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安法租界
法租界是北安警備防範最為嚴格的地方,外人入內要經過嚴格的檢查,這是為了避免有私藏槍支的事件發生。
一個身材瘦削的女子穿著一身粗布旗袍,頭髮鬆鬆垮垮的系在背後,紮成一個髻,插著一根舊木簪子,兩朵梅花兒連枝的圖案。她的臂彎上挎著一隻罩著青底兒白花的粗布面兒的柳條編織籃子。她排在長龍般的隊伍里,顯得十分怯懦。
「下一個!」哨兵從用過清晨一套滷肉火燒和小豆粥以後,便一直站在這裡摸索著每一個入內的民眾,搜查他們的包裹,早已經不耐煩。
眼前來的這一位乍一看不起眼,但仔細瞧瞧,她清秀的面容便顯露無疑,雖然她的臉上似沒洗乾淨,還沾染著不知何處蹭上的灰塵,她的衣襟兒上還沾染著野菜湯的汁水印記。
「打哪兒來的?」
哨兵伸出手來去摸索女子的胸前凸起的地方,那女子怯怯的向後退了幾步,瑟縮的模樣恍如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人。
「打屏城來的,老總。」那女子說話的口音確實是屏城的方言,哨兵手上沒占著便宜,心裡一時鬱郁不快,他故意板起臉,將那女子遞來的證件摔在地上,黑色的大皮靴一腳踩住:「他媽的,哪兒來個不知死活的向下女人,也敢到這來胡鬧,這是法租界,各界名流住的地方,你也不看看你那臟樣兒,告訴你,要麼從老子襠下鑽過去,要麼滾!」說著,他朝女人肩頭推搡了一把。
女人被他一掌推在地上,從籃子里滾出一個小小的緞面兒盒子。女人正要將盒子撿起來,卻被哨兵一腳踩住:「哎?這是什麼?」說著他打開緞面兒盒子的象牙別兒,一個做工極為考究的鼻煙壺映入眼帘。
那是一隻浮雕大東珠鼻煙壺,一顆渾圓的東珠,取一面而入二分,浮雕了蓮花紋,另一面僅在暗划福祿壽三仙的圖案,瓶口是一顆黑曜石瓶塞。
哨兵將鼻煙壺拿在手裡,貪婪和不屑都寫在臉上:「準是你偷的!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這不是我偷的,這是我家祖傳的,」女子羞怯的捋一捋頭髮:「這次來尋親,特意獻給劉爺的。」
聽見劉爺兩個字,眾人都愣住了,他們的腦海里不約而同想到一個人,劉昭兮。
「而是商界首腦劉爺?」
女子點點頭,哨兵吃了一驚:「那你是劉爺什麼人?」
「我媽是劉爺的表親妹子。」
哨兵忽然換了一個人似的,恭恭敬敬的把鼻煙壺放回到盒子里,有親手把盒子塞回到柳條籃子中,用青布面兒蓋上,陪笑道:「小姐,方才真是失禮,對不住對不住,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千萬別跟我們計較,方才跌疼了吧,要不您抽我兩巴掌出出氣?」
女子咬著嘴唇,低著頭搖了搖,扶了扶頭上的木頭簪子,雙手挎了籃子,進了法租界。
街上除了穿著華麗的中國人,便是高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女子走在當中顯得十分的凄涼可憐,街上咖啡店外的涼棚下坐著許多正在和咖啡的中國人,他們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面前的碟子里擺著塗抹著黃油果醬的牛角麵包,望著女子,露出鄙夷的神情,甚至有的人,放下杯,往杯子里丟進一顆方糖,並用鐵勺子在杯中攪動,把杯子碰撞的叮噹響。
穿過兩條街后,女子左右觀察,見沒人注意到自己,轉身進了一家旗袍店,見店中的學徒們向自己眨眨眼睛示意,她徑直穿過後堂。
後堂已經有人在等待她,那個面容清俊,身材高挑瘦削的男人已經等待了許久。這個男人便是楊建時,是王雲羽手下除了言則鴆以外最為得力的助手。
「你就是衛文清吧,我見過你的照片,一路上還順利嗎?「楊建時很熱情的替衛文清拉開一張椅子,他從柜子里取出一套綉著金邊兒的粉紅色鬱金香旗袍。另有一個黑色木盒子,當中是一把勃朗寧手槍。
他用一根手指在盒子上點了點,有些無奈道:「儘管它還是很顯眼,但我不得不說,這把比利時勃朗寧是我能找到型號最小的槍了。」
衛文清撫摸著綢面兒旗袍那光滑的手感,她已經很久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了,她將那木盒子推回到楊建時面前,笑道:「我不用這個,這個也帶不進去。」
「那怎麼辦?」楊建時按在盒子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衛文清從髮髻見拔下那根樣子不起眼兒的簪子,笑道:「請給我一杯水,一塊布。」
文清用布蘸著水,將簪子從頭到尾擦拭了一遍,使簪子漸漸恢復它本來的色彩,原來這是一隻黃梨花木簪子。楊建時看的莫名其妙,正要反駁,衛文清忽然掐住頭尾,左右一拉,簪子當即變成兩截兒,並露出一段寒光凜凜的帶著血槽的刀刃。衛文清輕輕一推,簪子又恢復道原來的模樣。
「這是……」楊建時的手指指著簪子,僵在半空,他萬萬沒想到,這支不起眼的簪子,竟然暗藏殺機。他扁了扁嘴:「好的,衛文清少尉,我沒什麼可說的了,祝你好運。」
衛文清換上楊建時準備的旗袍,在鏡子面前照了照,確實有幾分明艷,但她身量不足,這是無法遮掩的事實。
「據線報,劉昭兮將於明天晚上七點在香格爾大酒店舉辦酒會,他邀請的都是日本各界名流商賈,包括軍備司令部的高層官員。香格爾飯店的居住區住著一個人,名叫紀宮秀吉,他是劉昭兮事件的總負責人,也就是壟斷市場計劃的負責人。」
「要我做什麼?」衛文清將簪子插回到自己頭上。
「兩件事,第一,你要跟我一起進入酒會,尋找時機殺死劉昭兮;第二件事,要從紀宮秀吉在酒店的保密箱中取出一份叫做」大東亞共榮之友好商人名錄「的文件,拍下照片。」儘管楊建時說的很嚴肅,但衛文清還是發覺了當中的一件不好開言的問題。
「紀宮秀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雖然住在酒店裡,但戒備森嚴,門外都有侍衛把手,我怎麼進去?」衛文清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