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矛盾

「那以後你遇見了明明可以治療，卻因為沒錢而買不起葯的人……要怎麼辦？」

她淚眼盯著我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路霏霖，你不知道你自己，難道我還不了解嗎？你一定會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存款拿出來去救人的。」

她別過頭去，不看我。

「是，江岸有錢，你想救幾個人他不會不支持。但是這是幾個的問題嗎？網路上每天都有這樣的籌錢行動，你要每一個都打過去一筆巨款嗎？」

「難道我就要裝作看不見嗎？」她掙開了我的手，「換做是你的話，你會當做不知道嗎？」

我平靜的，慢慢的回答。

我說，「我會。」

我會裝作，沒看見。

這世上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我不是菩薩，我不可能每一個都救。

是不是很自私？

我自己都這樣覺得。

路霏霖也這樣覺得。

她半張著嘴看著我，幾秒后，又換上了一抹諷刺的笑。

「這麼開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大概是沒想過，我的心被一根有毒的針狠狠的扎了一下。

但我沒有露出任何難過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告訴她，「路霏霖，生，死，都是別人的事情，大家各安天命就好了。她帶著遺憾走，圓滿的走，終究都是要走的，你怎麼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安慰了她，還是害了她？」

「我這是好心，怎麼會是害她？」

我依然平靜，「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她過了生日……更想要活下去了……怎麼辦？」

她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道，「已經快要燒盡的燈，總是要熄滅的。你偏偏再人家面前放上一把火把她照亮……可若是你這把火也滅了，她只會比之前更失望。」

「我只是想讓自己心安一點而已。」她難過的別開了眼。

是啊，路霏霖，我當然了解你。

你渴求心安，渴求讓那種該死的愧疚感放過你自己，哪怕你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錯。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自私呢？

我自私是為了自己，你不也是一樣的么？

不過你的自私，確實是比我的高尚萬倍。

「我知道我大概想做的是件傻事，可既然我誰都說服不了的話，就讓我一個人傻著吧。」

傻姑娘，你怎麼會是一個人。

我曾經說過的，不管是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你看，你真是固執，明明是我想要勸你的，現在卻變成我被你教育了。你說你誰都說服不了，可事實上連我自己都快要被你說服了。

我終究還是笑了笑，「你總是這麼喜歡多管閑事。」

我這句話只是個玩笑，一句調侃，一句……適時而發的感慨。

一點隱藏的意思都沒有。

可是路霏霖卻不知是聽出了什麼隱含的深意。

她瞪著眼睛看著我，伸出手狠狠的抹了一下自己的臉，「多管閑事？我怎麼就是多管閑事了？」

我也不知是哪裡錯了，只能趕緊慌忙的解釋「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說……這事兒本來是和你沒有關係的……」

你本可以置之不理的，但你太好，沒辦法放任。

我想說的只是這個而已。

別無他物。

可是路霏霖依然不懂，或許是因為我太笨口笨舌了吧，連一句簡單的話都解釋不清楚。

所以我看著她對我說，一字一句的說。

「卿木，那我問你，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我半張著口，不知該回答些什麼。

「你總是喜歡這樣，以為自己說的做的都是對的，以為你想的別人就一定要按照你說的去做。我跟顧辰皓在一起的時候你勸我跟他分手，我還沒和他分手的時候你就勸我跟江岸在一起，連我媽管的都沒這麼寬，你以為你是誰？」

是啊，你想幫，不想幫，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想要讓一個小姑娘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少一些遺憾，又哪裡有錯？

錯的是我。

總想插手你的人生，總是裝模作樣的跟你講些沒用的道理。

上一次和路霏霖吵架，還是在三四年前的時候。

在我勸她和顧辰皓分手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就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你能不能別老插手別人的感情，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想和他在一起，都是自己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個時候我不就知道了嗎，知道自己不應該把自己當成你的什麼狗屁人生導師。

我自己活得明明比你可憐多了，給你當什麼嚮導，吃多了撐的吧。

明明我也反省過了，說自己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可是今天我卻又跌到在這個地方了。

