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精雕細琢的玉玲瓏又被打開了,傅晏捏著護命金丹,輕嘆了一口氣。
虞楠裳已經帶著蘇子出發赴約去了。傅晏也準備出發了。
在他的計劃中,接下來該是這樣子的:吃下護命金丹,恢復體力,以傅三的身份見虞楠裳,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跟她提起他已有意中人即將成親……
然後囡囡就可死心了吧,然後再過些時日,時機到來,他離開虞家,一飛衝天,從此與她天壤之別,永無瓜葛……
事情很簡單,計劃很周祥,可是他遲遲不願吃下那粒金丹。
「殿下?」玄初見他不言不語,以為有什麼不妥,忙出聲詢問。
傅晏狠狠搖搖頭,一把把金丹塞入口中,大口嚼碎,咽入腹中。
囡囡,對不起。我要來騙你了。你千萬不要為了這樣的我難過。他邊想著,邊就覺著一股熱流從丹田升起,直衝腦海……
金丹發揮作用了。他試試站起——然後突然一頭栽倒。
「殿下?殿下!」玄初大驚,忙扶起他查看,卻見他已昏迷不醒。探探脈息,卻是在一點點加強,他似乎在緩慢的恢復。
那邊虞楠裳和蘇子已經到了約定之地。
鳳鳴川曲曲折折貫穿京城。其上架設無數精巧橋樑,其中有一條在靠近城牆的,名九折橋。九折橋之畔,有一個小小道觀,供奉的是南極星君。這大冬日的沒什麼信徒香火,一個白鬍子老道和善地請虞楠裳和蘇子入靜室飲茶。
虞楠裳哪裡有心飲茶,更是坐立不寧,不時就要走出去張望一番。引的蘇子都抱怨起來:「姐姐,一點暖氣都被你放走了。」
「這已經到了未時了吧?傅哥哥怎麼還不來。」虞楠裳只顧著伸著脖子張望。
然而未時過去了,申時也過去了,眼見著酉時都過了一大半了,她的傅哥哥始終不曾現身。
蘇子打盹兒眯了一會兒,再睜眼看看天色都暗下來。「姐姐,他不會來了吧?」這話她已經是不知第幾次問了。
「不,也許有什麼事兒耽誤了一下,傅哥哥說會來就一定會來的。」虞楠裳依舊堅定地道。
「可是,這麼晚了,道觀要關門了吧?」蘇子在這陌生地方有點害怕。
「無事,無事。」老道士恰好走過:「你們儘管呆在這兒便是,不打緊——可要用些齋飯?」
他這樣熱情,反讓虞楠裳心生警覺:哪裡的正經道觀會容女眷夜晚逗留?「不必了。今日叨擾了。我們還是走吧。」她向老道行了個禮送了點香火錢,便帶著蘇子走出去了。
「等等姑娘,這個帶上。」老道塞了她一盞燈籠,目送她遠去,才關了大門。
豈料虞楠裳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外頭冷,你小孩子經不住的,先回家去吧。」她跟蘇子說。
蘇子堅決地搖搖頭:「我自是要陪著姐姐,姐姐一個人在這兒,又遇到壞人怎麼辦。」
虞楠裳之前連遭了兩回禍事,此時在這凄冷少人的河畔看暮色越來越沉,周邊情景氤氳成一團墨色,又有小風嗚嗚吹著,夜鴉嘎嘎叫著,卻是有點膽戰心驚,不禁抱緊了蘇子。但又一轉念想到她傅哥哥說不定正努力趕來,心內又安定下兩分。
可是到底不忍心蘇子陪著她手凍,於是說:「這麼晚不回去,燕娘一定會擔心的,你回去和他說下好不好?我也很快回去的。」到底把她打發走了。
傅晏剛剛從昏迷中醒來。
他一睜眼之時,感覺全身熾熱,力量充斥每一塊骨骼與肌肉,狀態好極了,心中歡喜不已。
然而再一看窗外:天已經黑了!
