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殺序幕
1935年春,北安。
急促的電話鈴聲如同閻王催命般響徹王雲羽的辦公室,王雲羽背對著發出刺耳鈴聲的電話機,他感到很懊惱,即便不接電話,他也能夠把電話的內容猜的八九不離十。
自從「察東事件」發生以後,南京方面對日本的態度忽然變得堅定起來,或許是各種各樣臭名昭著的不平等條約叫上峰們也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僅僅是這小小的北安,一個月以來,燕齋全暗殺計劃一次又一次派下來,一起又一起的刺殺事件把北安搞得血流成河。就連北安市長也震怒非常,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管轄之地出現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但他卻無法追究,他心裡明鏡似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王雲羽的傑作,然而王雲羽也無力決定什麼。
王雲羽躊躇了一陣,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喂?」電話對面傳來一個極其滄桑卻十分穩重的聲音,王雲羽聽得出那聲音正是他上峰燕齋全的聲音,燕齋全曾在復興社核心組織力行社的特務處做事,雖不很受重視,卻也算是有了背景。
「燕長官,我是王雲羽。」平日里的王雲羽雖然無限威嚴,但面對電話對面的人他實在缺乏底氣。
「廢話少說,我要你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內要了劉昭兮的命,為什麼二十四小時過去了,他還活蹦亂跳的在北安王府橋下喝豆汁兒?」
燕齋全說話總是不緊不慢,拿捏著派頭,但對於那些聽他講話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折磨,似一條毒蛇吐著芯子,時刻撩撥著你的心,你卻不知它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咬死你。
「這是個意外。」王雲羽勉強搪塞道:「而且,劉昭兮十分警惕,您知道,刺殺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之前的刺殺已經是打草驚蛇,眼下恐怕他會有所防範。」
「屁話,」電話對面的人已經完全不耐煩,他甚至不想解釋什麼,在這個決定上,多說一句都是浪費時間:「你聽好了,我也不多催你,一個月後,上峰會派人到北安收貨,劉昭兮和日本人什麼協商的我不管,只是到時候阻了上峰的財路,你就提頭來見吧。」
說著對面呯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接線員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王雲羽方才怔怔的放下聽筒。
劉昭兮,也不是個好纏的角色。北安四大商戶之首,不僅富甲一方,而且還兼具黑道背景,五年前,就連後來被稱為北安諜報雙壁的言玉卿夫婦也死在他的手裡,五年後的劉昭兮更是今非昔比。
燕齋全之前給王雲羽的二十四小時死命令根本就是胡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解決這樣一個盤踞一方的地頭蛇,無疑是無濟於事。王雲羽就是在這樣惶恐和緊迫的情緒中度過了二十四小時。
他一杯一杯的喝著不加糖的黑咖啡提神,即便是這樣他仍舊想不出一個可以勝任的角色。
他的手中倒是有一張王牌,那就是他的養子言則鴆,也就是言玉卿夫婦留下的獨苗兒。雖然他有這個本事,但王雲羽不想讓他去承擔這個風險。
只聽見辦公室響起敲門聲,王雲羽揉了揉疲勞乾澀的眼睛,叫了聲請進,應聲走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她穿著一身筆挺的軍服,面相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傲氣,墨綠色的軍裝套在她的身上很是起范兒。
她手中捧著一碟牛皮紙袋包裹的文件,她打了個立正道:「報告局座,這是言則鴆長官要我從來的文件。」
這女孩有些與眾不同,王雲羽的念頭在一瞬間從頭腦閃過,轉而被自己的難題吸引住,他輕描淡寫的用手指點點自己的辦公桌:「放下。」
女孩將文件袋子放在他辦公桌的正中央,行了軍禮后,轉身離去。
「你叫什麼?」王雲羽淡淡的問道。
「衛文清,剛從新兵營中選拔出來,現在是言則鴆長官的秘書。」那女孩子回答問題的思路很清晰,有預支答案的習慣。
「新兵營?」王雲羽很快察覺出其中的問題,他背過手,緩緩的踱到衛文清身邊,從頭到腳的仔細的打量著她:「你多大?」
「十六歲,在新兵營訓練滿一年。」
