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禮物
臨睡前,黨春恩出去把國旗降下來,蕭寒與山狼跟著出去幫忙,風似乎小了,萬籟俱寂。
蕭寒怕影響大家睡覺,看了一會書就吹熄了蠟燭。桌子不平,翻身都要咯吱咯吱響,於是找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再不動,而後逐漸睡著。
夢裡似乎有隻窮凶極惡的野獸,一直追著他疲於奔命,蕭寒夢魘般醒來發現窗外紅彤彤,胳膊在腦袋下被壓得麻酥酥,坐起來揉了揉,而後悄悄下地,腰疼的厲害。
穿鞋,拿過外套穿上,他扶著腰輕輕開門,山狼也確實累了仍舊輕輕打著酣,而床上雪雀抱著小姑娘睡意正濃,但春恩不在。
太陽剛剛升起,整個山頂紅彤彤,但清冷清冷的。蕭寒一眼就看到黨春恩在牆外一塊平地上慢跑,於是活動著脖子胳膊走了過去。
春恩看到蕭寒馬上停住腳步:「蕭老師早!」
「你跑你的」,蕭寒揮手:「我也活動活動,『床』太硬,腰疼。」
春恩點頭繼續慢跑,她應該跑了一會,鼻頭微微冒汗。哈出的氣白騰騰,蕭寒也慢慢跑了起來。
太陽逐漸升高,蕭寒跑的圈比春恩大,幾乎是圍著整個山頂。石頭多,坑坑窪窪,不敢抬頭也不敢跑快,身體不再僵硬,他便站住迎著太陽屈體、伸臂、擴胸。
春恩慢跑過來:「蕭老師,問你個問題吧?」
蕭寒停止動作回頭看她:「問吧,有問必答。」
「您說」,春恩伸手指著遠處的山:「那座山背後是哪?」
蕭寒大致判斷了下方向,而後從記憶里翻騰來時做過的功課——地圖,思考了幾分鐘回答說:「應該是出了北龍省,具體一會問問山狼。」
春恩點頭:「當記者是不是可以隨便想去哪就去哪?」
蕭寒笑了:「理論上是這樣,但現在記者分口,也就是報社的記者有分工,也有自己的區域,不能太隨便。」
「哪我也覺著牛,將來我畢業了能當記者就好了。四海為家,以天下為己任,多麼自豪啊!」春恩說完這幾句話,馬上不好意思:「蕭老師見笑了,小女子痴人說夢呢!」
蕭寒扭著腰:「你好好努力,等畢業了有機會我介紹你到我們報社試試!」
「真的呀?」
「真的。但記者壓力也好大的。女孩子當個老師多好,桃李滿天下,成就感強。」
春恩點頭:「這也是我的夢想。女孩子夢想多的很,就像衣服,有多少都不嫌多,只是沒錢買。」
蕭寒覺著腰好多了,春恩的比喻他沒覺著好笑:「對,錢就是你的積累,知識與閱歷的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能想買啥就買啥了。」
「我明白」,春恩抬頭看天,藍盈盈的萬里無云:「先干好眼前的事情再說遠方,咱們該洗臉做早飯了。」
走回學校,春恩去拿桶,而後指著學校後面:「井在那呢。」
幾根粗樹枝虛搭在井沿上,蕭寒一一拿開,一口直徑一米左右的「井」露出了,其實仔細看就是一個圓圓的水坑,很淺但沒有結冰。蕭寒感嘆,真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很快,春恩拎著倆桶過來,一大一小。蕭寒接過小桶探進井裡,來回舀了幾次,大桶剛剛過半就沒有水了。
春恩介紹說一天一夜便能存這麼多,她一個人還能洗個頭呢。
取樹枝蓋好,而後拎著水回到學校,山狼與雪雀都起來了,各自拿著兩床毛毯出來,隨即就攤在學校的圍牆上晾曬。
簡單洗臉,簡單早飯,春恩為大家做了一鍋玉米面湖,還加了紅薯,說是學生給她帶的。
九點左右孩子們就陸陸續續到了,黨春恩集合了學生們,進行每天第一項活動:升國旗。