「我怎就睡到了這時候,囡囡還沒回來?!」他大驚。
「還沒有。」一直守著他的玄初這叫他一提,也有點心虛。
果然傅晏就怒道:「你怎不知道去告訴她一聲!這外面這麼冷,她那個傻姑娘肯定一直在傻等著!」
說著一躍而起,就要往外跑。
「哎,殿下,衣裳還沒換呢!」玄初忙提醒他:「還有臉不能給她看吧?我特意準備了這個面甲……」
等周身拾掇妥當,竭盡全力奔去,果然遠遠就看到那寂寂黑夜中一點紅色燭火閃爍。
傅晏看著這點火光,卻似感覺自己的全世界都被照亮。
「囡囡!」他大喊一聲,更加用力奔跑過去。
燈籠被提高了一點,映出虞楠裳的如花容顏,在這黑夜中,美的耀眼。她還沒看清傅晏的身形,先聽出了他的聲音,也急急地迎向他。
可是在這冰天雪地里腿已經凍木了,走了兩步又踩到地上積雪上,一個不穩摔倒了。
疾奔而來的傅晏一躍而起,趕在她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他碰觸到她的手,冰涼沒有一絲暖氣。她說話也因為寒冷而頓頓磕磕:「傅、哥、哥、你,你又來晚啦,不過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傅晏此時所有的計劃、謀略統統拋諸九霄雲外,他只知道她在等他,他只知道此時此刻她需要他。
他伸展雙臂把她緊緊抱入懷中。
啊,又被傅哥哥抱了!傅哥哥身上好暖和!虞楠裳歡喜的眼睛都眯起來。然而還是強做鎮靜推他:「我沒事了,傅哥哥,你放開我,這樣是不對的,會被人看到的……」
傅晏哪裡管這些。他乾脆把她打橫抱起,走去道觀敲門。
虞楠裳是真羞了。「哎呀,你放我下來,這樣不好的,這裡是人清修之地……」她一直在他懷裡小聲嘰嘰歪歪,還羞的把臉埋進他懷裡。
老道士應聲開門,一見傅晏,嚇了一大跳,再看他懷裡虞楠裳,明白了幾分,又暗罵自己粗心,默默施了個禮,引了人去暖和的屋舍。
熱氣撲面而來,虞楠裳卻狠狠打了個噴嚏。
「可有防傷寒的葯?或是薑湯濃濃煎一盞來。」傅晏馬上吩咐老道士。
「有有有。」老道士忙去預備了。
傅晏把虞楠裳放在房中的地榻上,自己也坐下,拾過她雙手置於自己掌心捂住。
「傅哥哥,我不冷了……」虞楠裳紅著臉抽開自己手:咦,等等,怎麼這雙手看起來這麼眼熟的,尤其那些傷疤……
傅晏見她只管盯著自己雙手看,猛然想起她是細看過燕娘的手的。
情急之下,他一把把虞楠裳蒙頭蓋臉地按入懷中。
虞楠裳:唔,傅哥哥怎麼又抱我……
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問出來了。
「因為,因為……」此時此刻傅晏那盤算許久的謊話竟是萬萬說不出口:「因為我心悅於你。」
他終究還是屈服於了自己的心。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呀。他不是聖賢,他可以自私一點。
虞楠裳因為被他按在他胸膛上,所以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他血肉之下的那顆心是如何真切又激烈地在挑動。
也聽的到自己的。
這種兩心相知的美好,讓她覺得飄飄然如翱翔雲端,渾然忘卻今夕何夕。
傅晏許久不見她有動靜,小心翼翼地鬆開她,捧起她臉一看,她滿臉潤紅,眼眸輕顫,嬌羞的如同一朵清晨沾了露水的花兒。
虞楠裳亦看著他。越看越覺著不夠:他面覆一黑甲面罩,遮擋住鼻子以上的面容。她果斷地伸手去扯。
傅晏卻是一驚:他終究不敢現在讓她看到真實面容——怕是看了,她再不會理他了吧。於是忙握住她的手。
「既然心悅於我,為何還不肯讓我見你面容?」虞楠裳不解地問。
傅晏實在編不出瞎話:「我和一個人約定,這段時間內,不可以讓任何人見到我的面容。囡囡。相信我,時機一到,我必把我的一切向你和盤托出,絕無隱瞞。」
「好奇怪的約定。」虞楠裳不悅地嘟起小嘴。
看著那一點紅唇,傅晏突然想起曾經做過的美夢。
此時此刻這良辰美景亦如夢
於是他低頭輕輕銜住了。
果然甜美勝過世上一切珍饈。
虞楠裳沒想到他這樣,嚇了一跳,猛地把他推開:「傅哥哥,你,你,這樣是不對的……」
「那怎樣才是對的?」傅晏猶嫌不足,一把勾住她腰肢拉回來,復覆唇上去。
「傅哥哥!」虞楠裳的聲音裡帶了驚慌。
傅晏這才如夢初醒,忙把人放開:「對不起,我,我從沒心悅過一個女子,也從未和任何人這般親近,一時忘形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虞楠裳低頭掩了唇背對著他,好半天才細聲細氣地道:「時候太晚了,我該回家了。」
傅晏悶悶應一聲:「哦。」
「我今天來,原是想當面謝你救我,還有想看看你傷勢怎麼樣了。」虞楠裳又道。
「沒事的,都好了。」傅晏依舊悶悶的。
他其實在生自己的氣,他研習過無數經史子集,精通十八般武藝,卻不知道在此時此刻該和這心上的人兒說些什麼,如何討她歡心。
「但沒想到你竟對我這樣。」然而虞楠裳委委屈屈地又道。
「我……」傅晏語塞。
「你既對我這樣了,便該擔當起來。」虞楠裳眼眸一轉,黑暗中仍能見那眸光晶瑩:「你待何時去與我爹爹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