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十二日
明明都已經到最後關頭了,居然還能出這種岔子,時今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之前去拜佛的時候香火錢捐少了,所以現在受到了來自佛祖的詛咒。
要不然為什麼嶄新的一年才剛開始,她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
時今在心底叫苦不迭,面對這一突髮狀況,第一反應還以為是高峻追上來了,好在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因為她忽然間又聞到了一股略微熟悉的香水味。
這個認知讓她稍微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要是沒有猜錯的話,那麼幾分鐘之前,她才和香水的主人打過照面。
於是時今不再急著掙扎了,乖乖和對方來到了一樓和二樓之間的平台上,被放開后回頭一看,發現果然是宣莉莉。
雖然和高峻相處的時候,她可能或多或少還有所顧慮,但是宣莉莉她是真的一點都沒在怕。
再說了,她又不是沒有脾氣的人。
見對方一副拽上天的模樣,時今恨不得能一巴掌把她呼到牆壁上去,拿出畢生的修養才忍了下來,也不計較她的沒禮貌,盡量心平氣和地問道:「有事?」
宣莉莉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只是態度一點也不像是有求於人的樣子,還是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趾高氣昂道:「你剛才看見了多少。」
「……」厲害了,吃.屎的比拉屎的還凶,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
時今的手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不過倒是沒料到她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畢竟都有膽做那些齷齪事兒了,按理說應該連臉都不要了才對,居然還會怕被人發現?
真是本末倒置。
弄清楚目前的狀況后,她也不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客套話,知道對方想聽什麼回答,於是又保證了一遍。
「你放心,我對你們的事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也很想把看見的畫面從腦子裡徹底刪除,免得晚上做噩夢,所以你也用不著來威脅我。」
時今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去爆料什麼的,因為她覺得就算自己不說,這件事也不一定瞞得了多久,畢竟宣莉莉現在的樣子很難不讓人往那方面去想。
由於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深V禮服,能露的不能露的地方都已經露得差不多了,所以胸前那幾道殘留的手指印也就顯得格外清晰,裡面的胸貼也不知道丟到了哪裡去。
於是好好的禮服就這樣被活生生穿出了情.趣用品的感覺來,真的相當辣眼睛,差點被辣哭的時今也懶得再同她周旋下去,說完后就準備走人了。
結果宣莉莉非但沒有一顆感恩的心,反而還變本加厲,順勢推了一把她的肩膀,讓她重新站回到原位置上,嘲諷道:「這種事情可說不好,你以前不就是靠這些炒作上位的么。」
「……」這位大姐真是比她想象的還更有意思,都不相信她說的話了,還來問她,存心來找茬?
時今被推得一個踉蹌,還好及時抓住了樓梯扶手,才不至於摔倒,這下是真生氣了。
她一向都極為推崇「以和為貴」的相處之道,也從來都沒有和什麼人惡交過,倒是難得碰上這麼不講道理也聽不懂人話的人。
既然道理講不通,那她就只有說一些對方聽得懂的話了,依然面帶微笑,客氣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
宣莉莉被這突然變得文縐縐的語氣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她貼在自己的耳邊,輕聲說道:「同一種米養百樣人,為什麼養出你這個賤人。」
「……你!」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麼毫不避諱地罵人,等這道話音剛落,宣莉莉就猛地扭過頭來,瞪著她的眼睛里就像是能噴出火來,直接從妖艷賤貨氣成了單純蠢貨,連句反駁的話都講不出。
「我?我怎麼了?」時今似乎沒聽懂她的話,一副不敢當的謙虛表情,回道,「我可養不出你這樣的人才來。」
一聽這話,宣莉莉氣得渾身發抖,卻仍舊沒想出什麼強有力的反擊,最後只好指著她的鼻子,缺乏創新意識地叫囂道:「你……你別後悔!」
嘁,她有什麼好後悔的。
時今移開視線,輕哼了聲,壓根兒就沒把這句堪比小學生撂的狠話放在心上,也不想和她一起下樓,就這樣站在原地不動,讓她先走。
等到宣莉莉從樓梯間走出去沒一會兒,她又猛地反應了過來,心想現在可不是得意的時候,一個廁所上這麼久……待會兒回去胖虎哥非宰了她不可!
