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
冬天似乎是一夜之間就來到了這個城市，前一天還是秋高氣爽溫暖舒適，禮拜五一下子就陰雲密布，到下午的時候已經是寒風刺骨的了。
徐然背了書包走出教室，走廊里比室內溫度又低了不少，還是秋天著裝的學生一面咒罵這鬼天氣，一面把衣服的領子豎起來，好像這樣就可以抵擋住寒意。徐然趕緊把毛衣外套的扣子全部繫上，快步往大門口走去。拐了個彎，遠遠地就看見那輛熟悉的大眾，旁邊靠著一個高瘦的男孩，是小航啊！徐然開心地笑了。
中午吃飯時就接到小航的電話了，說今天可以來接她，總以為又是和以前一樣是哥哥路之恆來，所以也沒有太興奮，雖然大哥也總是溫和的，可是她還是喜歡和小航在一道，好像更自在點。還沒到車子邊上，小航已經拉開了車門，一下子把徐然塞進車子，關上門，哦，暖和多了。徐然舒了口氣，「冷死掉了。」
一杯溫熱的奶茶遞過來，吸管已經插好了，捧在手裡，大大吸一口，唔，是最喜歡的紅豆椰果啊。然後是一盒新鮮出爐的蛋撻。每次路之恆來接她，也是這樣的程序，可是今天是小航呀。
徐然咬著吸管偷偷地笑，側過頭瞄一眼開車的路之航。男孩認真地握著方向盤，瘦瘦的臉，鼻樑高挺，嘴角上翹，遇到紅燈，慢慢停下來，回頭看徐然吃得高興，伸手揉揉她的頭髮。女孩把頭往邊上讓了一下，含著吸管唔了一聲，算是反對他又把她當小貓一樣撫摸。
「今天怎麼有空啊？」徐然咬了一大口蛋撻，含含糊糊地說。
「事情都做完了唄。」路之航從不在外面說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徐然老早就習慣了，於是也就沒有多問下去，「大哥呢？」
「他先回去了，要買菜燒飯。」路之航發動車子，車輪輕輕滑過路面。
今天天氣不好，路況倒是還不錯，一會兒的功夫，就到家了。
開了門進去，徐然第一件事照例是撲到水族箱前面，一群群小魚兒好像認識她似的，一下子簇擁過來，徐然哈哈大笑。清脆的笑聲充滿了屋子，屋子裡瞬間溫暖起來。
路之航微笑著看著女孩，女孩的臉因為興奮微紅的，雪白的手指在水族箱上點來點去，小魚兒也順著她的手指一會這邊一會那邊竄來竄去。
路之航伸手輕輕握住女孩的肩膀。溫軟的觸感讓他心裡一顫，「然然」
「啊。」徐然回過頭，粉嘟嘟的臉上含著笑。路之航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只是深深地望著女孩。徐然回過神了，別過頭去，對著水族箱，卻再也沒了看小魚兒的興緻，只是用手指輕輕地划來划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有小魚兒偶爾跳一下，發出輕輕的撲哧一聲。「哐啷噹」不知道是哪個鄰居家裡碰倒了東西。屋子裡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路之航上前一步，摟住了徐然，低下頭，輕輕觸碰徐然的臉頰，徐然紅著臉往後躲。
「然然，你看這些小魚在幹什麼？」
徐然斜著眼睛瞄了一眼水族箱，接吻魚一群一群，吻過來吻過去。她臉更紅了，路之航伸手攬住她，把唇移到她的耳垂邊，小小的耳垂軟軟的，溫溫的，路之航嘆了口氣，輕輕地含住。徐然不禁後退，卻被路之航的手臂牢牢鎖住。
「然然，我喜歡你。」路之航在徐然耳邊輕輕地說。
徐然不再掙扎，猶豫了一下，伸出手環住路之航的腰。柚子茶的香氣隨著熱氣瀰漫開來，充滿整個屋子。
兩個人靜靜抱在一起，誰都沒有發覺路之恆已經回來了，兩隻手拎了幾個塑料袋，站在門口。他看了一會，悄悄地轉身，靠在門邊。忽然覺得兩腿無力好像撐不住他的身體，最好馬上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小航是那麼喜歡然然啊，然然原來也喜歡小航，這樣真好啊。
一群鴿子從天井上飛過，一下子沒入天空，無影無蹤。
路之恆抬頭看著藍天，這樣的結局是多麼完美啊！
林思雅和徐然約好，周末見面。下了班，她就直接到路家。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路之恆還在廚房裡，林思雅洗了手，就進去幫忙。
「不用了，你出去陪然然吧。」路之恆把蔬菜倒進鍋，發出刺啦的聲音，「我這裡馬上就都好了。」
