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路之航。你可真是好命啊，這麼些年了，還有人惦記著你。為你掉眼淚為你傷心。唉，你看看我，也就是分開這幾個月，電話也沒有一個，說起來還算是青梅竹馬的。我怎麼說也是英俊瀟洒的一個大好青年，怎麼就沒有碰到然然這樣死心塌地的丫頭呢。」逃出林思雅的視線，陳遠航就慢下了腳步。他感嘆著自己的遇人不淑。

忽然，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路之恆的情景，「路之恆！路之航！」這兩個人有關係！單看名字和年齡，多半是兄弟吧。

陳遠航摸著下巴搖頭。倒都是情種，碰上個徐然，還是個鑽進牛角尖死也不肯出來的獃性子。唉，那也難怪林思雅，看到徐然傷心，急得恨不得咔嚓了他。好吧，我這個堂堂海歸一族，就好心多管一下閑事吧。

本著將功贖罪的心思，海龜先生硬著頭皮去約路之恆，「路先生，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好嗎？」

「不好。」路之恆面無表情地拒絕。

陳遠航一下子噎住了，連著深呼吸好幾次，才緩過來，「路先生，你應該要學會紳士地對待別人。」

路之恆橫他一眼，直接抬腿走人。

「哎哎哎，我真的是有事情要跟你說的啦。」陳遠航決定忽視路之恆的無禮，「是關於然然。」

「我倒是覺得，你應該解釋一下你拿過來的水族箱。」路之恆之前送掉小航的水族箱，就是因為擔心徐然觸景傷情。現在倒好，來了個長得很像小航的男人，去弄了個水族箱來，也放養了接吻魚。這隻海龜到底是想幹什麼？他很贊成林思雅的說法，也很想把這個人切得粉粉碎。

「這個，是我的錯。我本來只是想給書吧添點小玩意。」陳遠航先低頭認錯，「不過……」

「你們都站在外面幹什麼？」徐然從書吧里探出頭來，好奇地望著兩個人。大哥一向都沒有好臉色給海龜先生，今天居然還同他聊天？

「沒什麼事。吃飯吧。」路之恆朝著徐然笑笑，「你先吃。」

「那，我們找個地方？」陳遠航低聲徵求意見。

「等書吧關門吧。」路之恆瞥一眼陳遠航，「我送她回去。她家小區外面的馬路上，有家咖啡屋。你就在那裡等吧。」他轉身進書吧，想了想，停下腳步，「不要讓然然知道。」

陳遠航用手指在嘴上劃一下，做出關閉拉鏈的動作，還舉起三個手指朝天發誓，表示絕對不會讓徐然知道。

態度不錯。路之恆點點頭，「走吧，進去吃飯。」

這是陳遠航第一次聽到路先生邀請他一道去吃飯。真的好激動啊。

夜色深沉，人約黃昏后。盛情邀約的還是一個男人，海龜先生很崩潰。

兩個男人的約會，雖然看起來有點詭異。不過，倒是可以立刻進入主題。

「然然和我聊起了小航。」陳遠航端起杯子。卡布奇諾厚厚的奶泡香甜酥軟，同著咖啡微微的一點苦澀，在嘴裡混合成奇妙的口感。「我知道，這樣聊起小航，對她來說，的確是很傷心。」

「聊些什麼？」路之恆不喜歡咖啡。徐然從事務所辭職后，他就再也沒有碰過。

「她記憶的小航。」陳遠航不由得想起徐然說起小航的神情，褐色的眼眸里，泛著濃濃的思念。那份思念，連他這個旁觀者都為之沉醉。「陽光，帥氣，認真，細心……我想一定還有其他的方面。然然對他一往情深。」

路之恆靠著椅背。他當然知道，然然對小航的深情。「他們兩個，的確是很好。」路之恆想起看見他們第一次擁吻，就是在水族箱前。他還記得，那天的天氣不好。他們老房子昏暗的客堂間，卻因為兩個相愛的人的擁吻，而顯得格外溫暖明亮。水族箱里的接吻魚簇擁著，似乎也在為他們歡呼雀躍。

「我知道，你們都很愛護然然。思雅看到我，總是一副恨不得咬死我的樣子。你們都覺得，我的出現，會刺激到然然。會讓她更加難過傷心。更深地陷進去無法自拔。」陳遠航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男人幾年來天天風雨無阻地接送，要不是他親眼看見，誰說也不會相信的。

