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嵐如芷

第十九章 風嵐如芷

「婢妾(奴婢/奴才)恭迎皇上回宮。」等到卿睿凡忙完全部的事情回到宮裡的時候,宮門打開,鶯鶯燕燕的跪了一地。太後站在最前面,一身灑金富貴秋菊對襟長袍恰到好處的裝飾出她的氣度不凡,後面是楊憐兒和一眾的內侍宮女。

卿睿凡掃視一圈,只看到了棗紅色開襟長褂,內搭同色齊胸襦裙,白色的小抹肩的楊憐兒。他必須承認,楊憐兒撐不起這身衣裳。雖然說先帝喪期不能見紅,但是楊憐兒的衣服實在是和年紀不稱也和心思不合。

「平身。」卿睿凡輕輕的一揮手,後面的一干人等站起來,裙擺搖動,隨風送來甜到發膩的脂粉氣息。他不自覺的皺眉,藍衣在站在內侍隊伍的最前面,一身青綠,胸前的刺繡滿滿當當是一圈祥雲。照理說內侍不可穿成如此,可是他是藍衣。

折騰了這麼久,大概也到了午餐的時間,藍衣已經很自然的學會排上兩人的餐食了,顧陵歌總是能夠趕在飯點前到達。但是今天不是,卿睿凡脫了繁重的的冕服,拿起書頁翻了好久,一本書都快看一半了還是沒有顧陵歌的影子。

在看書的過程中他慢慢的安靜下來,之前浮躁的心緒和激動也偃旗息鼓不再折磨他的神經。開心么?當然是開心的,漢秦王朝方圓萬里從此都是他的領土,但凡是有抱負的男兒,看到這一幕哪個不能心潮澎湃?他剛剛看到太后的時候清楚的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欣慰和淚花。熬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

想到當時的楊憐兒,他眼神暗了暗。她仍舊是美目含俏,但是眼睛里的渴望仍舊是眩目得讓她近乎反感。說老實話,這個樣子的她讓他覺得心裡不舒服,而更多的是反感。君子集權,權歸於上,豈容他人暗中覬覦。

「吃飯吧。」卿睿凡並不習慣有人給自己布菜,或許別人覺得是威嚴的體現,但是他只會不舒服。拿起筷子,他看著盤子里精緻得不像話的食物。顧陵歌不挑食,所以膳食一般情況是按照卿睿凡的口味來,這滿桌子的菜,他想為顧陵歌留一兩樣等她,可是舉杯停箸,他卻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什麼。心裡升起淡淡的挫敗感。

「藍衣,還是沒有人看到阿芷嗎?」早在回雍元宮的時候,他就已經吩咐藍衣在宮裡找人,但是到現在好像並沒有一點音信。藍衣看著卿睿凡,他的眼睛里閃著他很熟悉的光芒,只是卻不是為了那一個人。

「芷姑娘好像是隨著陛下一起出宮的,可能在宮外有什麼事要辦,晚些時候就能回來了。」藍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衡,卿睿凡聽了也只能點頭。如果顧陵歌出了宮,那麼他就不可能再找到人。顧陵歌的性子,他在這段時間深有體會。然而越是這樣,他心裡的某種不安越重。

穆家武館

「主子,最近慕雲閣和安城的一些小分部都有被查探的痕迹。」穆壹看著手上的書信,往坐在首位品茶的顧陵歌輕輕道。時間不多,他們也只是開個短會。

這段時間,琉璃庄隱隱的不對勁起來。先是有慕雲閣保管財物受損的記錄,然後是武館無端被人挑釁的事,現在又有了分部遇襲全軍覆沒的事情。雲家和穆家不是不能處理,只是這種事情之後一定有什麼是沒有被發現的,他們當然是要去查的,只是顧陵歌身為主子,必須知道。

「那就把人撤回來,布放誘敵。」顧陵歌眼神閃爍,這種事情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發生的。琉璃庄雖然沒有那種「皇商」的頭號,但也是說得上名號的,沒有人敢在什麼準備沒有的情況來鬧。既然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請君入甕就是了。

「還有就是,伊墨說伊洛回來了,問我需不需要讓伊洛陪著您進宮,畢竟一路兇險。」在座的人只有四個,雲霜和穆貳都是一路跟著顧陵歌在宮裡和皇城裡的,很久沒回莊裡,自然不比穆壹知道得多。今天的會註定是穆壹主要了。

「是么,叫伊洛去雲湖堂吧。」顧陵歌對伊洛的印象很淺薄,只知道她喜歡到處走,養蛇和解剖它們是她的愛好。伊洛接觸得更多的應該是上一任莊主,顧陵歌的父親:顧淮。只是,人回來了那就需要好好安置,這個無可厚非。

「對了,那個楊凡的事情壹你多留意下。昭南已經在皇城裡了,具體的情況他過幾天有空會自己過來找你說明白。」顧陵歌看著身上的色彩,一時不怎麼習慣,心上一煩躁,就直接把茶水潑在了衣服上。三人上前,只看到了自家主子一臉沉靜。三人對視一眼,眼睛里都是一樣的意思:果然主子要在昭南身邊才不容易暴躁。

