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清潭
夏香櫞有些不開心的把細劍翻來覆去的端詳,半晌卻把它遞到了白朽手裡。白朽接過劍,不明所以。「怎麼,嫌它打不過我,不想要了?」
「才沒有!」夏香櫞白了他一眼:「是我用不好小白,剛才那一劍太耗費體力了,我現在渾身都是虛汗。請師哥幫我保管好它,我要去水潭裡沖沖涼。」
大小姐說完就毫不在意的解開了衣服上的系帶,把衣服一件件褪下來丟給了白朽。那山泉匯成的清潭看起來清澈,卻並不淺,夏香櫞脫掉了衣服剛剛踏進水中,水就沒過了她的腰肢。山泉凌冽,可大小姐卻感覺不到寒冷一般,愜意的舒展著身體。
白朽在岸上把她的衣服疊好放在一邊,無奈的搖了搖頭:「香櫞,雖然你說你不在意,可是以後還是注意一些男女之別吧。我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難保那天一衝動把你就地正法了怎麼辦?」
夏香櫞背對著他,一捧清水從頭頂澆下來,流過柔順的頭髮,就貼在女孩玲瓏有致的身體上,彷彿透明的肌膚與山泉的清靈相比也毫不遜色。白朽覺得總要糾正一下她這奇怪的觀念的,否則將來叫人普及了所謂的『雙休之道』,那還得了?
「如果是師哥的話,也......」夏香櫞的聲音細若蚊蠅,恰好白朽正在胡思亂想,女孩的話被山泉激水的聲音蓋過了一半,沒能聽清。
「你說什麼?」白朽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夏香櫞卻忽然渾身一顫,細細的脖頸上浮起一絲潮紅,看不見表情。
「沒,沒什麼。」她慌忙的搖了搖頭,也不回身,而是一頭扎進水裡,往水潭中心更深的地方游過去了。
白朽看她像條魚一樣靈活,似乎水性還不錯。大小姐越潛越深,漸漸的連人影也看不見了,大概是一時興起,閉了口氣往水潭下面游呢。這樣的山泉坐落在山水靈脈上,對人的好處還是不少,唯獨潭水太過清冽,水潭深處難免寒意透骨,不過夏香櫞有神火護身,沒什麼好擔心的。
白朽轉頭看了看身邊的那幾件薄衣,他把斂星月壓在上面,免得叫山風吹走了。他不自覺的探過手,輕輕撫著那柔軟的布料,上面還帶著女孩身上淡淡的餘溫。他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凡人小丫頭有點太上心了,照他什麼都懶得關心的性子,這實在不應該,但他總是忍不住去注意。
平日夏香櫞修習功法他就在一邊看護,晚上大小姐就睡在他旁邊,那均勻的呼吸總讓他靜不下心來。真是奇怪,難道沒了法力連心性也變的和凡人一樣了嗎?
塵世的人太難懂,明明身上還有法力封禁要破,周圍值得在意的事也多的很,可偏偏一個不留神,腦子裡想什麼都管不住了,這麼些年的神仙簡直白當。
或許,有些事神仙也沒辦法......
.是啊,神仙又怎麼樣呢?他白朽當初也不過是個管天劫的小仙,別看手握天劫看著威風,但天劫雷海是雷部正神嘲蒼的,天劫劈誰是天道決定的,他算什麼呢?每天東跑西跑,回到仙庭喂喂黑龍,和杜雪茶聊聊天,百年一日,回過頭想想,當初究竟為什麼要修仙呢?
想不起來了,早就忘掉了,或許想起來過,後來又忘了......
成仙得道天地同壽,是為了活的長一些嗎?可為什麼要活的長一些?是為了屬於神仙那強大的法力和法術嗎?那麼那法術要來何用?天劫可以直接用天劫令從劫海里調遣,給玄牢抓兔子也用不到法力,法力要來何用?
白朽有些頭疼,在仙庭的日子太久了,久到他都沒去算過有多久。他每日卻只是在自己的住處睡覺,偶爾出去降幾個天劫,然後回去睡覺......每次閉上眼睛再睜開,日復一日,是不是都會忘記一些什麼呢?很微小,但應該每次都會忘記什麼吧。
這樣過了很久,久而久之就算忘光了很重要的事,也情有可原吧......情有可原?什麼情有可原,誰要原諒誰?
白朽此刻在自己的思緒里越陷越深了,他無從注意到自己越發獃滯的表情,更不會發現法力封禁中被他打出的裂縫裡,洶湧的暗流。
忽然,一陣不安的感覺驚醒了沉思的白朽。他驚覺自己滿身冷汗,緊張的四下顧盼,就像一個做了噩夢的孩子。
怎麼......怎麼......白朽下意識的運轉起法力——這不安的感覺是哪裡來的?他從未如此慌張過,就像被什麼東西扯著心臟,偏偏他還找不到原因。
這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疊的整整齊齊的幾件衣服上......多久了!白朽猛地站起來,過了多久了?!夏香櫞怎麼還沒上來?
