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初戰
海賊的生活遠比虞小樓想象中的要舒坦,或許是他無需出水去打劫的緣故,每天除了做三頓飯,他也便無事可做,每日都躺在藤條編製的躺椅上,背後是他的一方廚房,眼前是翠山綠水,水與岸的交接處,清風正吹過來,遠處的江面上還飄搖著小船,那是甘景豹的手下們回來了。
此時正是日晒三竿的時候,群巒似乎並沒有擋住太陽的光芒,陽光從不知明的地方照射進這片平谷和前邊兒的江岸上,水面上好似倒映著光,總是閃爍著星點的光點,晃著虞小樓的臉,他的雙眼微微閉上,那陽光似是一床輕被,蓋在了虞小樓的身上,虞小樓一下子變的懶洋洋的,倒不是真的疲倦了,而是這般柔和的光在身上,便不知不覺的想要這樣睡上一覺,或是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虞小樓剛閉上了眼,有了三分睡意,迷迷糊糊的也沒聽見身後的腳步是,那腳步聲一深一淺,步伐漸緩,停到了虞小樓跟前兒的時候,虞小樓才扭過頭去看了看,來者正是那糧台,正蹲下身子坐在了一旁劈柴用的木墩子上。
糧台年紀很大了,至少看著得有五十歲往上走了,他的頭髮里夾著銀白的白髮絲兒,儘管他想要蓋在黑髮的後面,可是卻還是露出了蒼蒼的白髮,他的臉上堆著褶子,皮膚雖然黝黑,但是比起其他人來卻還是白了不少,大概是因為糧台常年只居寨中,統領後勤,不經常出去打劫的原因,他的身形看著也沒有那麼壯實。反而像個小老頭似的,彎著腰坐在木墩子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目光望著正在慢慢靠近的小船,終於嘆了口氣。
「你到底是想幹嘛?」糧台意味深長的問著虞小樓,目光卻仍看著前邊兒的江面上,歸來的弟兄們慢慢靠近江岸。
「嗯?」虞小樓實在不明白這糧台到底在問什麼?只是輕聲哼唧了一聲,他想幹嘛?他不過是想離開這水寨,不想當海賊罷了。
「你為什麼告訴三爺你要幫他奪回採水堂?」糧台又問。
「我幫他,事成了他放我走,很公平啊。」虞小樓側過身子來,盯著糧台,這事是明明白白的在檯面上的,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還要解釋給他聽。
「你這是要害死三爺嗎!」糧台的聲音變得嚴肅,他似乎是故意壓低了嗓音,也轉過身去,一把揪起虞小樓的衣領。
糧台看著是個骨瘦如柴的老頭,沒想到力氣卻大的很,虞小樓連糧台的手都沒看清,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極強力量一拽,險些倒在地上,在緩過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衣領上正停著糧台的右手。
虞小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不知所措,一時語塞的說不出話來,只是盯著糧台充滿了憤懣的神情和藏來的面目。
「你算哪根蔥,就敢說要奪回採水堂。三爺年輕氣盛,心比天高,聽了你的話,可你這是要害死他!害死所有人!」
糧台絕不是在威脅虞小樓,他的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虞小樓看的出來。糧台的手都在顫抖著。幾縷頭髮隨著微風拂擺,更有些風燭殘年的樣子,這才發現糧台的眼眶深陷進去他,他的脖頸上竟有一條刀疤,這是要命的地方,一刀下去人就得完了,而糧台卻在這裡留下了疤痕,定然是從鬼門關里走過一遭。
「你為什麼就覺得我們贏不了甘景虎呢?」虞小樓倒是覺得是糧台歲數大了,自然有了退縮之心,貪生怕死也是常事。
「二爺和三爺血脈相連,為什麼非要同袍相殘,你也說了,二爺是被翻垛這奸人矇騙,才做出了...做出了...殺兄這等忤逆之事啊!咳...咳...咳!」糧台的情緒激動,說了沒兩句便咳嗽起來,抓著虞小樓的手也鬆開了。
虞小樓扶住了糧台,拍了拍糧台的背,讓他順了順氣,糧台的神情緩和了不少,但還是大口的喘著粗氣,虞小樓無奈的看著眼下的老頭,這老頭年輕的時候也得是個叱吒水面的人物吧,他這麼想著,可如今也到了這年紀,心中卻滿是退縮之意。
「老爺子您別著急啊,有話慢慢說,別一口氣上不來就過去了嘿。」虞小樓給糧台順了氣,然後接著躺在了藤條躺椅上。