蕭寒拿出嗩吶,吹奏國歌他練習過,但從沒在公開場合吹過,在這山村小學校,他似乎什麼顧忌都沒了。第一次在音樂伴奏里孩子們升了國旗,個個精神抖擻,唱得也很起勁。
這一天的課依舊很滿,蕭寒掏出筆大致記下了一個月的課表,而後拍了幾張照片,便不再打擾孩子們上課。課間休息蕭寒打開自己的背包,把給孩子買的小禮物分發了。山裡孩子很靦腆,大多都是抿著嘴點頭致謝,最感人的是有幾個大點的孩子,他們拿了禮物就跑到黨春恩跟前遞給她。榜樣的力量是無限的,而後所有的孩子都跑過去把禮物遞過去,蕭寒趕緊舉起相機摁了幾張。
黨春恩滿含熱淚拒絕著,孩子們硬塞著,在他(她)們而言,這些嶄新的筆、文具盒、筆記本才拿的出手,才能送敬愛的黨老師。
中午學生們都帶的乾糧,黨春恩燒了一鍋熱水,而後從自己包里掏出橘子粉往裡面舀了幾勺子,山狼與雪雀帶過來的冷盤熟肉也都分給了孩子們。山狼在學校外面生了一堆火,而後將幾個饅頭烤的焦黃焦黃分給了幾個大人吃。
很快又放學,在雪雀的一力邀請下,黨春恩鎖了校門,隨他們一行下山去了雪雀娘家,在山頂看村子就在山腳下,但走過去天也擦黑了。
頭天晚上雪雀就讓他們村的孩子捎信,所以當一行人進了雪雀家門,一桌豐盛的晚飯已經準備好了,甚至酒都倒到了杯子里。
孩子就是父母的影子,雪雀的父親非常豪爽,頻頻夾菜敬酒,蕭寒有些喝多。尤其是說到黨春恩春節就在雪雀家過,蕭寒端了一整碗敬二老,隨即就迷糊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春恩跟他們告別自己去學校了,他們也簡單吃了個早飯便出發了——繞過小學校在的山還有一條路,蕭寒頭天晚上就說自己當天必須回省城。
路上蕭寒跟山狼與雪雀聊了很多詩歌與文學,到鄉里已是中午十二點,火車是下午四點半的,山狼的摩托車卻咋地也發動不了了。蕭寒沒讓山狼去借摩托車,倆人沒卸下行李就又出發,雪雀上前與蕭寒握手:「蕭老師,這裡就是家,隨時回來」。
說說走走步行一個多小時到了縣城火車站,倆人隨便找了個小攤子吃了口飯,山狼堅持付錢還是那句話:「到我這裡讓你付錢成啥了,朋友還有沒有的處?」
背包里多了山狼與雪雀的詩稿,還有雪雀父母硬塞給的兩包山蘑菇。蕭寒買了張卧鋪,這地方坐票早早就沒有了,但卧鋪肯定有——另一個側面說明當地經濟情況。
火車緩緩開動,山狼在站台上依依不捨揮手,蕭寒也有同樣的情緒在心裡蕩漾。臉貼著窗玻璃上,蕭寒看著山狼逐漸「遠去」,思緒趕緊拉回馬上要寫的兩個大稿子,隨即拿出筆記本在卧鋪的旁凳上開始寫。第一個寫黨春恩,此行的主要目的;第二個寫山狼與雪雀這對山村詩人,但他沒對這夫妻倆談起。
車到省城是凌晨,蕭寒直接到報社,喝了一杯水就拿出稿紙將一路的思路付諸筆端:
對於這名志願者而言,大山能回報她的除了伸手可及的滿天星辰,還有初升的朝陽與夜的寧靜,更有一群山裡孩子淳樸的笑臉及對她的熱愛……
這是蕭寒第一次寫這樣隨筆般的特稿,但四千字一氣呵成,他開篇寫完后就開始寫自己去採訪的過程,凌晨的冷、山路的艱難、山頂的國旗、小小的水坑,還有課表。
在這篇稿子的結束語里,蕭寒說,這個叫春恩的志願者老師姓黨,她很小就被遺棄在醫院門口,而後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她對感恩有自己獨特的理解,這也許就是她的精神家園,她做志願者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