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愛否

趙大蓉聽畢臉色一沉，眼中漸漸浮起一抹狠厲，咄咄道「好！就叫他們進來，叫兄弟們死守在崖口，等他們的兵全進了羊關內，三叔、四叔，你們另外各帶一千弟兄兵分兩路登上側壁，自上而下伏擊他，姓盛的他也太陰毒了，竟選在年前襲擊山寨，擺明了不讓兄弟們過個安穩年，本寨主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拿下我三坡寨！」

「是！」報信的與那被趙大蓉稱為三叔、四叔的兩位寨主，立時領了命，帶著眾人出了門。

一時廳內走的只剩下了錢老大、孫老二還有趙大蓉、康王、澄雪、小玉與幾名丫頭仍在廳里。

趙大蓉仍是臉色陰沉，深鎖著兩道濃眉，一副氣咻咻的模樣。

一直在一旁默默無語的康王，此時剛從趙大蓉身上收回眼光，在她扯去頭上的紅蓋頭，見到她真面目時的那刻，他真的是驚訝萬分的，倒不是說被她的容貌給驚艷了，而是這實在與他心中的想象相差太遠，要知道他之前從未把她當作過女人，就算是個女人，也應是個面目醜陋又陰險邪惡的女人。

他原本是有些瞧不起這女人的，哪有女人急著嫁人，逼著男人娶自己的？這分明是厚顏無恥。可剛剛她一聽見平西大軍就要攻進寨子，那怒不可遏的表情，象是根本將剛與她拜過堂的他忘到了一旁。

於是，他便又對她有了新的認識，這女人除了想要嫁人，且是個十分好戰的角色，一提到打仗，便到了忘我的境界。嗜血、這分明是個嗜血的女人！

她生的竟是這般明媚照人，這哪裡是個女人？分明是妖孽化身而來。於是，趙大蓉在康王心中，已由冷羅剎、母夜叉又升華為了一枚妖孽，一個披著美艷女人外皮的妖孽。

他亦是沒想到，這麼快三弟便親自帶了人馬闖進山寨，難道，雲爍他已經得知他與雪兒被三坡寨虜走的消息了么？所以才興兵而來，來救他與雪兒。

「蓉兒！你剛與將軍成了親，這樣安排是否不妥？既然下定決心要歸順了平西大軍，咱們何不拿出些誠意來，與盛元帥去講和呢？」錢老頭捋著稀疏的鬍鬚邊沉思邊問向趙大蓉。

「他帶了那麼多兵力，顯然是來剿咱們三坡寨的，如今連進寨最隱秘的通道羊關都找到了，這說明他是早有預謀，暗中盯梢咱們寨子許久了，說不定還派了眼線混進了寨子，他既是在備而來，便是下定決心攻寨，豈會收納咱們？也罷，平西軍既然不將我三坡寨放在眼中，咱們何必乞求歸順，趙大蓉豈會怕他？他們既然闖進了羊關，我趙大蓉便給他點厲害嘗嘗，別以為進了羊關，便可暢通無阻地進我三坡寨！」

「哎！事與願違，事與願違啊！沒想到老天竟不給三坡寨一條出路，眼下已經年關，只可惜了寨子里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錢老頭已經愁眉不展，接連不斷地搖頭嘆氣，突然他望向康王，眼光一亮，對趙大蓉道：「蓉兒，為了寨子們的兄弟著想，我看不如由咱們的將軍姑爺與夫人出面，與盛元帥交涉一番！」

「姐姐，雪兒覺得錢寨主說的有道理，還有兩天就過年了，難道你願意看著寨子裡面的兄弟遭受重創么？」澄雪上前拉著趙大蓉的衣袖勸道。

「這要問問他願不願意？」趙大蓉轉頭斜眼看向康王道。

康王倒是一時意外，沒想到趙大蓉竟然用這種不冷不熱的口氣來徵詢他的意見，略為沉思，便道：「讓在下去試試吧！你現在帶我去你們所說的羊關。」

「你該不會臨陣倒戈吧？若是那樣，趙大蓉必會一劍殺了你。」趙大蓉微眯了一雙漆黑的眸子狠狠道。她皺著眉頭極不信任地望著康王。

「若你不信，仍是將在下綁了就是！」康王不由賭氣道。

「是你說的，來人，將盛將軍綁了！」趙大蓉沒好氣地沖外邊喊道。

很快門外進來兩人，照著趙大蓉的吩咐再次將康王綁了，趙大蓉又看了康王一眼，才轉向澄雪換了一臉鄭重的神情低低道：「大蓉雖然與妹妹相識不到兩天，但大蓉卻知道妹妹是好人，妹妹放心，不管如何，大蓉都不會叫人傷害妹妹。一會兒若是相談無果，妹妹願意站在大蓉這邊，大蓉必拚死相護，若妹妹站在那邊，大蓉也會成全了妹妹。」

「姐姐，雪兒真的希望以後能跟姐姐經常在一起，而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妹妹永遠不想與姐姐對立。」澄雪堅定道。