本就處於待觀察階段的人不敢再耽誤下去了,生怕又有了新的罪名,趕緊「蹬蹬蹬」地下了樓。
不過一樓的感應燈好像壞了,樓梯口的門又被關上,所以當樓上的燈光消失以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又重振旗鼓,將這一空間團團包圍住。
時今正好還差幾節台階沒下,於是想要拍手亮燈,卻又在無意間瞥見角落裡有一簇猩紅,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平添了幾分陰森可怖的色彩。
不得不說,這玩意兒乍一看,真的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某種怪物的眼睛,嚇得她差點從原地跳起來,一句「媽呀」成功代替了拍手聲。
二樓的燈應聲重新亮了起來,明暗交替之間,角落裡的不明物體也被勾勒出了具體的形狀,並非什麼怪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至於那抹詭異的紅光,則是來自於被他夾在指間的煙頭。
見是自己大驚小怪了,受到不小驚嚇的人長舒了一口氣,可是當她把視線從那截煙頭移到男人身上的時候,又忽得愣了一愣,萬萬沒想到這個活生生的人居然是——
「盛崇司?」
時今還沒有回過神來,一時間忘記了要和他保持距離的立場,一邊走完最後幾節台階,一邊不小心把心裡的話問了出來:「你怎麼在這兒?」
聞言,被直呼大名的人緩緩抬眸,看了她一眼,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窗外的夜色一般寒而沉,卻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時今也沒好到哪裡去,因為她剛一問完,就後悔得想咬舌自盡,忍住想呼自己一巴掌的衝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公然反悔道:「哦不好意思,我剛才嘴賤,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雖然口頭上是這麼說的沒錯,可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盛崇司幾眼。
今天的他終於難得穿了一次西裝,身姿挺拔如青松,只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雅痞氣就連經典沉穩的黑色也蓋不住,而且依然不喜歡受到約束,最上方的紐扣已經被鬆開了好幾顆。
當然了,這些都不足為奇,真正讓時今挪不開眼的是盛崇司正在抽煙這件事,因為這在他的身上並不常見。
他只有在心情極其不好的時候才會偶爾抽個一兩支,而現在,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煙頭很明顯已經超過了一兩支的範圍,也就意味著他此刻的心情遠不止「不好」這麼簡單。
沒人說話的樓梯間一時間又重歸於寂靜,在漫天黑暗再次降臨之前,時今管好了自己的眼睛和心,按照剛才說的那樣,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準備離開了。
誰知道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的人突然開口說了話,嗓音里還蘊著一絲笑意,聽上去卻比冰錐還要冷,刺痛了人的耳膜,也給沉沉夜色增添了重量。
「一個傅季不夠,現在又去招惹高峻,你最近缺錢還是缺工作?」
這番不帶任何善意的話就像是春天裡瘋狂抽枝的藤蔓,死死纏在人的身上,讓時今的動作一頓,腦子裡又莫名其妙蹦出來了另外一個不相干的疑惑。
他這是聽見她剛才和宣莉莉的對話了么,又或者比這種程度更多一些,連同那件在衛生間里發生的事情也知道?
時今沒有急著回答,只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而後終於反應過來現在好像不是好奇這個的時候。
可是當意識到這句話實際上是在暗諷她私生活不檢點后,她並沒有生氣,反而順著他的話回答道:「真巧,盛總說的這兩樣東西我正好都缺,不過你放一萬個心,我絕對不會來招惹你。」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別咸吃蘿蔔淡操心」。
說完后,她就繼續走自己的路了,可是剛一打開樓梯間的門,就又被人從後面關上了,發出一聲極大的聲響。
時今整個人被嚇得往後一瑟縮,卻又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擋在了自己的身後,於是趕緊回頭一看,然而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壓在了又涼又硬的門板上。
盛崇司用膝蓋抵著她那不安分的腿,修長的手指攫住她的下巴,讓她被迫仰起頭來,而後低頭銜住她的嘴唇,輕鬆撬開她的牙關,將沒有吐盡的煙全部渡到了她的嘴裡。
對於第一次接觸香煙的人來說,一時半會兒還很難適應尼古丁的味道,只覺得又苦又澀,於是拚命拍打著他的肩膀,被放開后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直流眼淚。
始作俑者卻一直冷眼旁觀,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半分心疼,還有閒情逸緻問道:「難受么。」
「……」這不是問的廢話么!
時今還沒有從剛才那陣難受的咳嗽里緩過來,哪裡還有閑工夫回答這種問了不如不問的問題,只是抬頭瞪了他一眼,充分表達了自己此刻的不滿以及憤怒。
只可惜被眼淚浸得濕漉漉的眼睛沒有任何殺傷力,反而襯得眉目清澈,溫暖明媚得好似五月落霞,是這黯淡無光的空間里唯一的一道色彩。
看著她這副可憐的模樣,盛崇司似乎心軟了,抬手替她拂去眼角沁出的淚珠,可是說的話還是沒有一點同情的意味,更像是在落井下石:「難受就好。」
「……」好你個大冬瓜!
充足的暖氣將四周的空氣佔據得不留一寸空隙,鬱塞得叫人透不過氣,還好一樓的窗戶沒有完全拉上,寒冷的夜風從留出來的細縫裡鑽了進來,將嗆鼻的煙草味衝散了一些。
還在氣頭上的人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對於他的示好絲毫不領情,好在咳了這麼久,終於舒服了一些。
她重新站直了身子,臉頰上的那抹粉色還沒有完全褪去,嗓子也咳啞了,怒道:「盛總很喜歡吃霸王餐么?既然都知道我的經濟狀況不好了,工作和錢,你至少也應該給我其中一樣吧。」
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雖然時今不敢保證自己對他了如指掌,但是該清楚的東西都非常清楚,知道他最不喜歡兩種人。
一種是貪得無厭的,一種是總是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
在感情里,她屬於後者,於是最後輸得一敗塗地,如今在生活中,她卻巴不得能夠變成前者,迫不及待地想要被他討厭。
可是對於盛崇司而言,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喜歡或是不喜歡什麼,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討厭的和不討厭的,以及時今喜歡的和時今不喜歡的。
只是時今並不知道這些,所以見他又遲遲不說話后,還以為自己的策略成功了,略表遺憾道:「如果盛總不願意的話,那就沒辦法了,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對我動手動腳的了。」
聞言,盛崇司從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回過神來,微垂著眼睫,臉上的神情被昏暗的光線模糊成了一團,讓人看不真切,唯有聲音真實而清晰。
「我有的都給你,怎麼樣?」
這一刻,一切皆虛幻,他只想抱著他的姑娘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