外面的太陽慢慢的熱烈起來,現在也差不多是暮春了。庭院外面的樹木亭亭如蓋,倒是歇涼的好地方。只是顧陵歌沒有午睡的習慣,只是交代了幾句,順便把穆貳留下,然後走了。

慕雲閣。

「最近怎麼樣?」雲瀾沒有想到顧陵歌會來,再看看後面的大姐,回過神來,裊裊婷婷的行了禮,聲音一樣的活潑:「主子好啊,很久沒看到主子了,我還在想主子是不是嫌棄我了。」雙眼靈動,俏皮可愛,顧陵歌看著面前一身嫩黃的嬌小女子,笑笑。

「於是你就打算了要拿刻刀來刺殺我?」顧陵歌看到她匆忙跑過來的時候手上還沒有鬆開的刻刀,眼神柔和。她不是不會笑,只是沒有那個遇到能夠讓她真心笑出來的人和機會罷了。

「呃,主子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吧。」雲瀾像是才知道一樣,急忙把刻刀收到背後,右手摸著後腦勺歉然一笑。任何鋒利的東西都不允許出現在顧陵歌的面前,這是琉璃庄的規矩。有過那麼一段時間,顧淮甚至為了強調這個原則把發了病的顧陵歌從房間里放出來,那個場景,他們現在都不敢回想。雖然隨著時間過去,顧陵歌已經好了很多,但是這條規則卻是像鐵一樣的存在了下來。

「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繼續忙你的吧,有事隨時叫雲霜。」顧陵歌真的只是來看看,就連後殿都沒進,站在屏風后的作坊里聊了幾句之後就帶著雲霜入宮去了。她剛剛似乎看到了藍衣?

東宮。

「娘娘你別擔心,這陛下只有您這麼一個上了宗室玉牒的側妃,這皇后之位定是沒跑了。」太后剛剛走到門口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眉頭瞬間鎖死。看著院子里七七八八的宮女們,個個都像是有事做的樣子,但實際上個個都在聽牆角。

「太后勿動氣,這側妃娘娘剛進宮,不懂得宮裡的規矩也是很正常的。」端夏在一邊扶著太后的手,看起來像是開解但是實際上是火上澆油。這還只是剛進宮就這麼張揚,等爬到高位了那還了得?果然,太后鼻尖冷哼一聲,說出的話帶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壓:「哦?不知誰那麼不長眼會教到她。」

話音落盡,太后慢慢的朝內殿走去,臉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就像天底下所有得志兒子的母親一樣。因此楊憐兒最開始看到太后的時候,沒有那種仰望上位者的敬意,反而是看待尋常人家的平靜。

「憐兒見過太后,太后萬安。」楊憐兒就只是很簡單的屈膝,面色平靜,看得太后心裡有些不舒服。這麼不懂禮數的太子側妃也虧得卿睿凡他看得入眼,明明姩宸就比這個女人好得太多,偏偏卿睿凡不喜歡。這麼想著,太后臉色越發難看。

「起來吧。」太后輕飄飄一句,自顧自的做在了首位上,楊憐兒起來了也不怎麼在意,直接拿了一杯水就坐下在旁邊。端夏看到這裡,眼神里淺淡的瞥過不屑。太后坐在那裡,看著楊憐兒,半晌之後一個字都沒說一句離開。楊憐兒也絲毫沒有挽留的意思,站起來象徵性的送了送。所有人都看出了風雲,所有人都看到了態度。

登基大典之後就該是封后之禮。卿睿凡的和田玉金龍金雲紋大印在兩份詔書之間猶豫了好久,終於往其中一份上蓋了下去,紅艷艷的印章和明黃色的詔令,看起來很顯眼,但是卿睿凡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印章後面他的臉平靜淡定,燈花畢畢剝剝的響著,明明夜間空寂,他卻覺得心上安定。

半個時辰后。

「芷姑娘,這是給你的詔書。」藍衣親自帶著新皇的第二份聖旨往御花園走去。說起來,顧陵歌是第一個這麼隨意接受詔書的人,卿睿凡還特意跟藍衣講過她不必跪。這位芷姑娘不僅身世成謎,就連作風也不像是一般的女孩子。

「念吧。」顧陵歌還是從樹上下來,站在藍衣面前眼眸清淡,說話無波。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份詔書。卿睿凡和她之間,該是沒有這麼嚴重的吧。話雖如此,她還是猜到了某個絕對不可能的可能。眉頭皺起,她心亂如麻。

「詔曰:慕容氏女芷秉性賢淑,生來華貴,皇嗣弘宣,德冠天下,群寮所咨,僉曰宜哉。卜之蓍龜,卦得承乾,有司奏議,宜稱紱組,以臨兆民。今使丞相節奉璽綬,宗正為副,特此立慕容氏為皇后。其往踐爾位,恪守婦道,儀範後宮,敬宗禮典,肅慎中饋。四海皇天,納德是依,無負朕命,天祿永終,可不慎與!欽此!「

