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吱呀——」東梢間的門開了,守在門口的梁九功就看著魏桐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剛才右腳被康熙踢了幾腳,現在還隱隱作痛。
梁九功看了他一眼,一甩拂塵進去了,不一會又出來,淡淡地看著門口站的人,「你們都回去吧。」劉進忠跟他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便帶著人回去了。陳大力跟張久特地留在最後邊擔憂地看著魏桐。
張久是出於感激,陳大力是真的擔心。魏桐沖他們兩個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就咬緊后槽牙走著,走著走著也就習慣了。
回到院子,張久就被當著眾人的麵杖責了十棍,聽著那一棍棍拍打在肉上的聲音,整個院子都寂靜下來。內侍進宮之後,免不了來幾次殺雞儆猴,能進得了清寧宮的誰沒看過這一遭,但是每一次,每一次這樣的事情,都只會讓魏桐更加清楚的認識到,什麼叫做等級森嚴。
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屋內原本的幾個人也都不說話,只有坐在裡頭的劉元成喊了一句,「聽說你們被叫去取膳,張久為何被打?」誰都知道,這宮裡御前失儀不過是個套話。
不過這一次張久還真的是御前失儀。
只是魏桐搖搖頭沒說什麼,陳大力見魏桐沉默著,便也沒說些什麼。劉元成討了個沒趣,切了一聲之後就又轉回頭了。魏桐費力把自己挪上床準備躺會,他很久沒這麼消耗過體力。
至於今天的時候,魏桐不認為康熙就真的看上他哪裡了,只是因為鰲拜的冒犯所以才想找個人出氣罷了。只希望轉眼康熙就能夠把他這個人忘掉,而且今日的事情流傳出去對康熙現在而言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累極的魏桐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半睡半醒之間,他似乎是來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布置得十分淡雅,魏桐甚至看到了床榻擺設,中間隔著一個大氣雄渾的屏風,魏桐初看上去還以為是真的,畫得十分逼真。正在魏桐懷疑自己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時候,突然從屏風對面傳來了個好聽的男聲,「你是誰?」
魏桐沉默了幾秒,捏了捏自己的手,不痛?
魏桐想起來之前他應該是在做夢,當他走到屏風旁打算繞過去,結果發現繞不過去,最後只能拉開椅子,坐下來說道,「你又是誰?」
對方沉默了,魏桐也沒在意,做夢的時候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他轉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說起來倒是跟現實的物什差不到哪裡去。等他再轉回頭來的時候,才又聽到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我,單字喚玄,這到底是何處。」
這句話玄說得略顯生澀,像是很少這般說話。
魏桐偏偏頭,看著可能是藏身在屏風后的人,輕聲說道:「想必是在夢境中吧。」
「夢?」聲音帶著微微上揚。
魏桐揉揉眉心,其實他也不清楚為何他會突然做這樣的夢,而且還幻想出這樣一個場景。
「我倒不認為在做夢。」玄又淡淡地說道。
魏桐並不糾結,開始嘗試睡覺,但是似乎做夢的時候沒辦法繼續睡覺。無事又沒辦法從夢中脫離的魏桐開始跟對方聊天。畢竟是做夢,魏桐跟玄說話也放鬆了一些,自從進宮以來,魏桐心中的弦綳得太緊了。玄雖然說話很少,但還是常有回應。
等兩人都沉默下來的時候,魏桐便彷彿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魏桐,魏桐醒醒,都晚上了你還睡?」猛然之間就被從夢境中叫醒了。
他揉了揉腦袋,回想著剛才的事情,那夢清清楚楚,宛若剛剛親身經歷的事實。
還真是挺少做這麼清醒的夢,不過他一醒來就忘記那個叫玄的聲音。魏桐起身換完衣服,不為察覺地揉了揉傷處,看來需要好一段日子才能痊癒。
不過魏桐料錯了一件事情。