「然然有人陪著的。」林思雅拿過盤子，「盛在這個盤子里嗎？」
各種顏色的蔬菜用油炒過，裝在淡青色瓷盤子里。「真好看！」林思雅讚歎道，「都不捨得吃了。」
路之恆擦著手，「再好看，也是食物，食物的主要功能就是吃。」
兩個人把菜端進客堂間，「吃飯啦。」
雖說是家常便飯，卻也十分豐盛。
林思雅用調羹舀起一勺炒蔬菜丁，「看，五光十色啊。」她知道這是徐然的最愛，「呶，給你，你最喜歡的。」
調羹在徐然的碗上面停住了，徐然的碗里都是菜，完全蓋住了底下的白米飯。
林思雅抬眼看看徐然，徐然咬著筷子，臉紅了。
「我也是傻得可以的，在路家吃飯，還會輪得到我給你夾菜嗎。」林思雅縮回手，自己一口吃掉，「不過，你臉紅什麼呀。」
徐然悶著頭，一聲不吭地努力吃菜。
「撲哧……」路之航忍不住笑出聲，「我們然然啊，難為情了。」他摸摸徐然的頭，「慢點慢點，別噎著了。」
林思雅突然覺得，今天的飯桌上有點……怎麼說呢？徐然看起來有點奇怪，微紅著臉，眼睛瞄都不瞄一眼路之航。而路之航的眼睛則像是粘在了徐然身上。
有姦情！林思雅心裡大叫，難道是路之航表白了？她高興地想抱住徐然，好好拷問一下，可是，這丫頭都快變成一棵含羞草了，算了吧。
林思雅微笑著把一筷子白飯塞進嘴裡，眯著眼嚼啊嚼。
啊呀！路大哥……林思雅轉頭看著路之恆。路之恆不發一言，默默地吃自己面前的菜。林思雅發誓，她已經看見路大哥的筷子第N次伸到那盤洋蔥炒肉里了，洋蔥是路之航的最愛，路大哥好像是不吃的。
路之恆抬眼平靜地看了看林思雅。「我託人給你弟弟找了個工作，禮拜一去看看吧。」
」呃，好的，謝謝路大哥。」林思雅吞下飯，也把想說的話吞下了。
吃完飯，林思雅在廚房裡洗碗，水龍頭開得很大，水聲嘩啦嘩啦的，她忽然聽到路之恆在背後說，「什麼也不要對然然說。」她轉過身，路之恆已經拿著杯子出去了。
收拾好廚房，林思雅放下挽著的袖子，進了客堂間。徐然和路之航擠在電腦前，不時聽見「……思密達……思密達」，自然是在追韓劇了。林思雅對這樣的電視劇一向是嗤之以鼻，她覺得路之航這樣的男孩也不會感興趣。不過，徐然很喜歡，那麼就另當別論了。路之航摟住徐然的肩膀，從背後看上去兩個人都快成連體人了。林思雅搖搖頭，戀愛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恨不得成天粘著一起。
路之恆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在通話，淡淡的神情還是和平時一樣。林思雅不禁懷疑剛才聽到的話是她的幻覺。
「我走了，晚上還有兼職。」林思雅套上外套。
「那個咖啡廳嗎？」徐然回過身，「要到幾點？」
「那個地方我不去了。」林思雅把系長發的發繩解開，微卷的髮絲散開了。「我找了家酒吧，工資高點。」
「那個，我也想去玩。」酒吧啊，聽起來很有意思。徐然從來沒有去過。
林思雅拎著包，穿上鞋，「我是去上班，不是去玩。那裡不是你去的地方。」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嘛。」徐然兩個手指捏住路之航的衣服袖子，「去看看，好嗎？」
路之航握住她的手，「可以啊。大哥，我們一起去吧。」
「好的。去玩一會。」路之恆站起來，「多穿點衣服，晚上出去冷的。」
路之航乒乒乓乓地竄上樓去拿衣服。
「給然然拿一件。那件橙色的。」路之恆抬高聲音。
「這裡居然有你的衣服？」林思雅吃驚地盯著徐然，「你……你……」
徐然紅著臉直搖手，「沒……沒沒有沒有沒有。」
路之航很快就下來了。遞給徐然一件橙紅色的薄羽絨衫，「上次哥整理柜子，找出來的，我中學時候穿的。」
徐然套上，稍微大了點。鮮亮的橙紅色襯得徐然更加白皙嬌嫩，路之恆眼眸一閃，點點頭。路之航哈哈大笑，「果然不錯啊。我哥眼睛真准。」
林思雅兼職的酒吧離的不是很遠，四個人逛著就去了。
徐然東張西望，感嘆著總算是見識了都市人的夜生活。
「還早呢，真正泡吧的還沒開始。」林思雅嗤笑她沒見過世面，「這才幾點啊，算什麼夜生活。」
「你要到很晚吧。」徐然趴在吧台上，「每天還要上班。太辛苦了。」
「有什麼辦法呢。」林思雅忙著擦乾淨吧台。「這裡有不少有錢人來的，也許釣一個試試？」
「這種地方認識的人你也敢託付終身啊。」徐然發現玻璃碗里的薯片很好吃，「這個要付錢嗎？」
「不要。」林思雅又倒了一包出來。「這裡是正經營業場所，什麼這種地方。」
