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行了。」老頭子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又轉頭對著張闊吩咐道:「去套輛車,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府了。」

「爹,您老用完飯再回去也不遲啊。」趙平忙開口挽留。

「不了。」老頭子擺了擺手,說道:「回府還有些事情需安排,你先回房休息吧,讓小止送送我。」

「那孩兒就先告退了。」趙平未再多作言語,吊著殘臂退下了。

「走吧,丫頭。」老頭子拉著怔忡在原地的小止,不由分說地往外走。

等到二人上車坐定后,小止便忍不住笑著問道:「您老特意支開趙管家,莫非是想告知我什麼秘密?」

誰知對面坐著的老頭子此時卻板正了一張臉說道:「丫頭,之前發生的事,全是老夫一人過錯,我不該答應讓你孤身涉險,以至於發生此等不可挽回之事。」

小止聽后一下子愕然了,感覺腦袋有些不夠用,什麼不可挽回之事,她不是好好地坐在這裡嗎?但看老頭子鄭重其事的模樣,又不似在說笑,難道其中有什麼誤會不成?

「這次深入敵營查案,本就是我毛遂自薦,您老又何錯之有,再說了,我這不好好的嗎,您又何須如此自責啊?」

這下倒輪到老頭子一臉詫異了,他實在沒想到這丫頭竟豪爽到如此地步。如此重大的事情怎麼到了她身上,權當沒事人一樣。老頭子覺得事有蹊蹺,忙追問道:「那晚白汶起與你同居一室,可曾輕薄於你?」

原來是為這事啊,小止恍然大悟,說道:「當晚情況是驚險了些,可最後陳煥不是派了名蒙面大俠前來搭救嗎,所以那姓白的當然沒有得逞啊。」

「蒙面大俠?」老頭子心中更加匪夷所思了,什麼時候又冒出來這號人物。

「是啊,您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我本來還想著跟您打聽那位恩人的姓名呢。」小止覺得有必要當面酬謝一番,以免顯得自己過於小氣了。

老頭子低頭略作思考,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回道:「陳府上下並無哪位門客是蒙面裝扮。那夜我們的人前去搭救你時,發現房內人早已睡了過去。」

小止恍然大悟,不覺睜大了眼睛,說道:「所以你們都認為我早已被那姓白的給糟蹋了?」下一秒,一個更恐怖的念頭穿破了腦海,「孟青彧今日之所以對我如此冷漠,也是因為這個。」

對視著小止無辜憤怒的表情,老頭子唯有深深地嘆了口氣,心道:果真是天意弄人啊。

「您老也不信我?」小止心急如焚,聲音中都帶著哭腔。

「丫頭,我自然願意相信你,可就怕你心中的那人不願相信此事,辜負了你的一片真心啊。」老頭子說完,不覺又是一聲深沉的嘆息。這世間最為難解的,恐怕就只有那份眾心所向的執念了。情人間一旦出現這種觸碰底線的芥蒂,固然是你將事實擺於面前,得到的也僅僅是暫時的息事寧人。一旦下一場分歧爆發,往日重提,更是會將人傷得體無完膚,更何況是現在這種百口莫辯之事。

「是啊。」小止低喃道,但緊接著她又滅掉了這個消極的念頭,她和空行從小朝夕相伴,別人可以不懂她,但空行一定會選擇相信她。只要自己將此事解釋給他聽,他便一定會選擇站在自己這邊,一定是的。

「我要親自去向孟青彧解釋清楚,他一定會相信我的。」小止抬頭望向李管家,眼神里溢滿了說不出的堅定神情。

正是華燈初上之時,街道上歸家的行人往來不絕。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穿城而過,車廂內的兩人各懷心事,對坐不語。

李管家本來還欲勸說,但見小止執意如此,便也只能默認了。但他心中仍有所顧慮,這丫頭此時怒氣沖頭,若是三皇子再不肯服個軟,那麼一場爭吵是免不了的。只是這丫頭平日里嘴皮子雖有些不饒人,但也算得上是性情和順。李管家抬眼去看小止,只見她雙唇緊閉,盯著車廂一處角落默默地發著呆。