趙大蓉咬了咬唇，點點頭，這才走在前邊，叫人帶了康王跟在她身邊，澄雪與小玉也跟在康王身後出了大廳。

從寨子里出來，翻過了兩道矮坡，才又進入了一處樹林之中，這林中樹木並不似澄雪來時的那片林子那般茂密，林中樹木稀疏，其中的間隙可以通過馬車，在林中七繞八繞，象是走迷陣一般。

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行出這片如迷谷一般的密林，踏上了一條寬闊的林中大路，沿著路又大約走出半刻鐘功夫，眼前便豁然開朗，澄雪觀察周圍，見他們象是置身於山谷底部，這山谷兩側皆是高高的峭壁，前面不遠，兩處峭壁快要交匯的地方，一道關口可通向谷外，澄雪暗暗猜測這便是大蓉口中所提到的崖口吧！若她猜的不錯的話，出了崖口便應是羊關了。

聽說盛雲爍帶的兵已經陸續進了羊關，那也就是說，也許很快，她便會再次與他見面了。

康王當然猜不出三弟盛雲爍這麼快便帶兵攻寨的原因，不過，澄雪倒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來西部的路途當中，蘇程是一路暗中跟隨護送的，她在想，在他們的隊伍密林遇襲被大蓉虜進寨子時，蘇程必是在暗中知曉的，他單槍匹馬必不會魯莽地隻身營救，但他完全可以跟著寨子里那些運送劫獲馬車的人找到了進三坡寨的大路。然後，他再馬不停蹄地回宜城報告盛雲爍，因此，盛雲爍才會這麼快興兵來三坡寨救援。

澄雪猜的果然沒錯。

蘇程確是在暗中見康王與澄雪被三坡寨的人虜走，他不敢獨自冒然行動，卻一直躲在暗處，一路跟著那些趕著馬車沿大路回山寨的人，找到了可直接進寨的隱秘入口。

踩好了地形后，他便迅速趕往宜城，徑直來到中軍大帳找到盛元帥，先是將京城發生的一切，以及澄雪由康王護送在快近宜城的百里坳被三坡寨的人給劫了的情況細細地敘說了一遍。

本來盛雲爍前幾日便接到了從京城傳來的消息，知道不日二哥與他的正妃要同時來到西域與他會合。他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心情是有說不出的複雜的。

此時，聽蘇程說出了一切，他不由臉色陰沉，胸口鬱結，心情糟糕到極點。

特別是他聽說裳兒還活著的事實，思前想後，也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自己只不過是愚蠢地被冷月裳父女給利用了。

他不由地苦笑，嘆自己迷情之深，嘆自己差點丟掉所有的尊嚴與驕傲，卻原來一直活在圈套之中。

「裳兒，謝謝你，謝謝你給本王的一切。」他深蹙了眉，眯了如深不見底的寒潭般的雙眸，在心中痛苦喃喃道。

他向來不是容易被羈絆的人，雖然心頭仍舊惱怒，他卻立場堅定地揮去那一切的子虛烏有，對於她給他的一切，用一句謝謝不知算不算完結？

他捫心自問，自己真的愛裳兒么？也許那只是少不更事時的一種迷戀吧！她是他身邊眾多女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好勝的他，當時一心只想得到。他對她的追求與迷戀，他承認多少是參雜著一些好勝與虛榮的。正因為如此，那個時候分外衝動的他，才會容易被她利用。

後來，她病重在榻，他真的是不忍心她受到傷害，那種不忍心要如何形容？現在冷靜想來，應是不忍心在他心中完美高貴的她低到卑微里，不忍他曾經心無旁騖地崇拜的美好，失去她原有的尊貴與驕傲。

他那時是瘋了么？為了她的尊嚴與驕傲將自己低到塵埃里。也許從他去求二哥安慰裳兒的那刻起，他對她的感情，就只剩下憐憫與不忍。

無論他如何不忍，如何想挽救她，可裳兒還是死了。那些日子，籠罩在心頭的悲哀無處可泄，直讓他到了瘋狂的地步。他不知道裳兒死了，為何他會那般憤恨、那般不甘、那般挫敗？像是他細心呵護、捧在手心的一件極為珍惜的美物，越是小心，仍是易碎，讓他感覺無能為力。

他恨二哥，是因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么？娶二哥深愛的女人，只因為在那片桃林中偷偷看見的那個負氣而走的背影，與她那盛氣凌人又毫無憐憫的語氣么？或許，兩者都有。

他眼前不由地又浮現澄雪的影子，她的沉靜、她的一顰一笑。洞房花燭夜，她仰著倔強的小臉站在門邊將她攔下，松苑裡的廊檐下，她巧笑嫣然叫醒聞著花香進入夢鄉的他，他承認那一刻他覺得從未有過的溫暖。還有他第一次吃她做的筍片湯、珍珠米餃，他一直沒說實話，那是他這輩子吃到的最難以忘記的美味。

她是怎樣的人呢？為何她會讓他想起她的時候，心底會有一絲柔軟。他又想起慶兒落水那天，她求救般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種楚楚可憐的表情，與有著倔強不服輸的性格的她極不相襯，可他卻為了她眼中的那份無助意亂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