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我很小的時候，他就沒有少照顧在宮中孤苦無依的我。

其實，我本名叫赫連綰綰，而赫連暖是先皇賜給我的名字。

他的本意是希望，這座皇城可以給我家一樣的溫暖，卻不想，於我而言，這不過是囚禁了我的牢籠。

「趙公公，就此別過吧！」我轉身，剛欲走，趙公公卻又在我的身後道：「郡主，要不然老奴去和浣衣局管事的李嬤嬤說一聲，讓她給郡主派些輕鬆的活吧！」

「不用了，我活得太安穩，他心裡不會舒服的。」我沒有轉身，視線一直望著前方，就如我和龍軒燁，墨非之間的一切都不能回頭了。

抬步時，我聽到了趙公公微乎其微的一嘆，我知道，他一定又在不贊同我的倔強了。

而我，仍舊沒有轉頭，一步一步，步子規律的走向浣衣局，將那裡當成了我人生最後的歸宿。

其實，只要不用再面對龍軒燁，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

邁入浣衣局時，聽著她們的竊竊私語，聽著他們語氣中那明顯的幸災樂禍，我並沒有多大的感觸。

畢竟，我是在這座皇宮中長大，見過太多齷齪的事情，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些女人被困在牢籠中，得不到自由，就是喜歡拿別人的苦難當消遣的愛好。

對於她們那些有欠公道，道聽途說來的話，我全當沒有聽到，處之泰然的走向站在房門口的那位正氣勢洶洶看著我的李嬤嬤。

我總是覺得李嬤嬤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怪，卻又說不好是哪裡怪。

終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全當是自己多心了。

「李嬤嬤。」我在她的面前站定，恭恭敬敬的給她行了禮。

「跪到那邊去。」李嬤嬤指著一處溢滿了髒水的空地，像黑面煞神一般冷聲吩咐道。

「啊？」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李嬤嬤這有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啪——」

李嬤嬤在我一愣后，一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我的臉上：「賤人，居然敢頂嘴。」

我，頂嘴了嗎？

李嬤嬤這一耳光真可謂是不留餘力，打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半晌我都沒能從這份震驚中清醒過來。

我直直的看向李嬤嬤那張陌生，而猙獰的臉，怎麼都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她。

「小賤人，你還敢這麼盯著我看，是不服氣嗎？」李嬤嬤好似打上癮了，抬手便又想給我一巴掌。

而我出於自然反應，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讓她即將落下的手，沒能如願的落在我的臉上。

我本就不是個性格溫婉，好脾氣的人，若不是墨非的死，我想我這一生都學不會凡事退一步，忍讓一下。

即使我和李嬤嬤間發生了這樣的爭執，那些干著活的宮女都好似沒有看到一般，仍舊忙著手裡的工作。

「反了，你居然敢還手。」李嬤嬤掙了一下手腕，沒有掙開，便對著院子里幹活的宮女大喊道：「你們都給我過來，將這個反了的女人拉開。」

李嬤嬤果真是這裡至高無上的權威人物，一聲令下，那些剛才連熱鬧都不敢看的宮女立刻沖向了我。

我冷漠的凝視李嬤嬤一眼，才鬆開她的手腕，看向那群表情冷漠的宮女。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裡微微的有些害怕了起來。

做了一輩子的主子，我從沒有想過有一日我會被一群宮女攻擊。

很快，兩個宮女便按住了我，我並沒有做過多的掙扎。

這個時候，和他們硬碰硬，似乎有些以卵擊石。

而剛剛扣住李嬤嬤手腕的那點骨氣，不過是殘存在我意識里的一點衝動而已。

也許，我的想法讓人聽著很沒有骨氣。

可是，如果一個人，特別是一個沒權沒勢的人，想要在這深宮中活下去，就不可能時時的講究骨氣。

我本以為，我的退讓，我的隱忍，會換來李嬤嬤的一巴掌，然後，她便會心滿意足的消了氣。

不想，她竟是遠比我想的可怕許多……

「將這個女人的衣服給我扒光，再按到那邊跪著去。」李嬤嬤的唇角掛起一抹陰狠的笑，看得我不可自抑的一陣瑟縮。

而按住我的兩個宮女，面面相覷一眼，遲遲不敢動手。

畢竟，我曾經是郡主，曾經是先皇的心尖，曾經更是龍軒燁身邊最親近的女人……

「還不動手？還是你們也想被扒光了，陪著這個小賤人一起跪。」李嬤嬤帶著明顯威脅的歷喝一聲，兩個宮女被嚇得按著我胳膊的手都明顯的抖了一下。

隨即，她們再也不敢怠慢，向我伸出手，無情的撕扯起我的衣服來。

「你們幹什麼？」我拚命的掙扎，即使她們已經在扯我的衣服，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些人做出來的事情。

