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事敗
沈謄昱聽到周老太太這麼說,莫姨娘又謙遜不居功自威,自然心中欣慰,柔了眼神對莫姨娘道:「你辛苦了。」
莫姨娘面色瑰麗地道:「作不得辛苦,這些都是妾身份內的事兒。」
份內?把家這樣的事豈是她有資格做的?榮錦心裡冷笑,但如今府內的事務大小確是莫姨娘在管,她說不得什麼。
榮錦看了眼莫姨娘,隨後低頭看著茶盞里被水泡了之後舒展飄舞的茶葉,心思不知飄散到何處。
沈榮妍明顯因此歡怡,一時左右逢源厲害極了。她乜眼斜看著沈榮錦坐在位置上悶不吭聲,嘴角一翹不經意地問道:「姐姐今日出去可買著想買的了?」
話頭雖是陡轉,但沈謄昱心裡關切沈榮錦,自是不覺得有何,反倒覺得坦然如此,便順著沈榮妍的話,張著一雙關切的眼睛看向榮錦,想等榮錦說一說她今日買了什麼好玩的器物或是逛得如何。
榮錦方要開口,周老太太卻冷哼了一聲道:「你還敢讓她出去,也不怕拂了你的臉。」
沈謄昱一聽臉色不好看相了起來,他沉了聲音問道:「母親,這是何意?」
周老太太凌厲地看向沈榮錦,那眼神似刀子在沈榮錦臉上刮來刮去,最終還是她說出的話將榮錦颳了個遍體鱗傷,「我可是聽聞,前個兒出去的時候,她遭了登徒子的調戲。」
沈榮錦一聽臉色嘩啦啦瞬變得慘白。前世那些嬉笑怒罵,背後的指指點點皆是鋪天蓋地朝沈榮錦涌了過來,頃刻把榮錦淹滅。
竟還是同前世一樣,名聲盡毀了嗎?
榮錦指尖冰冷得堅硬。她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黑漆漆的屋子,晚上沒有下人來點燈,耗子吱吱的聲音貫徹她整個夜晚,她餓得頭昏眼花,在凋敝脫漆的架子床上捂著肚子輾轉反側。
......她是又要回到那裡去嗎?回到那永無天日的地方?
沈謄昱聽得是只想拍桌子,奈何周老太太在旁,只能使勁沉著聲,卻還是弗然作色問向榮錦:「錦姐兒,這可是真的?」
榮錦心裡的回憶爆炸似的噴涌而出,一聲比一聲炸得劇烈震聾,完全聽不到沈謄昱的聲音,有也沒那個知覺有條理地回應他。
見沈榮錦出了神,臉色又慘白的樣子,這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沈謄昱想起那日,沈榮錦見他莫名的一哭,心上又是心疼又是氣怒。他一把指著榮錦身後的馮媽媽和惜宣喝斥道:「該死的下作東西!還不給我跪下。」
馮媽媽和惜宣一個哆嗦,連忙跪了下來。
沈謄昱怒罵道:「我叫你們看顧著小姐,你們便是這樣看顧的?出了這麼大的事竟是一句話也不吭,是想把我矇騙在鼓裡?」
馮媽媽和惜宣聽罷身子作抖篩狀地磕頭,嘴裡直嚷著奴婢知錯,奴婢該死。
沈榮姸樂見其成,愈發氣兒順了,只是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她眼角蓄了些淚,又抽出綉帕,在眼角抹了抹,才抽噎道:「這,這女子名節最是重要的,你們這些個做奴才的怎麼這麼不小心.......這可讓長姊如何活?」
周老太太哄著沈榮姸道:「莫哭,快莫哭。這女娃娃的淚都是金豆豆,哭不得,」周老太太橫了一眼沈榮錦,「再說,這事主都沒什麼反應,你又何必替她著急?」
言訖,周老太太鄙夷地看了眼沈榮錦,果然是沒娘樣的東西,一點也不懂得禮義廉恥。
沈榮姸攥著綉帕抽抽搭搭地道:「姸兒,姸兒只是替長姐擔心......」
莫姨娘見縫插針,也是作勢欲哭起來,「錦姐兒,你怎麼這麼糊塗,都被人污了清白,竟然還和我出去,這,這若是今日出去有了什麼差錯該如何是好?」
幾人一人一句,污衊的污衊,報私仇的報私仇。
聽得沈謄昱更是氣得肝都疼了,他捧在手心裡的錦姐兒,竟然就這麼被登徒子調戲了去。女子名聲最是重要的.....他看著馮媽媽她們,氣得手指都在顫抖,「該死的狗奴才,可不是要打死你們!」
這些人冰雹似的聲音一如前世自己被污衊害死了老夫人時,也是這麼不要命地砸向自己。也是這麼多人圍著她,一人一語將她堵了個水泄不通,最終窒息在非議里。
沈榮錦沉浸在前世的回憶里,心中的戚然怨恨快要撐破了她。
一道清冷的聲音拂過眾人,卻擲地有聲:「老夫人,老爺,錦姐兒沒作答,便是事情還沒個定論,一味的哭泣或是指罵怕是會偏了原本的意思罷。」
說話的是林姨娘,她的嗓音淡泊深幽,似一道清風撫平沈榮錦心裡那欲掙脫的囚獸。
這話落,最難看的就屬莫姨娘,她恨恨地看向林氏,後者卻是一眼都沒施捨給自己。
榮錦朝林姨娘看去,後者對自己點了點頭.......並不是什麼都沒變得,至少,至少這次有人替自己說話。父親還在自己身邊!
沈榮錦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將那些斑駁的情緒慢慢收進心裡,回復了些平靜這才起身行了個大禮,「父親,女兒不孝。」
這話剛落,莫姨娘就趕趟似地貼上來說道:「竟然是真的?」
沈榮姸也裝腔地拿綉帕捂著嘴,一臉的不可置信,「長姊!你怎麼......」
周老太太則是冷哼一聲,眼光淬了毒似的看著沈榮錦。
沈榮錦看了她們所有人的神情后,才轉眸看向沈謄昱,那是一張痛心疾首的臉,前世里榮錦見過無數次,有心疼,有悔意,有頓挫,卻唯獨沒有對她的責怪......榮錦心裡一抽,隨即狠狠磕了個響頭。
聲音清脆地砸在每個人的心裡。
重重的。砸得沈謄昱痛心疾首。
沈謄昱再也顧不得什麼,作步上前便要拉起沈榮錦,「好好說,好好說便是,作什麼要磕頭。女孩子家最主要的就是容貌,這破了相就不好看了。」
沈謄昱還當她是沒長大的孩子。只顧哄著。只是他又如何知道,以後的他會被沈榮錦如何拖累,最終苟延殘喘在大牢度過餘生!而他的愛女,自己,卻是以自縊終了她殘破一生,根本不管不顧他。何其不孝!
沈榮錦犟著不起來,她的眼淚隨著和沈謄昱的掙扎就這麼淌了下來。
這頭是前世給您惹了那麼多傷心事磕的,這禮是為您前世替自己操碎了心拜的。父愛如山無以為報,只求今世能護得了您周全一二......「這頭是磕給父親的,是榮錦一時驚於老夫人口中莫須有的事,這才漏了父親的問話,讓父親難過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