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一身是膽 兩入虎穴
再說石勒,帶著幾百名殘兵敗將,狼狽逃到樂平。一邊進行隊伍休整,一邊打聽外邊的情況。他感覺樂平這地方比較陌生,於是帶領這幾百人來到了自己的老家上黨武鄉。
石勒來到自己的故居一看,幾間茅草棚,早就牆倒屋塌了。舊地重遊,睹物思人,想到死去的父親和四處漂泊、生死不知的母親和侄子季龍,石勒禁不住淚水直流。
因舊宅院面積小,石勒跟孔萇等人另選了一處場地,建起了幾十間簡易房。這幾百號弟兄算是有了新家。
沒過多久他就跟他的妻子劉二丫、表姐李喜兒等人團聚了。看見自己有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石勒很高興,為兒子取名石興。
跟著汲桑老兄撤退的那些豪傑謀士張敬、桃豹、夔安等人也都投奔過來。
石勒一見他們來了,既高興又非常吃驚,便問張敬:「汲桑大哥呢?怎麼不好好跟著保護汲桑頭領,說來就都過來了呢?汲桑大哥身邊一個將領也沒了?」
張敬說:「咳,別提了。你也知道的,咱這位汲桑將軍越來越神經兮兮了,撤退也帶著所謂恩公司馬穎的棺材,大夏天屍體太臭了,他也不在乎,真佩服人家這鼻子的忍耐力。
「在牧場,後來可能他也受不了這臭味兒了吧,好歹是給司馬穎大人的棺材找了個單間,但是他每天總是不忘過去向司馬穎大王噓寒問暖,每天跟他的亡靈聊上半天,早請示晚彙報。天知道司馬穎都說了些什麼,真讓人受不了!
「還有更令人難以接受的呢——他每天喝點兒酒,喝了酒就訓人,見誰訓誰,還說不定罵誰,所以他越罵人越少,我們開始發展的兵丁讓他連打帶罵轟出去了一大部分。
「他的大小老婆都不讓他再打仗了,勸他說『打了兩次敗了兩次啊!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了。兩次都能順利脫險,第三次你敢打包票說還能活著回來嗎?有兒有女有家有業的,還折騰啥呢?吃不愁穿不愁,後半輩子安安穩穩在家享受就行了。』所以他根本就沒有進取心了。哪裡還考慮跟你說好的投奔劉淵的事呢?他自己也說以後不再打仗了,太他媽的危險了。想起來還真有點兒后怕。
「現在他非常貪圖享受,丫鬟們伺候不好,還要殺頭的;我們幾個都勸了他多次,誰勸他誰就挨罵,所以誰也受不了。但是想想又不能像其他人那樣一走了之,所以我們寫了個留言條,就告辭了……」
石勒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也沒再多說什麼。
沒多久,就傳來汲桑首領被害的消息,石勒等眾弟兄很難過,但是他們除了能為汲桑報仇,還能做什麼呢?