我以為我會委屈的看著她，跟她說「對不起」的。

但是我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那麼大的火氣和怨氣。

她咆哮，我也咆哮，聲音也不低，「是我想的太多了，我就不該勸你的，你愛幹嘛幹嘛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都是為了誰好啊？你跟顧辰皓分手我得到什麼好處了沒？我把你退給江岸你現在過得不是挺滋潤的嗎！一切都好起來了你想起來怨我怪我，我勸你的時候我自己不糾結嗎？我知道自己說的做的不對，可我不都是為了你嗎？我怎麼不去勸顧辰皓甩了你？我怎麼不勸江岸甩了你？！我勸你都是因為旁觀者清好不好！」

她扔過來一個杯子，摔碎在我腳邊，「旁觀者清？！你還知道旁觀者清嗎？那你呢？我勸你的時候你聽過一句沒有？！我說的話你從來都不當回事兒！我說讓你別出國留學你會留下嗎？你甚至不和我說一聲就已經準備好要走了！你回來的時候狼狽成那個樣子，我問你什麼你都不說……連是誰欺負你了都不告訴我，你把我當自己人了嗎？！段飛揚，你跟段飛揚說的倒是快，沒見面多長時間你就什麼都告訴他！他什麼都知道！我呢？！我一直待在你身邊陪著你守著你，我連個七八年沒見過的段飛揚都不如！」

原來我當初沒有跟她說林媛的事情，她一直很介意。

「我那是因為……」

「我不想聽！」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截斷了，她繼續哭喊著，「你把我當什麼呢？一直把我當什麼啊？在國外的時候多久跟你妹妹聯繫一次？一周一兩次吧，這還是我問她的。但你跟我聯繫過幾次？你有沒有主動想起給我打個電話？」

我以為朋友之間是不需要經常聯繫的。

「我只是……怕打擾你。」

「借口說的倒是冠冕堂皇的，打擾？你他媽被趕回來的那天怎麼就不想想會打擾我？你落魄的時候怎麼就想起我來了？」

「你夠了沒有！我哪次回來沒給你帶一堆禮物？我哪次在家沒天天約你出門？」

「禮物？你當我稀罕你那些禮物是嗎？你以為我就惦記著你那點禮物是嗎？我能靠那個發財還是能靠它吃飯？你以為自己給我帶回來的都是金山嗎？我告訴你，我不稀罕，一點都不稀罕！」

「路霏霖，你簡直無理取鬧！」

「你才是，不可理喻。」

不歡而散。

最後那一天，我也不知道我們是怎麼怒氣沖沖的分道揚鑣的。

等腦子清醒過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到工作室里來了。

之前才說過想回來，沒想到今天就實現了。

可笑的是這現在不是個商鋪，而是我的住處。

看來我還是得找房子了。

我之前一直都在想什麼？為什麼一直不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我在僥倖著什麼？

覺得自己能一直住在段飛揚家裡？

覺得自己就是屬於那裡的女主人？

還是覺得路霏霖永遠都會是我的港灣，永遠都會在我不開心的時候給我一個擁抱？

我到底在想什麼？

之前明明就有過要搬出去的想法，我為什麼還賴在路霏霖這裡？

對啊，我問自己，為什麼要賴在她那裡？

自己一個人的話，活不下去嗎？

我居然沒有辦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在燈下繼續一針一線的縫製著那件西裝，一邊縫一邊掉眼淚，眼睛被朦朧一片的水汽模糊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我在心裡暗罵自己矯情，不過是和路霏霖吵了一架而已，哭什麼鼻子。

總會和好的啊，誰還沒跟朋友吵過幾次架？

但我可能要比常人可憐一點。

我就路霏霖這麼一個朋友。

失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最後我是半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睡著的，具體是幾點我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燈還開著。

要是路霏霖在的話，肯定會罵我的。

她可小氣了，生怕我浪費她家的電，連我出去旅遊之前她還特地打電話叫我關了電閘再走。當然我最後還是沒關，因為冰箱里還存著我的蛋糕呢。

結果回來的時候還是放壞了。

為了這事兒，她還數落了我好一陣子，那套說辭聽得我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

她和段飛揚還真是有的一拼，一個罵我浪費電，一個教育我要節約水。

真該給你們發個錦旗什麼的，上面就寫上「節約能源保護環境形象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