小止餘光里感覺到了老頭子一直在打量著自己,她轉過頭來,突然問道:「李管家,案件現在已進展到了什麼地步?」

老頭子十分欣喜小止還有心思來關心旁事,看來她心中理智尚存,不至於鑽了牛角尖。他忙回道:「昨日成都府尹連同刑部共同前去拿人,白汶起及其手下均已關押入獄。官兵按照你們留下的指示在山頂洞中共清理出了九十餘具屍骸。經驗明多是十一二歲的少女,但讓人駭聞的是,有幾具竟是男身。昨日傍晚,魚尾巷中的那處賊窩就已經被搗毀。現在朝廷上下街坊集市中早已是傳得沸沸揚揚。皇上下命,徹查城中各處青樓妓院和城外的私家別院,青雲樓也已被查封了,你也總算是出了口惡氣。」

小止聽著老頭子所說的喜事,按理說最應該高興的就是她了。但不知為何,一想到那處表面看上去閑雅幽靜的東郊別院,山清水秀,堪稱世外桃源。但扒下附庸風雅的表皮,那處山谷儼然就是人間地獄。她至今仍記得當宋少游告知她那山洞中皆是累累白骨時,自己內心的那份心悸與震撼。

見小止又陷入沉思,半天不言語,李管家不等她再發問,又接著說道:「今日早朝,有諫官進言,之前雅王擅自攔截奏章,包庇白汶起以收買兵部尚書的醜事已經敗露。皇上大怒,咳血不止,當場就昏了過去。所以午後三皇子回府才一直悶悶不樂,丫頭啊,你也須多體諒些才是。」

小止聽到這些時,一直微微低著頭,沉默了半天,回了一句:「您老放心,我知道輕重。」

李管家聽了此話,略感欣慰,意味深長地望著俯頭沉思的小止,未再言語半聲。

馬車到達時,夜色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李管家起身走下馬車。他回頭見車內人半天沒動靜,便又上前將車簾掀開。

小止仍舊端坐在內,低頭沉思狀。

「丫頭,怎麼了?」

小止轉頭看向他,心中揪作一團,但面上仍是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李管家,我就不進去了。麻煩您老將我剛才所說之話說給三皇子。他若選擇相信,只需來李家村找我。他若是不信,便權且當作我什麼都沒說過。」

老頭子本欲開口,但一想這樣也未嘗不可,兩個人免去了正面交鋒,少了口舌之爭,這未免不是件好事。

「丫頭啊,你放心。我定會將你的原話一字不漏地告知三皇子。你既然想回李家村,老夫我也不攔著,出城去散散心也好。這錦官城裡的天啊,很快就要變了。」老頭子說話間便抬眼望天,夜幕之下,重雲半攏淡月,令繁星頓失光彩。

「行了,走吧。」老頭子擺手告別,心中悵然,不覺又輕嘆了一聲,心道:今日接連不斷地唉聲嘆氣,真不像是自己的秉性。難怪世人常道老年多感傷,看來這不服老真是不行了。他站在府門前的石階下,目送著馬車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嘴裡喃喃道:「真是個傻丫頭啊。」語氣中道不完的心疼與憐惜。

小止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五官六感也麻木到彷彿消失了一般,腦中一片空白。

房間里漆黑一片,青蘿還未回房。小止跌跌撞撞地摸到床前,一下子被床前的圓凳絆倒,上面放置的針線筐滾落一地。磕碰到的膝蓋估計早已青紫一片,但她卻完全麻木掉了。她攀著床沿站起來,在床上縮作一團。習慣了室內的黑暗,她兩眼緊盯著地上散落的那個淡藍色的芙蓉花錦囊,那時青蘿綉給趙平的生辰禮物。小止向來對於這些女紅刺繡之類的事情提不起精神來,之前寺內的諸位師父師叔和空行的衣衫破了,也多是胖師叔動手縫補。雖然他縫製的補丁大多都是針腳粗陋,毫無美感可言,但好在能解一時燃眉之急。身為女兒身卻連此類事情也做不來,小止為此沒少受空行的嘲笑。若是在之前看來,她大多情況下都會嗤之以鼻,不做理會。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這種小女子縫製香囊贈情郎的閨房趣事在她看來卻是如此得讓人艷羨不已。她和孟青彧之間,終究是隔絕了太多的世俗偏見和人心叵測,註定是沒有辦法享受到兩情相悅的甜蜜與幸福。

那抹熟悉的淡藍刺痛了她緊繃著的那根神經,一瞬間彷彿魂魄歸位,針錐般心痛的感覺壓抑的她難以呼吸。

她轉身仰面躺著,直直地望著床頂的紗帳。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直到將頭下的繡花枕頭也濡染得潮濕一片。她大口地喘息著,想要舒解心中千斤重壓。她緊緊地咬住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孟青彧,現在我將選擇的權利交予你手,只因我知道你會來。可是為何,我的心還會如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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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奮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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