「訓練一年的新兵?是誰叫你做秘書的?」王雲羽感到奇怪,他的印象中並沒有這樣的規矩。
「是,言則鴆長官親命我做他的秘書,是三天前的事情。」
王雲羽的每一次質疑都被衛文清斬釘截鐵的解決,王雲羽隱隱感受到這女孩從周身散發出來的信心和銳氣,以及不容否認的氣勢。
「哦,那我倒想知道你有什麼本事,」王雲羽坐回自己的紅木辦公椅上,手臂撐在雲紋扶手上:「我想你打聽一個人,劉昭兮,你聽說過他嗎?」王雲羽端起杯子,把青花茶杯中最後一口咖啡倒進嘴裡。
「劉昭兮,年五十六歲,籍貫豫州。北安四大商戶之首,他經商近二十年,並且從經商第五年起就和黑道勢力有了交集。經商十年時,他曾經勾結日本商戶,企圖販賣國寶,他雇傭近百名土夫子盜掘古墓,從中獲利近三十萬美金。最近,他又和日本商會來往十分密切,似乎在謀划什麼。」
王雲羽的眼睛越睜越大,從這個新晉的年輕人身上,他似乎看見了言玉卿的影子。聽完衛文清的長篇介紹,他幾乎忘記自己口中還含著一口沒咽下去的苦咖啡。
「這不過是結合了道聽途說之後的判斷。」衛文清謙遜的笑笑。
「倒是很有天賦,」王雲羽咽下口中的咖啡,他放下杯子,問道:「你殺過人嗎?」
衛文清搖搖頭:「沒有。」
「那你敢不敢嘗試一次?」王雲羽試探著女孩的態度,他隱約覺得這是一棵好苗子,至少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值得繼續培養的角色。
「我為什麼要殺人呢?」衛文清問道。
王雲羽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若是對其他人,他會言簡意賅的要求其服從上峰命令。但似乎在衛文清的意識里,她還沒有把軍人的天職和道義水準分清楚。
「去把你的長官叫來。」王雲羽嘆了口氣。
衛文清應聲退了出去,王雲羽才打開那一疊牛皮紙文件夾,把第一張文件抻出一半,露出的字跡赫然寫著這樣一行字「關於屏城教育界泰斗衛甫潛遇刺一事。」右面是豎著寫的幾行小字,王雲羽有意無意的一瞥,猛然間被小字中的一個名字吸引住了視線,「衛文清」。
王雲羽忙得將文件抽出來,細細讀了一遍,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衛文清就是衛甫潛的養女。衛甫潛這個名字他早就聽說過,也是商界首腦,後來成了教育界的名流,屏城**響噹噹的一號人物,竟然死的如此凄涼。
思緒正漫無目的的奔跑,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
「老師,您叫我有什麼事嗎?」來的人正是王雲羽的養子,年僅十七歲的言則鴆。
王雲羽無意與他寒暄,直截了當的問道:「你的秘書是從新兵營挑的?」
「是,我看她槍法好,而且心思縝密,就把她挑出來做秘書。」
「哦,」王雲羽從抽屜里取出一份關於劉昭兮和日本商會秘密協商全面壟斷北安商業的計劃書,言則鴆讀罷,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必須要阻止他,一旦北安的商業被日本壟斷,那麼北安一切財富都將流向日本,這可不是小事。」
「所以,我想向你借用這個秘書。」王雲羽低聲道:「給你交個實底,燕齋全已經下了死命令,要取劉昭兮的人頭。」
「這可不容易,」言則鴆急於否決道:「衛文清還是一個新人,她沒有經驗。她的手上乾乾淨淨,如果您強行把擔子壓在她的肩上,恐怕她會擔不起來,還是我去吧。」
「No,No,No,」王雲羽搖晃著手指,他的眼神中閃爍著陰謀那詭異的神色:「正因為衛文清的手是乾淨的,她做這件事的時候,才沒人會懷疑。試問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和一個正當壯年經常拋頭露面的你,誰更容易引起懷疑?」
「但是……」言則鴆還要說什麼,卻被王雲羽打斷了:「什麼也不必說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要我去,當然沒有問題,」一個堅毅果決的聲音從門後傳來,王雲羽和言則鴆都愣住了,衛文清推開門,徑直走到王雲羽的辦公桌前:「但你起碼要把為什麼說清楚。」
「因為,我要你殺的人,是一個賣國求榮的敗類,他不死,北安有一半兒人都會沒有好日子過。」王雲羽給出了一個沒有底氣的回答,但他實在不能把上峰走私鴉片的事情說出來,高級官員行走私之實,畢竟這不能成為一個上得了檯面的理由。
「劉昭兮和日本商會很快就會壟斷北安的商貿,也就是說,其他商人沒辦法把貨物賣出去,他們惡意低價收購商品,再高價賣出,這裡面所有的回扣,都是劉昭兮和日本人平分。」王雲羽說著,頓了頓,他望著衛文清:「你能聽明白嗎?」
「我聽明白了。」衛文清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言則鴆和王雲羽對視一眼,言則鴆試探著問道:「那你的態度是?」
「我同意去刺殺劉昭兮,但是,我不可能一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