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北雪(八)
叄拾玖:北雪(八)
夜奔嗎?
蘇州獃獃立著,瞳孔中倏忽落了雪。
夜奔的結局就是。
他們終究和戲中不一樣。
梁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抵達。
狗子是,他也是。
他迅速倒了髒水,折身回屋裡去了。
睡在僅容一人的床上,他的臉被厚重的被子壓著,不得不說,這是自他離開蘇州城以來,第一個不冷的晚上。
他想起了那老大的話。
真的是,聽話就會不挨餓不受凍?
可他回到蘇州,也不會挨餓受凍啊。
那些人真蠢。他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秦嶺的雪寂靜地飄落。
天還未亮,他便被鐵牛喊起來,說是要去砍柴,蘇州忍困爬起來,洗漱后便跟著鐵牛出了門。
「這雪下得大了,」鐵牛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雪把山封了,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
蘇州始終不說話。
他們砍完柴,天已經大亮,回程時,鐵牛突然道,「來兒,老子還沒聽過你叫老子一聲爹!你叫幾聲來聽聽!」
蘇州背著柴只是走。
「跟你說話聽見沒有?」鐵牛道,「叫幾聲聽聽!」
蘇州忽地停住腳,於滿天風雪中回過頭來,「叫什麼?」
「爹!」
蘇州於是冷冷笑了,他背著柴,又往前走了。
鐵牛立即反應過來,自己被這小子耍了,這臉色不由鐵青起來,他上前幾步,抓住蘇州的肩道,「跟老子使心眼兒?你還嫩!」說著,一個巴掌拍到蘇州臉上,蘇州沒有躲。
鐵牛見他非但不躲,還一點懼怕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赤·裸裸的挑釁一樣,心中怒火一下竄上來,「臭小子有骨氣啊?老子讓你硬!」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蘇州推倒在地,抬起腳就狠狠踢了上去。
蘇州側躺在雪裡,忽地想起了什麼一樣,他迅速眯了眯眼,護住了腰部。
鐵牛狠狠踢了幾腳后,罵道,「倔驢東西!還不趕緊叫你老子一聲爹!求你老子饒了你!」
蘇州忍著疼,笑了一聲,很有幾分陰冷地道,「我沒有爹。」
「讓你他媽嘴硬!」鐵牛不死心地罵道,又補了幾腳上去,蘇州始終不肯鬆口。
鐵牛火氣不減,蘇州愈是不肯屈服,他便愈是粗暴地踢打著蘇州。
可蘇州早已堅定了死不屈服的信念。
對蘇州來說,這種程度的痛,真的算不得什麼。
為什麼不反抗?
蘇州不知道。
他只知道,絕不鬆口,絕不。
真疼。四肢都麻木了。
蘇州躺在雪裡,拚命地護著腰部,他怔怔地看著遠處,只看到滿眼的雪花。
良久,許是乏累了,鐵牛收回了腳,「啐」了一聲道,「臭小子起來起來!別死躺地上!趕緊把柴給我背回去!真他媽乏味!」說著,竟丟下蘇州,一個人走了。
蘇州試著活動了活動手腳,很疼,但是還不至於動彈不得,他慢慢坐了起來,捆柴的繩子勒進他頸側去,他忽地感到一陣憋屈,毫不猶豫扔掉了那捆柴,他站了起來。
他在雪中立了片刻,想了想,又忍痛彎腰抱起那柴,背好后,才步履蹣跚地行走在深深的雪裡。
等到蘇州一臉狼狽地回到鐵牛家時,鐵牛已經吃過早飯,一見他回來,對著婦人就道,「老子早就說過他跑不了!這麼大雪,他一個人咋能找得到路?」
婦人垂著頭不說話,只是從廚房端來熱粥,鐵牛一見,又道,「誰叫你給他吃飯了?這臭小子脾氣又臭又硬!不給點教訓不長記性!」
聞言,婦人不由看了蘇州一眼,又哽咽道,「你怎的將他打成這個樣子?」
「自找的!」
婦人心疼蘇州,拿了熱毛巾就要過去替蘇州擦臉,毛巾剛剛挨上蘇州臉時,蘇州忽地握住她的手,眼神有些冷硬,「不用了,謝謝。」
婦人一聽,眼淚就要往出滾,又對著鐵牛道,「好歹是買回來的孩子,總是該心疼的。」
「老子買他回來不是受他的氣!」鐵牛忽地站起身道,「日他奶奶,叫他叫老子一聲爹他都不肯!」
婦人只是垂淚,蘇州於是推開她進了裡面去了。
這一整日,鐵牛都沒有準給蘇州一頓飯,他就不相信蘇州不會鬆口。
是夜,蘇州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豎直了耳朵聽雪落的聲音。
四周是寂靜的。
門被誰推開了,婦人端著湯和饅頭摸索著進來,壓低了聲音喚他,「蘇州,蘇州?」
蘇州立即點亮床頭的煤油燈,「……怎麼?」
婦人將東西放到桌上,「先把這些吃了。」
蘇州道,「他發現了會不會打你?」