「是的。我們都認為，你是一顆定時炸彈。」路之恆直言不諱，「林思雅告訴我了。然然今天哭了一場。你能說，和你完全沒有關係嗎？」

「我不否認。的確是我引起的。可是，你覺得，把小航從然然的生活里完全清理，真的可以讓她走出來嗎？」陳遠航覺得就算是今天路先生會一拳頭打死他，他還是一定要說出自己的想法。「把他的照片刪除，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處理掉。甚至，在然然面前，連小航的名字都不提起。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你是在告訴我，這幾年，我們的做法都是錯的？」路之恆兩隻胳膊撐著扶手，目光冰冷地看著陳遠航，「你沒有看到，小航剛剛走的時候，然然是個什麼樣子。」就是現在想起來，路之恆都覺得心疼，「她連著發了三天的高燒，在幾天的時間裡瘦成了一張紙片。她還要硬撐著參加小航的葬禮，送小航去墓地。她連路都走不了了，那天是我背著她出墓園的。這些，你都不知道。」

「所以，你們就開始在她的面前避而不談有關小航的所有事情？」

「是的。我們都不願意看到她傷心的樣子。」路之恆淡淡地說，「不只是我，然然身邊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我覺得，她其實很渴望同別人說起小航。」陳遠航頂著路之恆的目光，「她說起小航的時候，她的心裡是甜蜜快樂的。」

「甜蜜快樂？那麼之後呢，她的難過，你也看到了嗎？」

「路先生，你先不要指責我。你好好想想，吃晚飯的時候，然然有什麼異常嗎？」

「她有心事就是會藏在心裡。一向如此。」

「你真的沒有覺得她其實是如釋重負了嗎？」陳遠航一再地提醒，「有時候，心理過分的壓抑，是需要釋放的。你們都不在然然的面前提到小航，她只好壓在心裡。然然本來就是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不想身邊的人為她擔心。當然就什麼也不會表露出來。」

路之恆垂下眼睛。這種可能，好像也是有的。「你的意思，就是像你今天做的一樣，刺激她？」

「也不用特別的刺激。就是在她的面前不用刻意地迴避說到小航。」陳遠航說出來自己的想法，鬆一口氣，「我知道你們都很愛她。都希望她開心。我也很喜歡她的，我也真心希望她快樂。」

「你喜歡，然然？」對面的男人眯起了眼睛。

陳遠航一哆嗦，「不是不是，不是那種喜歡。是朋友，朋友之間的那種。」

「你要是真心喜歡然然，然然也喜歡你的話，我不會反對。」

「路先生，你這是在幹什麼？」陳遠航怒了，「我如果對然然是那種喜歡的話，你反不反對都沒有意義。問題是，你自己明明喜歡的不得了，為什麼要讓給別人。然然又不是一個物體！」

「我是覺得，她愛小航，你又同小航長得那麼像。也許……」

「你胡說什麼！讓我替代小航嗎？你真是有病！」陳遠航粗魯地打斷了路之恆的話。「你自己為什麼不好好地愛她，倒是指望著別人！我告訴你，我才不要做替代品！」

「我，傷了你的自尊。對不起。」路之恆看一眼陳遠航微紅的臉，誠心道歉。

「也不是自尊的問題。」陳遠航悶悶地低下頭，「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小航。他都不在了，然然還這麼想著他。」

「你沒有人想嗎？」陳遠航突然露出從來沒有見過的落寞神情，在路之恆看來還真的是不太習慣，想想還是決定關心一下。

「我是和女朋友吵了架，不辭而別的。估計，是不可能複合的了。」

「試過嗎？」

「沒有。她那邊沒有聲音。我么，也懶得去求。」陳遠航搖搖頭，「想然這樣的女孩子，不是誰都能碰到的。」

「我倒是覺得，你可以先開這個口。」路之恆抬手制止陳遠航，「你聽我把話說完。小航現在和然然是陰陽兩隔，什麼機會都沒有了。你不同，打個電話，發個簡訊，也許就能夠挽回的事情。為什麼不試一試。」他招手叫來招待買單，「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陳遠航獃獃地坐在卡座里，望著眼前的咖啡，漸漸沒有熱氣再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