕他會提北邙的事兒,更怕自己會忍不住。至於忍不住什麼,她也說不好,可直覺里只想逃避。
李鐵柱皺皺眉頭,嘆口氣沒說什麼。自家媳婦向來聰慧,一日兩日的或許還能瞞得主,可隨著路過的難民越來越多,她哪可能猜不出來?
見自家男人的神情不對,林青蕊很想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撇著嘴嘟囔著要去酒坊看看就想慌亂的下炕離開。卻不想一時驚慌竟然沒扶住炕沿,一隻手直接拄空了,整個人都頭朝下的往地上載了去。
許是太過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反應。驚慌失措之間,一個強有力的臂膀把她摟到了懷裡,接著打橫抱起來放在自個腿上。
「媳婦,你別這樣,我心裡難受。」耳邊傳來強勁有力的心跳聲,那滾燙硬實的胸膛緊緊的貼著她的臉龐。林青蕊咬著下唇不說話,甚至不去看那個漢子緊繃的下顎跟複雜的表情。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可聽說北邙被屠城,雲家軍死傷無數,我真的很難裝作不知道。」李鐵柱親了親自家媳婦的發頂,輕聲說道,「當初肖連成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出來北邊又要出事兒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會......這般突然。不說雲家軍多少人對我有恩,也不論雲將軍對我的提攜之恩,只說若北邙失守,接下來就是上北郡跟雲州了。」
林青蕊心裡哪裡不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眼睜睜看著自家男人去戰場又是一回事。就好比理智上明白好男兒保家衛國,可情感上就是寧可他一輩子沒出息的窩在小水村,只要能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不聽,反正你不能走,要是你走了,酒坊就沒人送貨了,家裡的活兒也沒人幹了,日子就得變得亂七八糟的。」林青蕊心情沉鬱,不願意聽那些大道理,左右那個男人就是想離開她離開家,索性她也直接就耍起了性子。
家裡的酒坊跟鋪子生意都已經上了正軌,無論是送貨還是進貨,都有專人打理。甚至鋪子里除了掌柜的,也都添了賬房,所有的賬目都在整理以後都會統一交給林青蕊入總冊子。現在甭管是他還是李鐵栓,只管隔三差五的去各處鋪子巡視就行了。
不過他見自家媳婦抵觸的厲害,也不敢再強說,雖然心事重重可也只能壓在心底里。
三房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都敏感的察覺到二哥二嫂鬧了彆扭。他們有心勸說,可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是倆人嘴緊,問什麼都說沒事兒。
最後還是趙大娘尋了機會,在張氏來看閨女跟女婿的時候,多說了幾句。
張氏本來也覺得這回來看閨女,家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可看鐵柱那孩子對自家閨女還是一如既往的細心,自家閨女也處處惦記著李鐵柱,她實在尋不出倆人鬧的是什麼氣兒。
也因著這一頭霧水,又擔心小兩口年紀小沒經過多少日子,這般鬧下去把心經都耗沒了,所以她才拽了閨女到裡屋細細問起來。
林青蕊心裡本來就不舒坦,就像是鑽了牛角尖,哪怕自家漢子依舊對自個好,她也總覺得那人是為著讓她鬆口去戰場才那般表現的。所以自家娘親一問,她可不就委委屈屈的訴說起來,說到傷心處還直接用手背抹了眼淚珠子,撇著嘴悶悶不樂。
聽完來龍去脈,張氏就知道小兩口的感情並沒問題,當下也就稍稍放下心來。
「你傻啊。」張氏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自家閨女的額頭,「他個大老爺們,若是真鐵了心的要走,你能攔住?你攔得了一回還能攔的住二回?」
林青蕊怎得不懂,只是一想到人人都說服兵役上戰場,十去九難回,她就忍不住會胡思亂想。何況真要打起仗來,誰知道要熬多少年?
且說張氏也看出自家閨女聽不進去勸說,而且提起打仗來,她也總會忍不住想自家到現在都沒個音信的大兒子。聽說隔壁村不少跟他一起去戰場的人家都得了官府的信說人戰死了,只是她去打聽了好幾回,又讓自家老頭子去衙門使了幾回銀子,也沒能得了自家大虎的音信。
雖然能安慰自個沒有音信也是好的,可過了這麼久,加上來往的難民都說前邊戰場上血流成河,守城的將士死的死亡的亡。也有人說若是沒有音信,也可能是被砍殺的尋不到屍骨了。
許是生死離別看的多了,又或者是時間久了,心裡早就絕望了,現在她也難受是難受,卻也不像最初那般整日里哭天抹淚了。
送走了張氏,林青蕊坐立難安,從屋裡到大門來回折騰了好幾回也沒能平靜下來。索性就一頭扎進酒坊里,晌午飯都懶得吃了。
最後還是送完貨連夜回來的李鐵柱,聽張氏說二嫂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他才黑著臉憂心的去酒坊把自家媳婦橫抱回來了。
隨著李鐵柱端著雞蛋羹步履沉重的再回房來,林青蕊就猜到他已經下了決定。
「媳婦,吃點東西吧。」李鐵柱聲音乾澀的說道。
這一回林青蕊沒有再岔開話題,只靜靜的看著他,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安靜下來。吃過了東西,她任由那個漢子抱著自個說道起過去在軍營的日子。
「媳婦,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如果當時我只是當個兵蛋子,許也不會有多少動容,可是雲將軍已經不止派了一個人捎信來了。」李鐵柱貼著自家媳婦的額頭,為難的說道。聽說將軍已經動身了,後邊幾次捎信的都從將軍的親衛換成了將軍府的府衛。若非迫不得已,將軍又怎會多次讓人尋他這個鄉野村夫?
林青蕊抹掉眼角的眼淚,抬頭盯著他:「可是我捨不得你去,刀槍無眼,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