「林思雅，你朋友？」一個儒雅的大叔和林思雅打招呼。
「是啊，他們來玩玩。」
「哦，一會結賬的時候打八折。」大叔笑著招招手。
「謝謝啊，老闆。」林思雅忙不迭地道謝。
「你們老闆啊。」徐然看著老闆的背影，「一點不像酒吧老闆哦。像……教書先生。」
「酒吧老闆是什麼樣的？」路之航湊過來，「禿頭啤酒肚？滿臉橫肉？」
徐然往旁邊讓了讓，「也不是，就是電視里看到的那種樣子。……壞胚子。」
「小姑娘，你是電視看多了。」路之航呵呵笑著，揉揉徐然的頭髮，「中毒了中毒了。」
路之恆坐在一邊，要了杯飲料。
「好漂亮的顏色。」徐然看著玻璃杯里的彩色飲料，「這個我能喝嗎？」
路之恆把杯子拿開點，「這個裡面有酒精的，你不能喝。給她倒杯橙汁。「
徐然嘟著嘴看著面前的橙汁，「橙汁哪裡喝不到。我不要。」
「然然乖。」路之航摟住徐然的肩膀，「等等給你買好吃的。過來的路上有個甜品屋。」
「我要芒果慕斯，還有紅豆奶茶。」徐然乘機敲詐。
「行，沒問題。」路之航寵溺的眼神一直落在徐然的身上。
林思雅摸摸自己的胳膊，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正想嘲笑徐然，轉頭看見路之恆沉默地轉動手裡的杯子。大概是感覺到林思雅的目光，他抬眼看了看林思雅，黑漆漆的眼眸，看不出有什麼情緒。
酒吧的駐唱歌手懶懶地搖擺著身體，釘滿亮片的裙子，在舞台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她雙手捂住話筒，輕輕吟唱著一首老歌「不知道是早晨，不知道是黃昏，看不到天上的雲……你讓我在這裡痴痴地等……」醇厚的歌聲在酒吧里回蕩。
「真好聽。」徐然喝著橙汁。
「這是我們這裡最性感的歌手，不管是人還是聲音。」林思雅和徐然都喜歡舒緩的音樂。她停下手上的事情，和徐然一起認真地聽著。
「路之恆！你也會有時間來這裡啊。」遠遠地聽見吳天一的大嗓門。「小航也在啊。」
吳天一坐到路之恆旁邊的高凳上，打個響指，「馬蒂尼。」林思雅是見多了這樣的人，徐然就覺得很新鮮，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小妹妹，沒有看到過我這麼帥的男人吧。」吳天一朝著徐然擠擠眼睛。
「吳師哥，你不可以對然然亂拋媚眼哦。」路之航笑著摟住徐然，「她是我的女朋友。」
「哦喲，小航都有女朋友啦。」吳天一大呼小叫的表示不滿，「你那麼帥的師哥我還是單身，臭小子太過分啊。」他用肩膀頂一下路之恆，「喂，你也被甩到後面啦。」
路之恆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喝著杯子里的飲料。
「你看你，這個樣子怎麼能找到女朋友？你要微笑……」吳天一齜著牙，擺出微笑的樣子，逗得徐然縮在路之航身後偷笑。
路之恆轉頭瞥他一眼，吳天一立刻又有話說了，「這樣子看人是不行的，妹妹都被你嚇跑了。你要溫柔地凝視……」他開始示範「溫柔地」看著林思雅。
「吳師兄啊，那個，謝謝你啊。」林思雅早就想好好謝謝吳天一，「我請你喝酒。
「你是林思雅？」吳天一還記得那件事情。「喝酒就算了，以身相許吧。」說完，深情脈脈地看著林思雅。
林思雅朝他翻個大白眼。徐然直接笑倒在路之航懷裡。
「我們回去吧，再晚甜品店就關門了。」路之恆站起身。
「我才剛來啊，就走？」吳天一急忙攔住他，「還早呢。泡酒吧哪有這麼早走的。」
「你泡著吧。我們走了。」路之恆把吳天一往旁邊一撥。
「甜品店啊，我也去好嗎?」吳天一今天沒有約人，準備跟定了。
「吳師哥也喜歡甜品嗎?」路之航拉著徐然的手，「我們然然喜歡芒果慕斯。」
「他不喜歡吃甜的。」路之恆結好帳，把皮夾收進口袋。「不要理他。」
「哎哎哎，路之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啊。」吳天一哀怨地看著路之恆，「我去買單好嗎？」
路之恆不理他，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吳天一跟在後面，嘀咕著，「苦苦哀求著買單，我真是夠賤的。」
徐然笑著和林思雅擺手再見。她可以預料將要度過一個很有意思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