不到第二天,關於康熙脾氣暴躁,不明是非,苛虐宮人的流言就流傳出來了。魏桐掃地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嚇了一跳的,這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而下午,張久卻自己尋了過來。自從那一日幫了張久之後,張久對魏桐可是親熱多了,一看到魏桐就迎了上來,但是魏桐並不想應付他,張久的親近只會惹得賈政同屋人的不滿。
「魏桐,你別走啊,我知道你生氣,但是你好歹也是為了我,這事我已經悄悄問過師傅了。」這宮裡混久了誰不是人精,張久連忙開口喊了他一聲。
果不其然,魏桐邁開的腳步停了下來。
張久拉著魏桐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還上上下下把周圍都看了幾遍之後才對魏桐說道:「師傅只跟我說了一點,消息是從清寧宮傳出來的。」他的聲音輕之又輕,生怕被別人聽到。魏桐只知道這個消息現在在宮裡亂飛,倒是不知道是從清寧宮裡傳出來的,難不成是誰故意中傷?魏桐聽著之後張久跟他說話的語氣,內心一動,但如果真的是那邊做的,魏桐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不,應該說不管是誰,魏桐一個小小的太監,一個手指頭就能夠碾死了。
除開這場談話不提,在幾天後的半夜,就在魏桐一月一次的交情報的地點,當他把手裡的紙條塞進去那個孔里的時候,魏桐被人堵住了。
看清楚來人是誰之後,魏桐暗暗嘆了口氣,早先跟康熙比武惹起的風波,總不會這麼輕易就掀過。那個人從他剛塞進去的小洞里抽出那張紙條,掃了幾眼后嗤笑道:「你這個小崽子,是不是忘記了些什麼東西?」
「劉公公,奴才不敢。」魏桐輕聲說道。
眼前這個人,是清寧宮除梁九功外的第二把手,明面上是皇太後送來的人,但實際上卻是為鰲拜賣命。清寧宮裡埋著各處各人的眼線,誰也不知道前一秒還跟你稱兄道弟的人後一秒會不會給你一刀子。
劉成上上下下把魏桐看了一眼,摘下了兜帽,晃晃指尖的白紙,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幾天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是怎麼回事?你是怎麼跟皇上扯上關係的?」
隨著劉成的話,魏桐有些詫異,這件事情不是鰲拜做的?難道是康熙自己在給自己抹黑?不可能……等等,魏桐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但是來不及抓住它就消失了。
「奴才是真的不知道,那一日大人走後,皇上就發了脾氣。奴才被張公公的徒弟張久拉著去取膳,張久手抖,奴才便幫了他一下。可是皇上卻要奴才留下來陪他練武。奴才現在身上還留著好些傷勢。」魏桐說完還順手努力了一把,大冬天地把袖子擼上來給劉成看一眼。
劉成掃了幾眼,看出來的確是被打出來的痕迹,而且下手的人很有力道。諒這個小太監也不敢欺瞞於他。哼,皇上?不過是個連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如此喜怒無常……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要是讓咱家知道你這小子多說了一句,或者少說了一句,你什麼下場,你妹妹的下場會比你慘上十倍!」劉成狠狠地把魏桐威脅了一頓之後,才轉身離開。
論理以劉成的身份地位,應該跟魏桐這樣不起眼的小卒子搭不上邊才是,但是看起來卻是對魏桐的情況清清楚楚。其實是因為劉成此人心思惡毒,手段殘忍,且有個怪癖,許是當初被人割下那物的記憶太過深刻,劉成還曾經有好幾年的時間專門去擔任如同劊子手的位置。魏桐雖然沒有經過他的手,卻是他挑的人。說起劉成也是奇怪,原先是皇太後身邊的人,因為性格殘暴的緣故不被喜歡,接連被貶,之後才有那幾年的經歷。只是因此也記恨上皇太后,毅然轉向鰲拜這邊,頗受重視。
魏桐雖然不知道這麼多,但是心裡對劉成的忌憚不減反增。目送著他離開,隨後才又回去,盯著漆黑的屋頂睡不著覺。
他是知道歷史的,跟著鰲拜遲早是個死字。但是他現在的身份,要轉變派系太難太難,康熙被鰲拜壓制這麼多年,絕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像魏桐現在這樣無權無勢的無根之人。說到底,太監宮女不過是上頭的器物,用著順手便罷了,用著不順手丟掉便是。更何況歷史上的康熙並不信任宦官,梁九功也沒能夠一直得到他的寵信。晚年卻是魏珠上位,但是誰都比不得前朝的宦官。這都從側面證明了康熙對明朝的引以為鑒。
但是事實已經由不得魏桐猶豫,距離康熙真正掌權,也只有區區兩年。
康熙八年五月十六日,康熙智擒鰲拜,奪回朝政大權,從此真正開啟了康乾盛世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