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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慕然看著周聲的背影消失在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裡,之後小心地往周磬所在的位置靠了靠。

周磬在上車后的五分鐘之內就睡著了,連周聲在途中幾次興之所至的急剎車都沒驚醒她,顯然是累極了。月色透過玻璃窗,輕巧地落上她的睫毛和鼻樑,將她周身氣質里的幾分冷硬卸去,顯得柔和了許多。

她望著周磬,沒頭沒腦地想起一句話來:長得好看的人都薄情。

因為可選擇的太多,所以能做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輕飄飄地來,輕飄飄地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而她面前的她,顯然不是這樣。願意為了僅僅認識兩天的人兩肋插刀,薄情的人可干不出這種事。

許慕然猶豫了一下,坐得離周磬又近了些。兩個人之間的空隙若有若無,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距離有多曖昧。

她的視線落到周磬虛握著餅乾盒的右手上。僅僅在幾個小時之前,那隻手牽著她狂奔過通往天橋安全通道,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她進行了一場不會被任何人銘記的逃亡。

周磬的手不像任何她握過的人——柔軟之餘,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粗糙,手心與手心相交的觸感令她記憶深刻,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心跳加快。

記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兩件在邏輯上毫無關聯的事物,可以因為一件亦不相干的事物聯繫在一起,從而得到別樣的意味。

初三那年的暑假,許慕然單曲循環了三個月的《晴天》。從那之後,每當聽到那首歌熟悉的前奏,那個夏天便會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她習慣吃的冰激凌口味,在方格紙上塗塗寫寫的字跡,碳酸飲料濺到手背上的觸感,讓她一瞬間恍惚起來,好像自己還是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

那麼……

她近距離地凝視著周磬。

從此之後,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她會與什麼聯繫起來?

許慕然小小一抿唇,有點猶豫地將自己的手心覆到了周磬的手背上。

如同一兩個小時之前一樣,周磬的手依舊很涼。她出神地想,一個人的手怎麼會這麼涼?

她覆上去的力道很柔,周磬沒醒。

她輕輕地一扭手腕,拇指落到周磬掌心下,其餘四指收得愈發緊了些。許慕然緩緩撫過指下的白皙手背,感受著淡青色血管藏匿其中的微弱跳動,心裡也變得酸酸麻麻起來,說不清是感謝,還是歉疚。

感謝她來,歉疚她來。

感謝她為了自己走上一遭,歉疚她為了自己走上一遭。周磬可以不用來的,許慕然想。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位置的,不是別人,居然是周磬。

她……

「你……在幹什麼?」

許慕然嚇了一跳,她剛剛正在兀自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周磬已經醒了。她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板正地背到身後:「沒沒,我沒幹什麼!」

她連聲音都在發顫,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一下:穩住!

周磬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會,許慕然連呼吸都綳得緊緊的,生怕周磬看出點什麼不對來。

「嗯。」過了幾秒鐘,周磬終於嗯了一聲。

謝天謝地。

許慕然正想舒口氣,然而蒼天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下一秒,周磬便傾身到了她面前,二人之間的距離比剛剛有過之而無不及,周磬的鼻尖幾乎快要碰到了她的。

她一哽:「周、周老師……我……」

我剛才的動作確實有些……但、但是,有話我們可以好好說!

周磬抬起手,輕柔地將她眼睫毛上的絨絮撣開:「你睫毛上落灰了。」

對方的微涼指尖一觸即離,快得簡直讓許慕然都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等到她回過神來,周磬已經撐著下巴,將她的表情端詳了很久:「怎麼了?」

許慕然雙頰發熱——她想自己的臉一定紅了,幸好現在是晚上,周磬看不清楚——不對,現在難道不是應該思考為什麼周磬要這麼做嗎?

可是周磬的表情又十分平淡,平淡到讓她懷疑自己:不就是女生之間的一點小動作,這究竟有什麼呢?

她沒有繼續往下想,清了清嗓子:「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周老師。」

畢竟不是件小事,確實得好好感謝她。

周磬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輕輕敲了敲餅乾盒,發出「噹啷」一聲脆響:「你打算怎麼感謝我?」

這個問題,許慕然還沒想過。她慎重地開口:「這個當然是……」

「不必了。」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周磬打斷:「你不用感謝我。今天這件事是我自己主動要插手的,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非要找到一個人來感謝,那就謝謝你自己,謝謝你自己……」她頓了頓,「當時跑得那麼快。」

許慕然撲哧一聲笑了。

周磬看著她說:「這麼晚了,快回去吧。」

許慕然點點頭,鄭重其事地說:「周老師,以後你有什麼事兒就叫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既然周磬擺明了這次不受她的謝,那她就要自己創造機會還對方的情:這年頭連親兄弟都要明算賬,更何況她和周磬這種關係,微妙地介於陌生人和朋友之間,總是要算清的好。

周磬彎了彎唇,弧度在夜色里一閃而過:「好。」

「那我走了,周老師,再見。」

「嗯,再見。」

目送她離開,周磬仰面躺回原處,閉目養神。

不多時,周聲有些喪氣地回來了,抱怨道:「我沒帶護照,那家店不賣我煙。Theresa你……」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下:周磬居然在進行一項持續性動作。

她手心朝上蓋在眼前,嘴角不受控制地彎起來。周聲平靜地想,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動作的學名叫做傻笑。

Theresa居然在傻笑。

天哪。周聲默默在胸前畫了個極其不標準的十字,上/帝保佑。

.

一見到許慕然,程雪薇就急匆匆地離開座位,跑到她面前:「昨天晚上你……」

許慕然知道她想說什麼,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搖了搖頭。

程雪薇立馬反應過來:這裡是大辦公室,人多嘴雜,要是被人聽去許慕然昨天在現場,又大嘴巴捅漏給上邊,指不定會多出多少麻煩事。她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理解了,許慕然這才放下手:「沒事吧?」

「沒事,」許慕然搖搖頭,「昨天晚上有人來接我。」

「喲,」程雪薇笑起來,「誰呀能大半夜地過來,男朋友啊?」

「不是,」她也笑,「我也想找個男朋友呀。」

程雪薇故作姿態地打量她一番:「我夜觀星象算了一卦,預計你明天應該就脫單了。」

「去你的,」許慕然捶了她一下,「行了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也不可能記錯),許慕然坐到工位上,默默地想:這二十多年來,她一直是單身。

也不是沒有碰見過對她表白的人,甚至還有女孩子對她表白——雖然許慕然本人並不介意對象是男是女,但她都一一婉拒了。

原因很簡單,她不想將就。

想當初第一次看《大話西遊》時,許慕然被其中一句台詞深深打動,在那之後的很久很久,也依然記得很清楚。

紫霞說:「我愛的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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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太冷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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