顧陵歌眉毛挑起,向來沒有情緒的聲音里竟然多了份藍衣都察覺得到的不確定:」卿睿凡在哪裡?「藍衣怎麼可能會讓顧陵歌去找卿睿凡,只能說卿睿凡現在在忙國事,不便打擾。顧陵歌驚詫也只是一瞬間,明白過來之後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任由藍衣把自己帶去風嵐宮。雲霜在暗處聽見,眉頭皺得比線團還緊。這不是好兆頭。思量之後還是跟了上去。

風嵐宮裡已經是燈火通明,丫鬟僕役們是早就進來打掃的,這會子好像是虛位以待就等著顧陵歌進來。風嵐宮的門洞開的一剎那,所有的僕從齊齊跪伏在地,一聲」姑娘萬安「讓顧陵歌聽得蹊蹺。

顧陵歌說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五味雜陳,沒有頭緒。藍衣負責把人領到地方然後就離開了,顧陵歌看著面前一眾的人也只是淡淡的吩咐了聲起來。至少今天晚上她不用睡樹上了。雲霜跟著她進門,裡面各種各樣繁複的花紋和奢華的裝飾讓主僕二人都皺起了眉頭。

雲霜看眼顧陵歌,喚來人手服侍顧陵歌去睡覺。等顧陵歌睡下,雲霜的臉色瞬間變得冷漠,然後看著滿殿的金碧輝煌,只說了一個字:「拆。」折騰了大半夜終於弄完,雲霜看著下面的人,清清冷冷的開口說話。

第二天。

顧陵歌大清早就被挖起來,看著丫鬟們給她套上典禮要穿的厚重冕服,正紅色的對襟開衫和金線綉成的百鳥朝鳳芝錦長裙,長廣袖袖尾各自用珍珠鑲綉出一隻鳳凰,頭上的鳳冠嵌套了九顆碩大上等的東珠,潔白晶瑩,襯得她更加嫵媚動人。

本來是要上盛妝的,被雲霜一句不適應堵回去。她只給顧陵歌鋪了點珍珠粉,連腮紅也沒有用上。顧陵歌皮膚偏白,這麼一看更是晶瑩剔透彷彿能看到血管。顧陵歌看看銅鏡里的自己覺得有些怪異,裙裝和妝容,髮髻和鳳冠,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那麼,那麼像這世間所有平凡的女人。

看著時間差不多,一眾丫鬟和內侍擁著顧陵歌走向宣螽門。皇帝在雍和宮等她。宣螽門是後宮的入口,螽斯螽斯,宜爾子孫。後宮門口用這個名字也是飽含寓意,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顧陵歌是練家子,披戴著滿身的珠寶倒也不覺得重,只是自己很少穿這麼繁重複雜的裙子,難免有些不適應。雲霜在一旁扶著顧陵歌,磕磕絆絆了好一會才終於穩住。顧陵歌面上毫無表情,心裡卻是恨不得把卿睿凡凌遲。等在雍元宮的卿睿凡不怎麼雅觀的打個噴嚏,心上有點發毛。

文武百官和禁軍侍衛們守在雍元宮外的空地上,看著滿身正紅色,金色步搖在陽光下閃爍的皇後娘娘一步步走上青鑾瓦的台階,向著盡頭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一步一步堅定的走過去。卿睿凡特意看了看顧陵歌的表情,發現一如往常,基本就沒變化。他心裡的好奇更加重了。潑天權勢,顧陵歌,你要怎麼選擇呢?

顧陵歌慢慢走上高台,每一步都很自然沉著。後宮女眷們都站在台階兩側,看著這個全身紅色,金鳳纏身的女人,嫉妒,平淡,看清,好奇,什麼樣的目光都有,顧陵歌自動免疫。除了自己在意的,其餘都是不入眼的。

「卿睿凡,你欠我個解釋。」顧陵歌慢慢的走完最後一級台階,卿睿凡伸出手握住她。顧陵歌借勢站好,牙齒痒痒的說出這麼句話。

兩人相攜上了御輦,往祭天神壇走去,祭完天地,拜過蠶神娘娘和紡織娘娘,冊后大禮就算是完成。晚間舉行了國宴,熱鬧非凡自是不提。只散騎校尉和常將軍中途告了別,各自散去找自己思念之人。

夜裡的煙火燃起來,顧陵歌和卿睿凡並排坐在首位。聽到聲響,顧陵歌抬頭看天,煙火的光亮襯得顧陵歌的臉更加絢麗但還是一樣的平靜。卿睿凡慢慢的把手伸過去,握起她略有薄繭的手輕輕摩挲,聲音里滿滿都是柔情,他看著她道:「阿陵。你喜歡這樣嗎?」

「你必須在我殺了你之前告訴我原因。」顧陵歌不回頭,聲音儘管是命令的語氣,但也沒有那份強硬,多的是淡然。卿睿凡勾起唇角,手上悄悄的握緊,心跳的頻率就連自己都數不過來。

阿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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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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