這回虞小樓背過了身,不管那糧台說什麼,他都不行搭理了。糧台這老頭子凈說些喪氣話,且不說能不能成功,他要是不攛掇著甘景豹攻打甘景虎,他虞小樓哪有機會脫離這水寨,重新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呢。
「我們拼了命吧三爺救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他再去送死的。從長江道入海口,這水面上一共有七十八伙水賊,每一寨都聽從采水堂的號令,你當真以為我們能和他們抗衡不成!?」糧台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近乎哀號似的。
虞小樓便捂住耳朵,更不想聽糧台說話了。可是虞小樓轉念一想,這他們能把甘景豹從采水堂救出來,本來也是難如登天的事情,當中難道還有隱情不成。
「老爺子,像您和鐵索,還有插千,到底是怎麼把三爺救出來的?」
虞小樓這麼問倒是有道理的,按理說這采水堂里,最能打的炮頭和水香都在是要殺他們的,像是糧台和鐵索這種平時也不怎麼動手的人,應該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頂多這插千會些功夫。可是他們三人竟然能從炮頭和水香手底下帶著甘景豹逃走,也是件怪事。而且是多虧了插千是站在甘景豹這邊兒的,插千負責情報了,他跑了甘景虎一時半會是跟瞎了沒兩樣,也跟也找不到甘景豹到底在哪。
「逃走是有代價的。」糧台低沉的說罷,站起身來,拖下了馬甲,虞小樓抬眼看去,糧台的背後滿是傷痕。
刀傷箭眼是數不清,有些刀疤都交錯到了一起去,一段段的傷痕撕扯著這個老頭背後的筋肉,看上去是那麼的可怖。海上的男兒多膽色,傷疤若是在背後,那便是奇恥大辱,因為那是逃跑的時候留下的。
糧台為了護住甘景豹,留下了滿滿一背的傷疤,他從此再也不敢露出他的後背來,這是他一輩子的恥辱,可是為了保住甘景豹,他也不在乎背上這種恥辱。虞小樓看著糧台這個老頭的背,陽光刺過來讓他的背後變得漆黑,看不清,虞小樓眯著眼睛用手遮住了陽光。
這個佝僂老頭的身影奇妙的,變的意外的高大,好像是個乘風破浪的豪爽男兒,他的衣襟被風出起,露出光潔的後背來,沒有一絲絲的傷痕。
虞小樓放下了手,剛才的一切都煙消雲散,還是那個佝僂著的老頭,愁眉苦臉的從腰間取出煙槍桿,吧嗒吧嗒的抽著,再也不和虞小樓說話了。虞小樓也落得清凈,又躺回了藤條躺椅上,翹起二郎腿的曬著太陽,想著好好的睡一覺。
這時候江岸邊的船,終於靠岸了。船上下來的水賊們大嚷大叫的沖著大殿跑去,虞小樓的廚房在大殿的側面一個小山包的半山腰上,他望著那些個沖向大殿的海賊,個個都神情緊張,滿頭大汗,其中有人連鞋都掉了,卻也不管不顧的一邊叫嚷著,一邊衝進去。
「豹爺!豹爺!」
甘景豹聞聲緩步走出大殿門,迎著手底下的兄弟們過去,他倒是很少見過自己手底下的這幫兄弟這般慌慌張張的樣子,想著訓練他們也很久了,怎麼還是這般慌慌張張的樣子,臉上便有些不悅。
為首的那個第一個衝到了甘景豹的面前,氣喘吁吁的對著甘景豹說著。
「豹爺!他們來收回失船了!」甘景豹聞聲臉色一變,快步走下,放開了嗓子大喊了一聲,這寨子里不管在哪,都聽得見這聲音。
「除了看家的,都跟我來!尤其是火頭!」
虞小樓聞聲皺起了眉毛,這是甘景虎的人知道自己的船被劫了,他們來找失船來了,甘景豹認準了機會,一定要讓他損兵折將,而虞小樓便是被他點了大名的要與他同去。虞小樓許下了條件,甘景豹雖然年輕氣盛,但終究不傻,他也要看看虞小樓到底有多少的本事,這一次去,便是看看虞小樓到底有沒有幫他扳倒甘景虎的能力。
「走吧!」糧台把虞小樓從藤椅上趕起來,自己卻躺了上去。
「你不去」虞小樓略帶疑惑的看著他,糧台閉起眼擺了擺手。
「我從來就不去。三爺要是少了一根毛,我就是殺了你。」
糧台的聲音很輕,但卻讓虞小樓覺著不舒服,因為他是認真的,這是虞小樓的初戰,若是有一丁點閃失,他就活不了了。虞小樓快步朝著碼頭走去,其他的人早就上了船,就等著他了,
虞小樓箭步朝前,凌空一躍,身子落在船上,站在了甘景豹的背後,甘景豹扭頭看看他,點點頭,然後又問起手底下的兄弟們。
「來的是誰?」
「是六爺!」這海賊嘴裡的六爺,就是四梁八柱的里的老六,水香。
