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生命

120:生命

我繼續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工作上,什麼都不去想。

我承認自己是在逃避,但逃避卻該死的很有用。

至少我沒有再滿心煩躁了。

沒有段飛揚,也沒有顧辰皓,世界清靜多了。

誰說三個女人一台戲,誰說一個女人等於一百隻鴨子,明明男人也可以……讓人覺得很煩很聒噪。

在低下頭的時候,我偶爾還會想到那個被自己塵封起來的冰冷的工作室,心裡有些悵然。但馬上就會搖搖頭提醒自己,工作室以後有的是時間去開,但現在的指點和學習不能錯過。

在我埋頭苦幹的不知道第多少天,文案終於通過了。

安老師說「不用再改了」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獲得了新生一樣。

啊,得到肯定……並且不用再加班的日子,多麼美妙!

設計主題最後被定為了「烈焰」,致力於用這次的禮服凸顯出女性妖嬈的美感。

其實當時選了好幾個題的,基本上每一份都做了詳細的分析報告,我個人最喜歡的是以天空之境為靈感的「凈化」主題,但不知道為什麼,安老師大筆一揮就給排掉了。

她說自己很喜歡我對於「烈焰」的定義:不是只有紅唇才配得上性感,只要是烈火,這樣都美麗。

而設計師的作用,就是在所有平淡無奇的姑娘們身上,點上那麼一把火。

將火熱的苗,遞給每一個被氧氣包圍著的女性。

策劃案一定下來,立馬就召開了全體設計師的會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所以我只用設計一件。

我一點也不著急,因為關於這個主題,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很多想法。之前也手癢的畫了幾幅,其中有一兩件我很滿意,到時候我再修改修改就好了。

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但我很怕這樣突然空閑下來的生活。

一旦空閑,就會感到空虛。

所以啊,人不能沒有事情干。還好啊,下班之後我還可以做那套西裝。

之前的時候,晚上還有路霏霖陪我一起睡。

但是也就陪了我那麼兩三天,江岸就來要人了。

本來路霏霖不太同意的,說要陪著我這個「孤寡老人」,但我也有點心虛,畢竟人家剛剛結婚完也沒多久,我這樣是不太好。

所以我還是把她推走了。

嘴上說著「你走了剛好我有更多的地方放置我的各種東西」。

但心裡還是有點期望她能大手一揮告訴我「老娘還就賴著不走了」。

當然,我期望的事情沒有發生。

我當然不可能埋怨她,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期望不合理且可笑。

她還有自己的生活,憑什麼要被我硬生生的拉下來。

所以啊,如果晚上做了噩夢睡不著的話,就起床做做衣服吧。

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怕什麼來什麼?

我果然是烏鴉嘴。

晚上怕黑專門開了夜燈,結果對著光睡覺都能做噩夢。

我心裡是得有多陰暗?

不說了,反正也不敢睡了,還是起床做衣服吧……

於是第二天,我又頂著嚴重的黑眼圈進了辦公室。

並且在舒適的辦公桌上補了一個香香甜甜的覺。

據小黃說她叫了我幾回我都沒醒。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知人逢著了煩心事又是怎樣。

大抵,也就是我這個頹廢樣子吧。

路霏霖就說她最見不得別人頹廢了。

她這幾天在醫院值班,說有個小朋友病的挺嚴重的,腦部腫瘤。但是特別樂觀,一點也沒有頹廢的樣子,每天神采奕奕的躺在病床上,讀書,學習,有時候還哼哼歌畫畫太陽小樹房子。

其他醫生都說,她是小。年紀小,不懂得痛苦,換了大人,早都絕望了。

但是路霏霖只想翻個白眼。

年紀小?不懂痛苦?小姑娘疼起來的時候氣都快背過去了,她自己能不知道?