皇宮的黑暗，我早就見識過，但是，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扒了一個宮女衣服的行為還是讓我沒有辦法想象的。

畢竟，於我而言，從來都是士可殺不可辱的。

但，在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后，我才明白，如果，卑微的人若是想在這深宮活下去，骨氣是最要不得的。

縱使你有一身的傲骨，遇上那些魔鬼，她們也會將你的傲骨一寸一寸的敲碎。

「放開，放開我……」我一邊嘶喊一邊掙扎，這一次是真的打從心底怕了。

打我，罵我，我都可以不吭一聲的忍著。

但是，如果要扒光我的衣服，讓我赤身luoti的跪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觀賞，那我情願去死。

墨非，難道我就要命絕於此了嗎？

「嘶……嘶嘶……」布衣撕裂的聲音不停的在潮濕的空氣中響起，被脫得只剩下褻衣的我，已然看不到希望。

漸漸的，我停止了掙扎，將舌頭伸入兩排牙齒間……

我，赫連暖，寧死，也絕不會受這種侮辱……

墨非，對不起，阿暖怕是做不到給你的承諾了……

閉上眼，慢慢的合上兩排牙齒，而我此時竟是連一滴淚都沒有……

不是我太堅強，實在是我對這皇宮大院早就已經失望至極，再為之流一滴眼淚，我都覺得多餘。

牙齒漸漸用力，腥甜的血一點一點的從我的齒縫中溢出，順著我的唇角留下……

「快點，快點給我捏住這個賤人的嘴巴，別讓她咬舌自盡。」李嬤嬤尖銳的聲音里，明顯帶著焦急。

原來，她也會怕啊！

我還以為出了皇宮內院，這裡她便是土皇帝，什麼都不怕呢！

兩個宮女聽到李嬤嬤的命令后，立刻手忙腳亂的來捏我的臉頰，掰開我的嘴。

終於，我的舌頭在被我咬斷前，被她們成功的解救了。

而李嬤嬤在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后，怒火竟是更盛了幾分。

「啪……」她猛然出手，一巴掌便毫不留情的甩在我的臉上。

「想死？」她對我冷冷的嘲弄一聲，看著我的眼神甚是不屑，「你以為這是你想死就能死的地方嗎？」

我轉過被李嬤嬤打得偏向一旁的臉頰，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呵，一個人若是一心求死，是攔不住的。」

她以為她是什麼人？操縱生死的閻王嗎？

「死吧！快去死啊！反正很多人巴不得你去死。」李嬤嬤滿不在乎的回了一句，又補充道：「放心，只要你的死與我無關，我絕不會攔你。」

我沒有言語，只是死死的盯著她那張猙獰的臉。

能進來皇宮的女人，哪個不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保持住最初的美麗，而不變成李嬤嬤這般面目可憎？

這外表光鮮，富麗堂皇的皇宮，就像是人間的煉獄一般，將女人們的靈魂煉得扭曲，最後成魔。

「你們倆，把她給我按到那邊跪著去。」李嬤嬤再次指著溢滿髒水的空地，厲聲對兩個仍然按著我的宮女吩咐道。

兩個宮女明顯的瑟縮下，好似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

那片空地，到底有什麼？真的有這麼可怕嗎？

###第3章

兩個宮女不敢怠慢，一人按著我一條胳膊，就往那邊推去。

我幾乎沒有掙扎，便被推得跌跌撞撞的走向那片溢滿了漲水的空地。

既然，今日必須要跪，我又何必做無謂的掙扎？

站在那片空地上，我本想找個乾爽點的地方跪下，卻不想兩個宮女竟是拚命的將我往水坑裡按。

我從小被人伺候慣了，沒幹過一點粗活，又怎麼會有兩個宮女的力氣大呢！

三下兩下，她們便把我按到。

「噗通」一聲，膝蓋跪入髒水里，砸在地面上，發臭的髒水四處飛散，浸透我單薄的褻衣，濺得我滿臉都是。

而這些遠不算什麼……

「啊……」膝蓋落下的那一瞬間，我頓時尖叫出聲。

好似，有什麼扎入了我的皮肉中，讓我疼得頓時冷汗淋漓……

我終於明白，那兩個宮女為什麼在聽到這片空地的時候會這麼害怕了。

原來，讓我跪，根本不是最終的目的。

最終的目的是想讓髒水里的尖銳物體刺入我的皮肉中，讓我痛不欲生。

我本能的想要站起，身子才動了一下，卻又被死死的按下去，動彈不得。

漸漸的，髒水滲入傷口中，傷口便如被針密密麻麻的刺入一般錐心的痛，痛得我的身子都跟著不停的顫抖起來。

這髒水……

我的眸子瞬間瞠圓，卻硬生生的忍下了那錐心之痛，沒有呼痛出聲。

我一直以為，我早就見識了這座皇宮大院的黑暗……

可是，我今日才發現，這裡的可怕，遠不是用一雙眼睛就能看盡的。

「李嬤嬤，你這樣動用私刑，就不怕上頭怪罪嗎？」我轉臉瞪向李嬤嬤，疼得牙齒打顫的質問道。

「呵……」李嬤嬤得意的冷笑一聲，走到我近前，抬手便又是一巴掌扇過來。

「啪」的一聲脆響，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旁，唇角再次有濕熱的血流出。

「赫連暖，你怎麼都到了這裡，還這麼的無知。」李嬤嬤掐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冷嘲道。