在老家,石勒一方面進行隊伍休整,另一方面對下一步如何打算召集大家也進行了熱烈討論。
石勒說:「咱們兩次起事兩次失敗,主要原因是什麼呢?」
孔萇說:「第一次主要是公師藩擔任總指揮,咱們也不了解情況啊。打誰,什麼時間打,怎麼打,事先不知道,打了一頓迷迷糊糊地,稀里糊塗就敗了。」
夔安說:「是啊,跟著公師藩打仗,不聽他的聽誰的呢?咱們都做不了主。」
張敬說道:「第二次是跟著汲桑主公打的,雖然了解點兒情況,但是後來對方軍隊越來越多,咱們人數卻越來越少,所以就失敗了。」
石勒說:「嗯,你們說的有道理。我想,人家為什麼越打越多,咱們卻越打越少呢?不僅僅是因為失敗了,就越來越少,關鍵是咱們沒有後續部隊,沒有友軍,也沒有後台。在力量弱小的情況下,沒有可靠的後台,是很可怕的事情。」
張敬說:「這叫孤軍深入啊,又不了解對方的情況,打敗仗也是必然的了。」
石勒說:「所以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尋找靠山,按照過去的計劃執行,去投奔劉淵。」
孔萇說:「哈哈,對啊,如果我們早點兒投奔劉淵,打仗未必敗得這麼慘。」
石勒說:「那咱們現在就去投奔他嗎?」
夔安瓮聲瓮氣地說:「說干就干唄,晚去不如早去。」
石勒看了張敬和孔萇一眼,說:「你們的意見呢?」
孔萇、張敬說:「聽主公的,你說怎麼辦就下令吧。」
石勒自有他的「小算盤兒」。他笑著說:「你們看咱現在就這點兒人,這點兒實力,加上才打了敗仗,就去投奔他,哈哈,你們說合適嗎?」
張敬說:「嗯,主公說的沒錯,確實不太合適。人家會說咱是窮要飯的,嘲笑咱是敗軍之將,一無所有。但是……」
孔萇說:「我明白了,主公是想先擴大勢力,然後再投靠過去。」
「如何先擴充咱們的實力呢?」石勒笑眯眯地問。
夔安說:「哈哈,我知道了。主公是不是在打張督、馮莫突的主意呢?」
石勒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他說:「看來夔安不但四肢發達,腦瓜也挺好使的啊。」
原來石勒這幾天正好得到了一個信息,說胡人首領張督、馮莫突等人,在上黨(山西襄垣縣東)安營紮寨,手下有部眾幾千人。
於是石勒說道:「我要獨自去投奔張督和馮莫突,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回來。」
王陽說:「兄弟願意一同前去。」
支雄、吳豫等人也都說:「我們也都願意跟隨護駕。」
桃豹說:「咱們這幾百號精銳弟兄殺他們幾千人,簡直是小菜一碟啊。」
張敬說:「先給他們寫封信吧,探探虛實怎麼樣呢?」
孔萇說:「主公的意思是不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石勒終於笑著點了點頭。
孔萇說:「這樣的話,一,去的人不宜多,但要保證主公安全;二,兩天之後如果沒有消息,我們就開始攻擊,吃掉他們。」
張敬說:「那就讓夔安和冀保兩個人陪著去吧。夔安身強力壯,武術是多面手;冀保是玩暗器的高手啊。一明一暗,一輕一重,相得益彰。」
石勒笑著說:「好吧,那就按張敬說的辦吧。我就帶著夔安和冀保兩個人去。有這兩位負責安全保衛,有『安』有『保』,就是『安保』,我的安全肯定有保證了啊。哈哈哈……」
於是石勒就去投奔他們。意思是想勸他們與他共同投奔劉淵。
石勒帶著夔安和冀保來到張督的軍營。
哨兵進去一通報,說石勒求見,張督和馮莫突就大吃一驚。顯然他們聽說過石勒這兩年創下的大大名氣。
馮莫突猛地站起來,喊道:「弟兄們,抄傢伙,準備戰鬥!」
張督比較沉得住氣,說道:「坐下坐下,大家先別慌張。」
馮莫突這才感覺自己太唐突了,慢慢坐了下來。
張督接著問通報的衛兵:「外邊石勒來了多少人呢?」
士兵回答:「三個人。」
「哦,才三個人啊。」張督和馮莫突都鬆了一口氣。
張督說:「那就讓他進來吧。嗯……不,還是我和馮頭領一起去迎接他吧。」
於是,張督跟馮莫突兩個人,在貼身士兵簇擁下隨著哨兵迎了出來。
雙方見面一拱手,寒暄已畢,進入大帳,分賓主坐定。
