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放羊的樂趣

時間回到原點。

林子來到前山溝。眼下是一片長滿低矮野草和野花的草坡，凹凸不平，有斷崖，有洞穴，有起伏，有綿延，有蝴蝶，有螞蚱，有蜻蜓，有知了，有梯田，有飛鳥，有藍天，有雲朵，有村莊，有清風，有羊群，有羊倌，有青煙，有草香，有吆喝，有糞便，有鞭聲，有歌聲……

林子對眼前這一副悠然閑適、自然鮮活的農村山景畫卷非常熟悉。在這裡他的身心完全放鬆，沒有煩惱，沒有指責，沒有冷眼，沒有旁觀，有的只是鳥語花香、牛羊滿坡、蟲鳴蝶飛和青山白雲。他從小就非常喜歡跑到這裡，尤其是遭到父母打罵和鄰里冷嘲的時候，靜靜地躺在軟綿綿的草坡上，頭枕著手，翹著腿，咬著草，仰望著蔚藍天空和朵朵白雲，什麼都不想，閉上眼靜靜聆聽著大自然演奏的美妙旋律，有時沉睡過去，有時也很興奮。

興奮的時候，他也會來一段偷學來的花兒助興。

陰山陽山的山對山

好不過放羊的草山

尕妹妹出來門前站

活像是才開的牡丹

西海里起了個千層的浪

水深者探不著底子

一晚上想你者大樑上望

蹬爛了被兒的裡子

……

他很崇拜馬俊和索南孫斌兩位花兒歌手，也偷學了不少他們演唱的花兒歌曲，心煩意亂的時候跑到無人的山坡上和溝沿邊吼上兩嗓子，發泄完了黯然走回家。花兒陪伴他走過了許多黯然神傷的日夜，所以他很痴迷花兒。

他回過神來，吆喝著將羊群追趕到了山坡下，然後才慢悠悠爬到半坡。

他非常了解羊群的特性。羊群吃草從來都是向上吃草，不會往下，所以他趕它們下到坡底，自己慢慢等羊群自己吃上來，這樣有助於觀察和控制羊群走勢，有利於自己干別的事而不被羊群偷吃坡口莊稼所困擾。

他喜歡乾的事很多，打地鍋（農村孩子在地梗、斜坡空地上挖出能架鍋壺模樣的灶台，將乾燥的自製方條土塊壘成金字塔形狀，灶膛生火，將壘起的土塊燒紅變黑，取出灶膛灰燼，埋好灶膛口，再將拳頭大小的土豆或混合較成熟的玉米棒子一起隨紅透的土塊均勻撒落到空灶膛里，最後用干土外加濕土覆蓋裹緊灶膛頂端，等一半小時從灶膛口一個個取出燙手的土豆或燙焦的玉米棒子，這樣做出來的土豆或玉米棒子比在家裡用鍋炒或用水煮要來得好吃和好玩，尤其是自己親手做出來的食物，更加好吃有趣。），但從不用自家的土豆和玉米棒子，就近原則信手拈來別人家的東西，做出來的東西吃著更加有味。

吹「火蓋」（把拳頭大的土疙瘩削成圓柱狀，中間挖空一部分，像茶杯一樣，但沒把手，柱體下三分之一處掏洞，與柱體內壁底部平行，削磨平整，然後內部用燒著的棉花引燃晒乾的牛羊糞塊，要麼用嘴吹洞口，要麼迎風放置在崖壁上，燃盡再加上糞料，和同伴比賽看誰的煙多火大，非常有樂趣。）也是他最拿手的。

還有很多有趣好玩的事，比如捉螞蚱、逮蜻蜓、比跳遠、玩摔跤、耍棍棒、聽回聲、學鳥叫……等等，多得數不過來。

但今天他什麼都不想干，只想靜靜地遙望羊群吃草。

他有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