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下山時,剛好路過一條順著峭壁流淌的小溪流。細小如注的流水在山石壁上沖刷出一道明亮的水痕,落在下方的一塊十尺見方的巨石之上。那巨石四周墨綠色的苔蘚密布,僅在水流擊落處光滑一片。巨石的一截與山體相連,其間細縫中,生長著葉片細長的石斛和一些說不上名的節生植株,開著米粒般大小的白花。

小止麻利地將兩隻野兔剝皮去內臟打理乾淨,又將才來的藥草也一併清洗了。望著剝下的兩張完整的兔皮,小止又有了主意:這大小正好可以給牙牙做一套裘皮衣。大的那張做成坎肩,小的就做成小皮裙。雖說可能會小了一些,但好歹可以遮風蔽體啊。

想不到牙牙剛剛擺脫了茹毛飲血的日子,如今又要過上這穿獸衣,吃野味的野人生活了。

小止在忙活得熱火朝天之際,靳楚正悠閑地坐在樹下吹著山風,曬著早已不再炙熱耀眼的太陽。秋日暖陽在他的身上鋪撒開來,為他周身渡上一層柔和的光彩,完全不似平日里看起來那般疏離冷漠的姿態,倒顯得親和了許多。

等到一切都打理完,差不多已近傍晚時分。日頭西斜,日色漸暗。來不及歇息,兩人快步往棚屋處走去。小止心中暗暗記著走過的路線,心想著待會兒煮飯還需到此處來取水才行。她天生是個路痴,雖然她內心覺得靳楚在這方面定比她強上不少,但眼下既然知曉了這位大爺不好惹,自己哪裡還敢指使他去干粗活。

推開棚屋破舊的木門,昏暗的屋內不見一絲光亮。兩人一下子來到暗處,視線暫時失明,眼前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一個銀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此山是我開,此屋為我有,膽敢在此住,留下買命財!「

小止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便是:不好,碰上山賊了!

聽聲音好像還是個女山賊。待短暫的適應后,小止終於隱約看清了屋內站立的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只是這棚屋中視線過於昏暗,又加上連個通風透氣的窗戶都沒有,所以究竟這二人是何模樣,真是一點也看不真切。

「娘親!」是牙牙的聲音。

小止聽到這喊聲竟莫名鬆了口氣,人沒事就好。只是卓連季不知如何了,這半天不出聲的,又加上碰上山賊少不了受了驚嚇,該不會是昏過去了吧。

「乖,莫怕。娘親在呢,你卓叔叔沒事吧?」

「我沒事。」木板床吱呀一聲響,卓連季費力地支起了身子,沙啞著回道。

「少啰嗦,別動。還有你這小鬼,老實點!」又是那個女山賊的聲音,語氣中滿是不耐煩,「快點掏錢,否則我這一刀下去,你家這小孩兒和孩兒他爹,哼哼,小命不保!」

床上的卓連季和門口站立著的小止聽了這話面上均有些微紅,好在屋內光線昏暗,沒人發現這兩人的異象。不光如此,屋內的眾人都是一臉黑線,沒聽到人家說的是「叔叔」嗎,又何來的孩兒他爹一說,看來這女俠腦袋有些不靈光。

「女俠,手下留情。」小止連忙勸阻,說道:「您看,這屋內實在是昏暗了些,即便我此刻將銀錢給您,您數起來也麻煩不是。不如咱們到屋外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何?」

屋內那位一手拎著牙牙,一手手持利劍指著床上之人的所謂的女俠,聽了這話,低頭想了一下,覺得此法可行,便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喂,快起來!」那位女俠催促著卓連季從床上起了身,一把將其撈了起來,將手中利劍架在其脖頸上,生怕被他給跑了。

眾人互相對峙著,一步一步地從屋內退了出來

最後一位走出來的是一位身穿白色袍衫的青年男子,面容俊朗清秀,周身清爽的裝束外加散落的墨發僅用一條髮帶束著,頗有些落拓不羈的俠客風範。

「宋大哥!」

「小止姑娘!」

原來此人,正是三個月前在城外白家別院中夜半前來營救她的宋家三公子宋少游。

小止心中欣喜,沒想到在這山野之地竟還能與昔日舊友重逢。只是令她更為不解的是,這宋家公子何以落魄至此,干起了山賊越貨殺人的營生。宋家的門風,竟敗壞到了如此地步?