張督說:「石將軍神勇無敵,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前來,真乃貴腳踏賤地啊,肯定對我等有所教益吧。」
石勒一聽,哈哈大笑,說道:「張將軍真是快人快語,我也就開門見山了。」
張督說:「正要領教石將軍高論。」
石勒對張督等人說:「想必諸位也知道,我石勒也是個粗人,喜歡直來直去。單于劉淵舉兵攻打晉朝,你們抗拒而不隨從,你們考慮過能夠最終獨立嗎?」
張督等人回答說:「不能,肯定不能啊。」
石勒說:「那怎麼能不早點兒找一個靠山呢?現在這一代各部落都已經接受了單于劉淵的賞賜招募,我也聽說你們一些頭領常常在一起商議,想背叛頭領而投歸單于。不如大家一起行動,早作打算,免得最後弄得四分五裂,傷了弟兄們的情義。」
張督等人認為說得對,不住地點頭。
張督說:「前幾次劉淵確實派人來說過,讓我們歸順於他。可是看看來人那架勢,我們就退避三舍了——來人都是氣沖沖的,動不動就說,趕緊歸順我們,否則的話,我們就立刻滅了你們。我們一想,這傢伙不得了啊,不聽話就要滅我們,即便跟隨了他們,也可能隨時被吃掉啊,所以好幾次都對那些氣勢洶洶的將軍不予答覆。今天你過來了,一看就感覺跟咱山寨的弟兄是一條心,沒有絲毫盛氣凌人的架勢,還別說,這些窮弟兄還就是不怕橫的怕來敬的。道理一說就明白,很好接觸,弟兄們就聽你的了,你的名頭在這一帶,誰人不知啊?我們也服氣。」
馮莫突說:「我們也曾多次考慮過我們這支隊伍的出路。距離晉王朝可以說是天高皇帝遠。這幾年形勢就更不好了,附近好幾個大頭領大將軍都是佔山為王,有晉朝的,也有反晉朝的,我們很犯愁,不知道投奔誰啊?
石勒說:「有奶便是娘,識時務者為俊傑。胳膊擰不過大腿,咱就看誰的大腿粗就跟誰吧。」
張督說:「是的,將軍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目前確實數單于劉淵勢力最大,我們也很想投奔他。無奈我們名氣小,不敢盲目前去。所以正在猶豫之中。今日將軍前來,以你的名望,帶領我們前去投奔,肯定大家都會有一個好的結果。」
馮莫突說:「是啊是啊,正好就由你領著我們一起投奔單于吧,我們弟兄們謝謝你給我們找到了歸宿。」
正說話間,突然有一支飛鏢沖石勒頭部飛來,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冀保手在石勒頭前一揮,飛鏢就接到了手裡。
同時夔安魁梧的身子已經飛了出去,就像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揪住了暗器傷人的山寨「黑老三」,夔安的寶劍和馮莫突的大刀幾乎同時架在了「黑老三」的脖子上。
張督說:「老三你這是幹啥呢?即便不同意去投奔劉淵,也可以自找活路呀,幹嘛暗箭傷人啊?弟兄們!來人,給我把黑老三拉出去砍了他!」
石勒說:「不可!剛才雖然他對我們有所冒犯,所幸未曾造成傷害。咱還是留他一條小命吧,還有誰不願去歸順劉淵的,一併給他們發點兒東西,讓他們各奔前程。自由選擇去處吧。」
「黑老三」一聽,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謝謝石將軍不殺之恩,因為我還有手下一些弟兄跟劉淵手下的個別人有仇恨,所以本來不想加入他的隊伍,現在看你這樣講義氣,我們就不說那個了,有你這樣講義氣的老大罩著,我們怕啥啊?就跟著你同生共死吧。弟兄們,是不是啊?」
有十幾個弟兄一起歡呼:「是啊。」
石勒哈哈大笑,說:「好的,想通了就好,那咱們就一言為定。」
張督說:「咱們說干就干,明天大家收拾一下,後天咱們就出發吧……為了石勒將軍前來幫忙,為了我們找到新靠山,找到大部隊,今晚咱們痛痛快快痛飲一場,來個一醉方休!」
嘿!這事兒就這麼搞定了。
張督、馮莫突等人跟石勒的幾百人馬合兵一處,隨同石勒一起騎馬投歸劉淵。
漢王劉淵封張督為親漢王,馮莫突為都督部大。任石勒為輔漢將軍,並封平晉王,以統率他們。意思是,石勒帶來的這些人馬還是統統歸石勒統帥。
石勒特意拜張督為兄,並給他賜姓石氏,改名字叫石會――意思是張督跟石勒這是一場幸會。這樣就親如一家了。