她什麼都懂,她難受,難過,但是不會絕望。

路霏霖說,她很心疼那個小丫頭,開了幾次顱,但是還是惡化了。現在視力退得厲害,基本上看不見什麼東西了。

她很久沒畫花花草草小太陽了,也很久沒畫穿著裙子扎著雙馬尾的小女孩了。

她唯一的樂趣,就只剩下了唱歌。

每個人聽了都覺得心疼。

但這只是醫院裡時常有的事例。並不特別。

在醫院這樣一個特殊的地方,幾乎每個醫生護士都早已看淡了生死。

他們動容,卻理智。

但還在實習階段摸爬滾打的路霏霖,卻和大多數女生一樣,多愁善感,又善良心軟。

她們總喜歡,被那些悲傷的人生擊中最柔軟的地方,為別人的經歷流著眼淚。

老實說,她第一次跟我說起那個小姑娘的時候,也哭了。

我沒覺得自己應該和她一起抱著頭流淚,再感慨一個生命的堅強和脆弱。

我的確覺得有些難過,替那個堅強又可憐小女孩,替她將要失去孩子的親人。

可路霏霖她不一樣,她即將面臨的是更多無情冰冷的生死。

有時候盡了力,也不一定就能有轉機。

她需要更堅定的走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懷疑,哭泣。

她紅著眼睛問我,「為什麼世界就這麼不公平呢?為什麼惡人活的自由自在,而一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

她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可我不能跟她一起感慨。

「路霏霖,你看著我,」我雙手托起她的臉,讓她能夠直視我的眼睛,「你告訴我,在治療的過程中,你們有一絲的鬆懈嗎?有不負責任嗎?」

她搖頭,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主任開了三次研討會,都是為了她的病情。已經用了最好的處理方法了,可是……還是沒有控制住……」

「那,不能怪你們,對不對。」

「可是沒能……」

「生死有命,這句話還用我教你的嗎?」

她推開了我的手,繼續埋下頭,「我怎麼不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才八歲啊!八歲的生日還沒到呢,就在下個月了……可是她堅持不下去了……連自己的生日都……等不到了……」

我看著她顫抖的肩,咬了咬唇。

「路霏霖,我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安慰你。」

她抬起眼,紅腫著的淚目,濕漉漉的。

「我知道我可能是反應有些大了……畢竟和我同期的幾個實習生也只是濕了濕眼眶就過去了。可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

「別人能控制的住自己不去想,但你沉在了裡面。」

你應該儘快走出來的。

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也都是從那一步走過來的不是嗎?

我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至少,還是要給她一點時間的吧。

沉默了一會兒,她卻突然抬起了頭。

「木頭,我……我想,給她提前過生日。」

我的手還沒有收回來,有些發愣的半舉在了空中。

「為什麼?」

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傻,哪有什麼為什麼,只是面前的人善良純真而已,只是她想干自己想乾的事情而已。

這麼想來的話,其實我才是不正常的那個吧。

換做是誰都會為之動容,會含著眼淚點頭支持,可偏偏我尷尬的問出了一句為什麼。

路霏霖哽咽著,不解的看著我。

「沒有為什麼,就是想為她做一點事情而已。」

「路霏霖,你別這麼當回事兒啊,她只是你的一個病人,是很多分之一而已……」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理了理頭髮,站了起來,「世界上不只她一個可憐人,你遇見的也不會只是這一個。要一個個的去幫,要幫到什麼時候?」

「我沒想幫助所有的人,我只是……想做好眼前的這一點點而已。」

「一開始了,就會變得收不住手的啊。你看哪有做慈善的人……半途喊停的?」

「我都說了我只是想做好眼前這一點小事而已啊,幫她過個生日而已,我要捐錢了嗎?我要捐器官了嗎?我要免費看診了嗎?」

我閉了閉眼,吸了口氣,「霏霖,我只是不想你受這種辛苦。」

「哪裡辛苦了?哪裡辛苦?」她哭著,指著自己的心口處,「我要是什麼都不做的話,這裡才辛苦,你知道嗎?難受的不行,就像是自己殺了人一樣……」

「路霏霖!」我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硬生生的將她的手從胸口掰了下來,緊緊握著,「你胡說什麼呢?!誰的死都跟你沒有關係!她就是死在你的手術台上也不是你害得啊!你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你無愧於心!」

「我有愧!」她大喊著,哭得讓我心驚。

「你有什麼愧?!你是換了她的葯了還是拔了她的呼吸機了?你什麼都沒幹!」

「就是因為什麼都沒幹!」她又哭,「就是因為什麼都幹不了,我才……才覺得難受啊……我要是有能力就好了……要是能讓她堅持下去就好了。哪怕……只是一個月啊……」

「那以後你遇見了明明可以治療,卻因為沒錢而買不起葯的人……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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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禾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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