白朽再來不及多想,他把罩在外面的袍子脫下來扔在一邊,這件衣服太大了,沾了水就是累贅。
他掏出懷裡的紙扇,緊緊握住,隨後一頭扎進了水潭裡。
雷咒在水裡會受到很大的局限,但白朽腦子裡一團亂麻,什麼也不考慮了。他憑著記憶往潭水中心游著,四周只有水聲,清澈的潭水並不阻礙視線,甚至潭底的淤泥和水草也清晰可辨,受驚的魚兒四散遊走,這清潭不淺卻也不算深。
他很快就看見夏香櫞了,女孩素白的身體就在不遠處載浮載沉,她的腳踝上纏著水草,撲騰著手腳儘力的掙扎著。
大小姐神色痛苦,白朽反而鬆了一口氣,好歹找到了。這時候夏香櫞也看見了他,大小姐掙扎的更厲害了,她揮著雙手似乎想對白朽說什麼,可她一張嘴水就灌進了她的喉嚨,她喊不出聲音,只吐出了一串氣泡,女孩的臉色更難看了。
白朽定了定神,他覺得不對勁,夏香櫞只是被水草纏住了,會這樣的慌張嗎?解開不就好了嗎?難道......
白朽離夏香櫞足夠近了,他也終於看到纏著大小姐腳踝的不是什麼水草,而是一根黝黑而光滑的須子!
潭底的淤泥砰然炸散成一陣煙霧,一條足有一人半長的大魚撲向了白朽,那條魚長著血盆大口,匕齒一樣的白牙,嘴邊伸出去幾根肉須,其中一根就緊緊的纏著夏香櫞的腳。
它剛剛一直趴在泥里,卻把夏香櫞當成誘餌露在外面。
白朽悚然,這樣的靈脈處能生出這麼大的怪魚並不稀奇,可那怪魚身上,明明白白的裹著一層黑色的霧氣——妖氣!
這妖氣絕不是它自己的,因為它那麼狂躁,就像昨晚山崖上的靈鳥。
白朽運起雷咒刻鋒,但幾乎半數雷光都逸散在水中了,這是必然的事情,他那點法力還不能支持他對抗自然的生克。光芒略顯暗淡的雷扇撞在怪魚的牙齒上,浸水的扇子立刻就壞掉了,宣紙的扇面化為碎屑,融進了潭水中。白須被撞出很遠,手中只剩一把扇骨。
那怪魚甩了甩頭,雷電還是有一些打進了它的腦袋,但這不僅沒傷到它,反而激怒了它。
白朽看了看已經昏過去,卻還被怪魚拖在觸鬚上的夏香櫞,然後又看了看怪魚身上越來越濃郁的妖氣,當即用手中尚且附著雷咒的扇骨在手腕上一劃,鮮血化進水中,絲絲縷縷。
怪魚身上渴血的妖性立刻佔據了上峰,它尋著血味衝過去,而此時的白朽正全力往水面游去。
怪魚游的太快,它追在白朽身後,長長的鬍鬚像鞭子一樣抽過來。白朽左右躲閃,時不時用扇骨擋著,幾個交擊間他終於浮出了水面。
而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緩一口氣,那條大魚跟著躍出水來,血盆大口沖著白朽咬下來。
白朽倒是早有準備,他只在水面露了個頭,立刻就斜著扎回了水裡。怪魚從上而下的擦著他的面門入水,他看到了那魚發紅的眼睛,看到了生鐵一般的鱗片纖毫畢現,接著就是那被拖在後面長長的觸鬚,其中一根還緊緊地纏在少女已經發紫的腳踝上。
白朽眼疾手快,扇骨如刀,手起一道雷光乍現,那根觸鬚伴著鮮血被砍斷,怪魚衝勁太大,一頭往潭水深處停不下來,白朽趁機撈住渾身癱軟的夏香櫞,往岸邊游去。
可還沒游多遠,那怪魚已然去而復返,森森白牙隔著潭水看去更加恐怖。但白朽拿著扇骨的手正抱著夏香櫞,他咬了咬牙,在水中稍微轉了一下身體,迎著怪魚的大嘴伸出了自己的左臂。
怪魚一口咬下,幾根匕首似的牙齒直接洞穿了白須的手臂,頓時血流如注。白朽大吼一聲,也顧不上疼痛鑽心,法力運轉,一絲絲雷光浮現在他被怪魚咬在嘴裡的手臂上。
雷咒,刻鋒。
曾經把一把扇子化作雷刃的法力轟然爆發,白朽以手為刀,在魚嘴裡猛地勾拳,刻畫著雷咒的手臂刺破了怪魚的上顎,打碎了堅硬的骨頭,掏進了怪魚的腦子。
白朽把絲毫不吝嗇法力,低吼一聲彷彿獅虎,便有雷電在怪魚的腦子裡炸裂。
怪魚身上的妖氣散去了,它毫無生氣的把嘴鬆開,帶著白朽手臂上的一絲血肉沉進了潭底。
白朽倒抽著涼氣,帶著身後的血紅的一片潭水艱難的游到了潭邊,他把夏香櫞推上岸,自己卻沒了力氣,趴在岸邊一半身子浸在水裡,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