這天,劉淵舉行朝會,他說:「烏桓人張伏利度有二千部眾,在樂平設置軍壘,我每次派人去招募,都沒有成功。由於他距離這裡比較近,也算是我們的心腹之患吧,不能收編這群烏合之眾,就要徹底清除他。免得在我們身邊惹出禍端,我們也睡不安穩啊。大家說說該怎麼辦?」
劉淵的大將和臣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啥好主意。
石勒說:「我有辦法。」只見他悄悄地跟劉淵耳語一陣,劉淵會意,微笑著點點頭。
幾天後,劉淵在宮中宴請了石勒和石會等人。席間,石勒外出去「洗手間」。
石勒醉醺醺地,一眼就看到了走廊下站著一位美麗的小宮女,石勒仗著幾分醉意,上去就抱了過來,隨後就是一陣狂親亂摸。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小宮女是又急又臊,隨即就是沒命地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喊聲驚動了喝酒談笑的劉淵、石會等人。劉淵一看是石勒在調戲宮女,大怒,馬上命令衛兵把石勒捆綁起來。
第二天在朝會上,劉淵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雖然把石勒放了,但是還是狠狠地大罵了石勒一頓。
石勒於是負氣出走,帶著張敬、夔安和冀保三個人,就去投奔張伏利度。
見石勒這樣有名的將軍前來投奔,張伏利度既高興又懷疑:心想這樣的能人怎麼有大頭目不當,卻來他的「小廟裡」甘願受屈呢?他偷偷派人前去查訪,而後得知:哦,原來石勒在劉淵那裡犯了事兒,得罪了單于劉淵,被劉淵大罵了一頓,沒法在那裡混下去了。難怪放著將軍不當呢。
於是張伏利度不再懷疑,不久還與石勒結拜成兄弟。
他派石勒帶領各部胡人去搶劫,這可是石勒的老本行了。自然輕車熟路,手到擒來,所以只要他帶領弟兄們一出馬,就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所向無敵。
張伏利度的手下將士還有各部胡人對石勒都敬畏佩服,他們跟隨石勒四處搶劫,而後滿載而歸,高興地對大頭領張伏利度說:「你不知道啊,人家石勒將軍打起仗來那個勇猛勁兒就別提了,真是勇不可擋啊!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拚命三郎』。」(現在這一帶還有很多以「三郎」命名的村莊呢!)
張伏利度大喜:「我也看出這小子能說能幹,敢說敢幹,無人能敵啊!有他在我們這裡邊,我們還怕誰呢?」
沒多久,石勒跟張敬都看出張伏利度部下的心都已歸向自己,於是趁各部胡人聚會時石勒大喝一聲,就讓夔安制服了張伏利度。
石勒大聲對各部胡人說:「今天我把大頭領制服了,大家放心,不是為了對大家不利,而是為了要帶領大家干大事。大家說吧,我與張伏利度誰能夠成為大家的首領?誰更有本事讓大家得到更大的好處呢?在我倆之間,大伙兒都願意跟誰干呢?」
各部胡人都紛紛推舉石勒。
石勒仍然寬以待人,竟然放走了張伏利度。
然後石勒率領這些收服的部眾投歸漢王劉淵,正好給漢王劉淵舉行登基大典送上了一份「厚禮」。劉淵大喜,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原來石勒醉酒調戲宮女以及劉淵痛罵石勒,是他們為了讓石勒取得張伏利度的信任而上演的一出好戲。
公元308年,劉淵正式稱帝,遷都平陽,國號為漢。給石勒加職為督山東征討諸軍事,又把張伏利度的部眾交給石勒指揮。
劉淵的兒子劉聰、侄子劉曜都和石勒來往密切,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縱論天下。
唯獨太子劉和看著石勒不順眼。他對父皇劉淵說:「我看石勒這個人氣度非凡,有勇有謀,咱們應該儘早除掉他,以免夜長夢多,毀了咱們的大漢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