甘景豹一聽是老六水香,臉上沉下去了,水香武藝高強,一對一的打起來,炮台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而且水香為人陰沉,話少下手卻狠,腰間纏著九節鞭,每一節上面都藏著倒鉤,只要被他的九節鞭纏住,哪怕是只有一下,他這手一使勁,一拉這九節鞭,那些個倒鉤立馬就把纏住的人撕個血肉分離,痛不欲生。
八艘快船朝著那先前甘景豹棄船的地方而去,一船上也就十來個人,虞小樓和甘景豹在當間的船上,眼看著就離棄船越來越近,甘景豹這時候才好像想起了虞小樓似的,扭過頭去對他說起。
「水香武功可比我厲害,你想個辦法。」甘景豹此話倒是不假,水香的武功是比他厲害,可是也沒厲害多少,要是想跑的話,他也能跑了。
甘景豹是想瞧瞧這虞小樓到底有多少能耐。
「你想在這兒殺了他?」
「當然!殺我大哥他也有份,這仇不報我大哥在天之靈難安!」甘景豹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他是當真想要趁著這機會殺了水香,先給甘景虎一個警告。
虞小樓眉頭微微皺起,這是要他立馬就想出個轍來,可是他連這水香見也沒見過,怎麼殺他,還未等虞小樓想出個法子來,船身忽然劇烈的搖晃起來,他腳下一時沒站穩,掉進了水裡,虞小樓剛想呼救,他可不會游泳,但還沒喊出聲,只覺得雙腳上被套住了繩子,繩子往上一拉,他翻過身來就被倒吊了上去。
這一倒吊,虞小樓算是看清了,原來不止是他,除了甘景豹外的好些個人,都被倒吊起來。原來是那水香早就料到他們會來,水底下都潛著人,他們的快船一到,那水下的人就弄翻他們的船,趁著他們落水,在腳上套上繩索,然後把他們好似釣魚似的,一個個的吊起來,全都掛在了棄船上。
虞小樓渾身濕透了,整個人被倒吊著,血液直往腦袋上流,頭疼的厲害,臉色都漲成了紅紫色,兩個眼珠子瞪得渾圓,他看著眼前走過來個船黑衣裳的,這人披頭散髮,陰沉著臉,眸子上還留著黑眼圈,像是沒睡好似的,無精打采,腰間纏著一圈鋼鞭,虞小樓一看便知道,這個人就是水香。
水香伸手抽出腰上的九節鞭,揮手一甩,鋼鞭在空中猶如銀蛇,閃電的一竄,便纏住了那人的脖頸,那人一聲悶哼,脖頸上便滲出了血絲兒,這是那九節鞭上的倒刺鉤已經鉤進了肉里。
「甘景豹在哪?」水香的聲音很低很輕,似乎風聲都能蓋去他的聲音,就好似個幽靈似的,走路也沒丁點的聲音,一點點的朝著那人靠去。
「滾!」那海賊連話都沒說全,單是一個『滾』字出口,水香握著九節鞭的右手一抽,纏在脖子上的九節鞭好像絞肉機一般飛速轉動,一瞬間就從他的脖子上脫落。
虞小樓曾聽說過血滴子,套在人頭數,內有無數鋼索旋轉,活生生的就把人頭割了下來,漸出的的鮮血能有十步之遠。這水香的鞭子也是如此,他這一抽手,那人的鮮血四處飛濺,血腥的味道夾在江面上的風裡,讓人作嘔。
水香又把九節鞭一甩,纏在了另一個人腦袋上,這次那人只是片刻未支聲,水香便抽去鋼鞭,又一顆人頭落在地上。
倒吊著的海賊被水香一個個的殺過來,眼看著就要到虞小樓的面前了,虞小樓心想那九節鞭上了脖子,恐怕橫豎都是死,還未等輪到他,他便搶先扯著嗓子喊出了聲。
「我知道甘景豹在哪!放我下來!我這腦袋都要爆了!」水香看向了虞小樓,左手一揮,便跑上來兩個手下把虞小樓放了下來。
虞小樓的雙腳剛落地,水香手一抽鞭,先前那人也慘死在鞭下,鮮血四濺,那顆人頭落在甲板上滾到了虞小樓的腳邊,虞小樓朝旁邊躲了躲,抬起頭看著水香。水香陰冷的雙目正盯著他,即便正是炎夏,虞小樓也覺得脊背發涼。
「說。」水香的聲音好像永遠都是一個調子,聲音輕緩縹緲,好似是千里之外飄來的似的,那麼的輕,好像會被風聲吞噬,即便他就站在面前也是如此。
「他就在..........這兒!!」虞小樓一聲喝道,順手一指,水香扭頭看去知道自己被耍了,再扭過頭來他如一潭死水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
他清清楚楚的看著兩個虞小樓從他的眼前一左一右的跑開,一時迷惑的他不知道該朝那個虞小樓動手,虞小樓閃過了水香一躍,拔地而起。水香反應過來揮鞭朝著虞小樓一鞭打去,卻打了個空,虞小樓身子一使勁兒,踏著船就跳了出去。
待水香跑到船邊兒一看,虞小樓早就沒了影,水面上也看不出他的痕迹。
「有意思...」水香自言自語這轉過身。
靠著蠍子倒爬牆貼在船身上的虞小樓鬆了口氣,總算躲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