婦人一愣,隨即笑道,「不會,最多罵幾句,你放心吃吧。」
蘇州於是撲到桌子前,抓起東西便開吃了,吃得太急,他有些噎住,眼淚花子在眼眶裡打轉。
「沒事的,」婦人拍著他的背,「現在下大雪,等到雪停了,就好了。」
蘇州的心驀然一驚,他抬眼看向婦人,總覺得她在暗示自己什麼。
離開這裡,離開這裡。
心底的聲音又開始叫囂。
蘇州握緊了筷子,他終究是要離開這裡的,就算不為了自己,也為了張承山。
他不能讓張承山為他憂心。
咽下食物,蘇州點了點頭,「謝謝。」
婦人坐在他旁邊,笑著看著他。
「你,」蘇州突然道,「為什麼不離開這裡?」
婦人有些驚訝,她愣了一愣,想要開口,卻沉默下去。
青燈如豆,細細搖曳。
良久,一聲平靜打破沉默。
「沒想過離開。」
蘇州還能再說什麼呢,眼前的婦人根本沒有離開這裡的想法,夜奔的主人公不會是她。
「為什麼。」蘇州又問。
這次婦人沒有沉默,「他一個人,也怪可憐的。」
蘇州的心遽然一震,昏黃燈光下,他抬眼看著婦人,他忽地好像明白了什麼,他好像知道了有一種什麼羈絆在這婦人與鐵牛之間。
而他自己,也會有這種羈絆。
離不得,離不得。
蘇州幽冷雙目暗沉下去,他低頭繼續喝湯了。
這一夜將要到盡頭時,蘇州看著外面的白,心中的焦躁又鼓動起來。
這種焦躁,一鼓動,就是半月光景。
他在秦嶺的日子很不好過。
可是那又能如何?無非是些皮肉之痛。
他軀殼裡的靈魂,怎能臣服於這些痛楚之下。
終於,他的焦躁到了一種極致。
只等待最後一根稻草。
那日秦嶺像往常一樣寂靜飄落大雪,蘇州跪在雪裡,雙膝也早已發麻。
天冷,幽深的眼比天更冷。
他不想去想鐵牛讓他跪在這裡的緣由,他懶得想,再說,這種事情,他難道不應該習慣?
就在蘇州以為自己要凍死時,鐵牛放過了他,他僵直著身體進了屋去,眉睫上都是冰花。
婦人不說話,打了熱水,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擦臉擦手。
冰冷的血液開始復甦,蘇州逐漸緩了過來。
鐵牛坐在炕上喝著酒,他的目光在蘇州身上溜了一圈,驀地,雙眼中發出了光亮。
他迅速跳下炕,撲到蘇州跟前,一隻手就向蘇州脖頸出伸去。
蘇州只感覺一股風撲向面門,本能地,他側了側身子,鐵牛抓了個空。
「你這是又要做什麼?」婦人拿著毛巾朝他哭道。
「你起開!」鐵牛一把推開婦人,目光灼灼只是盯著蘇州的衣襟。
蘇州的心一驚,迅速護住衣襟,從凳子上彈了起來,立定后,冷冷地看著鐵牛。
鐵牛手一伸,道,「脖子上掛的東西,給老子瞧一瞧!」
蘇州緩緩將露出一角的玉佩推入襟中,狹長雙眼有些陰冷地看向鐵牛,「憑什麼。」
「你說啥憑啥?」鐵牛不耐煩道,「我是你老子,瞧瞧又咋了?」
蘇州退後一把,凌艷的臉上忽地露出一個笑,他盯著鐵牛,一字一字道,「不給。」
「不給是吧?」鐵牛的表情猙獰起來,他驀地撲向蘇州,一隻手扳住蘇州肩膀,一隻手就去抓那玉佩。
蘇州也拚命地護著玉佩,銳利目光玻璃碎片一樣,割在鐵牛臉上。
鐵牛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脖子掛著的玉佩上,他也不肯放鬆地護著佩,這縱然鐵牛壯實,竟也教他與他僵持了下去。
僵持片刻,鐵牛額上青筋忽地一爆,他惡狠狠地將蘇州推倒在地,蘇州甚至來不及悶哼一聲,他便將龐大身軀壓坐上去,愣是制住了蘇州。
那婦人被這突然的一下驚得哭叫出來,扔了毛巾就來拉鐵牛,卻被鐵牛直接推開,重重坐倒在地。
蘇州只覺胸口似有千萬斤重,他奮力掙紮起來,脖子卻忽地一緊,玉佩的繩子死死勒住了他。
他的心忽地一沉。
鐵牛瞪著眼,抓著玉佩毫不放鬆,大有一種不將那繩子拽斷,不將玉佩拿到手不罷休的勁頭。
蘇州的手死死扣在玉佩繩子上,那繩子勒得他后脖子都要斷了,他一邊要減輕繩子給他的壓力,一邊還要小心玉佩被鐵牛拿走,精神與肉體皆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
束縛著玉佩的繩子越綳越細,有細小的繩碎逐漸脫開,終於,「崩」的一聲,繩子應聲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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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山你快來救蘇州啊啊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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