「你怎麼認識我男人的?」眾人聽得如此驚世駭俗的問話,齊齊望向說話之人。

原來所謂的女山賊也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一身紅衣,腳蹬墨色長靴,英氣逼人。面上唇紅齒白,一雙鳳眼更是神采十足,鼻尖細挺,身量雖纖細卻風姿綽約,別有韻味。此時她手舉利劍,眉目中怒氣微露,瞪著小止,就好似碰上了情敵一般。

「月兒,快別鬧。把劍放下,小止姑娘是朋友。」宋少游一見這陣仗趕忙上前勸解。

眾人心中皆猜測,憑這姑娘如此潑辣的性格,恐怕定要質問出個所以然來才罷休。怎知那宋公子的話如此管用,紅衣女子嘟著嘴,滿臉不情願地乖乖收起了利劍。

誰知這邊牙牙剛掙脫了紅衣女子的束縛,那邊就一下子竄到了宋少游的面前,趁其還未反應過來,抓起他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宋少游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下一秒,牙牙便被紅衣女子一把揪過來,推搡到了地上。

牙牙跌了個屁股蹲兒,坐在地上大聲哭喊起來。小止趕忙一個健步沖了上去,心疼地將牙牙護在懷裡,轉頭沖著又欲動手的紅衣女子大聲喊道:「你做什麼,他還是個孩子。」

「孩子就可以亂咬人了?」紅衣女子得理不饒人人,氣焰囂張,叫嚷的聲音更大。

小止當然知道牙牙為什麼會突然衝出去咬宋少游,這一切也怨不得他呀,宋少游那日當著牙牙的面手刃了猶如生母一般將其養育大的黑熊,如此深仇大恨,即使是小孩子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啊。當然更不能把責任推在宋少游身上了。小止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將懷中的牙牙抱得更緊了

「月兒,快住手。」最終還是宋少游上前來解圍。他一面將紅衣女子攔在身後,一面轉過頭來詫異地問道:「這孩子,就是牙牙?」

小止點了點頭。

宋少游一臉不可思議地蹲下身來,仔細打量起了小止懷內的孩子,他嘴裡不住地嘖嘖稱奇,想不到只是短短兩三個月的功夫,這熊孩子已被馴化得與一般正常的孩子無異了。面前的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真是讓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都不得不佩服。想當初,自己看著這純粹是頭小野獸的孩子,也是頭疼得要命呢。

牙牙忽然從小止懷中露出腦袋來,作勢又要去抓咬身旁的宋少游。

好在被小止及時攔下了。牙牙只得惡狠狠地注視著身旁的男子,一副隨時準備反擊的樣子。

宋少游被他這猝不及防地一嚇,不小心後仰也摔了個屁股蹲兒。反應過來后,坐在地上兀自大笑起來。

「咳咳,咳咳……」一直立在旁邊觀看的卓連季突然間猛地咳嗽起來,他身體微微搖晃,站立不穩。好在及時扶住了身後的一棵大樹,才不至於倒地。

「連季!」小止心中猛然一抽,連忙起身,這邊又不敢將牙牙鬆開,只得拖著走。

好在宋少游有的些眼色,忙起身大步走到卓連季身前,扶住了他。

「有勞宋兄了。」卓連季咳得滿面通紅,仍不忘了禮數。

「卓兄客氣了。」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謙讓著進了屋。

小止望了望站的離自己僅幾步之遙的紅衣少女,覺得先前的言語間有些失禮,況且這又是宋大哥的朋友,必然要與之好好相處,索性便率先賠起了不是:「剛才多有得罪,姑娘莫怪。在下蜀國蒙頂山人氏小止,不知姑娘芳名?」

紅衣女子聽了此話,面上也微微有了和悅之色,既然人家已經率先放低了神態,自己也不能給來你不要臉,況且她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便也淺笑著回道:「在下洛陽人氏姓余名月,小止姑娘既然是我相公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余月的朋友。剛才我說話也重了些,還請姑娘不必介懷。」

「哪裡,哪裡。」小止本不是會寒暄的人,這姑娘語氣一會兒一個變,她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看著余月姑娘的著裝做派,大概是江湖人士。說起話來也是口直心快,性子雖潑辣暴躁了些,但也不像是不講理之人。像這種人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卻是沒有什麼壞心眼,比起那種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陰險小人來說,小止倒是樂得與此等人打交道。想不到宋家乃官宦世家,宋家公子卻尋了位江湖俠女作了妻子。不過再反面一想,宋少游雖是個世家子弟,但卻全然不像白汶起之流,喜愛驕奢淫逸,反倒是寄情于山水,喜好快意江湖、四海為家的生活。如此一來,他與余月姑娘情投意合這件事也算得上是在情理之中了。只是這余月姑娘既然已經號稱是宋大哥的夫人,那麼兩人必定已經完婚了,那這對其的稱謂是不是也應該改口叫嫂子呢?

正在小止猶豫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嗦的腳步聲,兩人齊齊回頭去望。

只見一襲黑衣的靳楚拎著裝滿水的木桶,步履輕快地走了過來。

小止立時滿臉黑線:這傢伙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敢情他們一幫人在這裡鬧得差點動起手來,這傢伙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去打水了。小止甚至開始懷疑卓連季口中所說的舅舅該是個心多大的人啊,竟敢把自家親侄兒交給這麼個不靠譜的手下。卓連季若是以後遇了險,靳楚估計跑得比誰都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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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奮鬥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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