我抬起頭，狠狠的瞪向她，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以為，就憑著你當初，用盡心機，媚惑皇上的狐媚作為，在落得這份田地后，你還能安度餘生？」李嬤嬤說的一副大義凌然，就好似在她眼前的我，是什麼作姦犯科，大奸大惡之人。

而這媚惑皇上的罪名，我聽著只想仰天大笑。

如果，當初，我願意做他的妃子，事情又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李嬤嬤，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有報應嗎？」我冷凝著她，忍下傷口的疼痛，竟是能聲音無波的問道。

「呵，你以為，你膝蓋上扎入點瓷器的碎片，跪在鹽水中，就算是人間疾苦了？我就要有報應了？那我告訴你，這裡的人犯了錯，都要跪。而我，到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李嬤嬤得意的笑著，一張臉糾結成了一團，讓我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女子曾經也受過嚴格的宮內訓練。

她，簡直就連市井的潑婦都不如。

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氣漸漸的陰霾，天邊讓人驚心的閃了又閃。

「轟隆隆」的雷聲緊跟著響起，瓢潑的大雨隨即而至。

「給我按著她，跪不夠一個時辰，不許她起來。」李嬤嬤狠狠的交代一聲，急忙轉身跑回屋裡去避雨。

我轉頭，見兩個宮女的衣服已經被急落而下雨水打濕，卻仍是動也不敢動一下的按著我，心下不忍。

我已經落魄至此，她們卻是無辜的，我何必牽連她們呢？

「你們進去避雨吧！我會在這裡跪夠一個時辰的。」我微微昂起臉，看著面無表情的兩個宮女勸道。

「……」兩個宮女無言，兩人對視一眼，沒有離開，亦沒有理我。

我轉回頭，看著那片髒水，沒有再言語。

而李嬤嬤剛剛的話，則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這裡的人犯了錯，都要跪……」

看來，他們是真的都怕了李嬤嬤……

而在雨中站一個時辰，總比跟她一樣跪在放滿瓷器碎片的鹽水中要強很多。

膝蓋，小腿被鹽水浸得漸漸麻木，頭上的繃帶更是被雨水打得粘在我的傷口上，讓我頭上的傷口刺痛異常……

最後，就連我的視線都漸漸的變得模糊了起來，意識也開始跟著迷離。

如果，不是兩個宮女仍舊扯著我的肩膀，想讓我跪得筆直，我想我此時早就已經躺在了這片髒水里。

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是想靜靜的活著，就這麼難？

「暖兒」就在我即將徹底失去意識前，一道焦急洪亮的醇厚男聲喚醒了我。

他，怎麼回來了？

鼻子猛的一酸，眼中瞬間便湧上了淚，可是，我還是咬緊下唇，沒讓那懸在眼中的淚落下。

其實，落不落下，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麼大的雨，哪裡還會有人分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呢！

可是，在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后，我就是不想哭，也不能哭。

龍軒燁想讓我受盡欺凌，活得期期艾艾的，好讓他的心痛快，我就偏偏活的堅強，不稱他的心。

我沒有轉身，也不敢轉身，我真怕看到了「親人」，我眼中的淚水就再也忍不住了。

其實，我一直不堅強，我的堅強不過是我的倔強在支撐……

「放手，都給本王放手。」他很快已經來到了我身後，對著兩個宮女暴喝，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王爺，奴……啊……」一個宮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七哥扔了出去。

「嘭……」

我沒有轉身，只是聽著那重物落地的聲音，也知道七哥是真的怒了。

要不然，這位平時從不對奴才動手的溫和王爺，又怎麼會下這麼重的手呢？

另一名宮女見了同伴的下場，立刻鬆開了扯著我肩膀的手，生怕下一個被扔出去的是她。

而沒有了她們的鉗制，我的身子迅速軟了下去……

那片髒水在我眼中漸漸放大的同時，也漸漸的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暖兒」七哥驚呼一聲，長臂一伸，拉住我軟下去的身子，在我差點倒入那片髒水中的時候，將我帶入懷中。

「七哥，你怎麼回來了……」我努力的撐開眼帘，孱弱的聲音消散在空氣中時，我竟是連七哥的臉都未曾看清，便失去了所有意識，落下了沉重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