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嘯聲威
林雪兒晃在夢中,心中仍是劇烈跳個不停,被門外一股冷風吹來,才兀自驚醒,發現屋子裡已只剩下自己一人,只聽外面靜得出奇,這陰森森的氣氛著實讓林雪兒害怕。
於是大著膽子往門外走去尋徐天絕。這一出門只被眼前的情境嚇得兩腿發軟,一嗖涼氣從背心直竄而上。只見外面橫七豎八的擺著十來具死人屍體,楊成風與徐天絕都帶著滿臉的驚愕望著院中的場景,那老婆婆捂著胸口倚在院中的石磨上,嘴角流著一絲鮮血,見她臉色慘白,神情委頓,顯然是受傷不輕。
林雪兒這陣子與那婆婆相依生活,其樂融融,感情直與親生祖孫相差無幾,此時雖然心中也滿是疑惑,但忽見她招此橫禍,心中悲慟萬分,奔過去摟住婆婆的身子哭道:「婆婆,你這是怎麼了,身上出血了,是生病了么?」
婆婆『嗯』了一聲,喘著粗氣溫言道:「好孩子,婆婆沒事,這裡不能待了,你快和徐公子離開這裡,別管我。」說著用手去推林雪兒,一用力,『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大口鮮血。
林雪兒心中害怕之極,卻是手足無措,只是抱著婆婆放聲大哭,口中念道:「婆婆,你別嚇我,是誰害了你,我讓瘋牛給你報仇。」
徐天絕見此情景也不禁暗自傷心,自己雖與婆婆相處不逾半日,但見婆婆那和藹慈祥的面孔倍感親切,當下走到婆婆身前運指封住了她幾處穴道,然後將右掌貼在她的背心,將一股綿綿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送過去。
婆婆只感全身上下溫和舒坦,如沐春風,說不出的舒適受用,雙目轉向徐天絕一望,已明其理,眼光中不禁流露出驚疑欣慰的神色。開口說道:「當真是後生可畏啊,沒想到徐公子年紀輕輕便有這般精純深蘊的內力,不過我老婆子福禍已定,就不勞公子枉費功力了。」
徐天絕的這股內力讓她生出許多的疑問,可此時也無意去追究了。
徐天絕心知婆婆傷勢嚴重,自己將內力輸送過猛反而會適得其反,只是徐輸須臾,便將右掌移開。
忽聽得楊成風朝著婆婆叫道:「我的這些手下是……是你殺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徐天絕聽得此言瞪眼怒道:「姓楊的,你果然用心歹毒險惡,你竟動武不成,欲要挾持婆婆來要挾於我。」
婆婆無力的『哼』了一聲說道:「好小子,你這股歹毒頸跟誰學的,竟敢在你老祖宗頭上動土,膽子倒不小,不過你太不懂事了,就這些個不成器的東西別枉自送了性命」。
楊成風一聽自己手下果然都死在這個看似老態龍鐘的老婆婆手中,不覺驚愕萬分,問道:「你到底是誰,怎麼會隱居在這裡。」
婆婆尚未應答,忽聽得房頂後面傳來一陣狂笑之聲,眾人一聽都不覺一愣,這聲音正是先前十里路外清嘯之人,這笑聲只震的得四周樹葉和房頂瓦片『嗽嗽』只響,連地上也彷彿在顫動。聲音傳入耳中,幾欲將人的耳膜震破。
眾人朝房頂望去,只見房頂有兩人院中落下,均是男子,一者五十多歲年紀,便是剛才狂笑之人,氣語軒昂,身材魁梧,下巴上一啄黑色的鬍鬚更增他的威武,另一人二十多歲,身材雖不似前者高大,但兩人相貌極其相似,一看便知是一對親生父子。
只聽那長者哈哈笑道:「你小子膽子倒不小,敢來尋『毒仙子』花萬修的晦氣。」其聲音低沉刺耳,讓人全身上下難受之極。
徐天絕暗暗心驚,這人功力雄渾若斯,但隱隱中透出一股邪氣,她口中的『毒仙子』難道就是婆婆么?他既與婆婆相識,想來不會與我們為難。
楊成風聞言心中有氣,但懾於來者的的威勢,自己此時又孤身一人,不敢發作,淡淡的道:「毒仙子又如何,現在不也受了重傷,只怕連性命都難保了?」
那長者板起了臉來道:「你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就憑這些個小嘍啰也動得了毒仙子的名頭,當真是痴人說夢話,人家當年名震江湖之時,只怕你老子都還沒和你娘洞房呢,嘿嘿。」言語中盡帶著輕蔑的語氣。
楊成風見他言語接連辱及師父和父母,不禁怒火填胸,在也忍不住怒道:「你這哪裡來的草夫野漢,敢辱我尊師父母,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長者聞言頓時臉色驟變。楊成風心中一凜,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本不想得罪此人,而且著實心有懼意,但對方小子小子叫個不停,又辱及師父父母,若還能隱忍不發,也只有那些得道成仙的聖僧才能做得到了,實非凡人能有此修為,傲慢氣高的楊成風更是不能了。
那長者還沒發話,倏忽從他身邊竄出一人大聲喝道:「敢對我父親出言不遜,你活得不耐煩了,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說完拔地而起,揮起一掌便朝楊成風蓋下,這一去氣勢凝重,竟有千斤壓頂之勢。
楊成風見狀又驚又喜,驚的是沒想到這不起眼的青年武功會如此不凡,喜的是那長者沒有出手,到不至於一上手便墮了師父的威名。心知此人也正是對手,不敢大意,忽的清嘯一聲向後越開,足剛點地,又驟然一踏,揮開摺扇反撲回來。這一進一退只在瞬間,一氣呵成,絕無半點多餘的動作,確實有名師之徒的風範。那長者捋著下巴的鬍鬚點頭微笑道:「嗯,好小子,有點門道。」
楊成風情知今日四面環敵,是以一上手便用上了『開天十二扇』,毫不吝嗇功力,心想:「那長者功力著實驚人,此人是他親子,若能僥倖佔到他一招半式的便宜將它制住,倒不失為一條脫身保命的良策。」此際已成破釜沉舟之勢,心中倒開明了許多,頓時懼意全消,精神大震,一招『飛沙走石』,一扇一掌中宮直進,毫不避諱。
那青年人見狀雙膝微曲,左劈一掌,右劈一掌,倒像是在練功表演一般,盡拍些無關緊要的方位,出掌越來越快,掌影亦是如風如電,好似同時有千萬隻手在出掌。
楊成風略微吃驚,收攏摺扇,中途變向,斜里朝那青年人的『腰腧穴』戳去。他卻不知那青年使的『千花萬絮掌』既是誘敵之招,亦是傷敵之計。但對功力的要求亦是甚高,青年人與楊成風的年紀相若,功力也只在伯仲之間,要說能像其父親那般使出這『千花萬絮掌』同時誘敵傷人卻是有些勉強。但楊成風的扇式相當精妙,實是沒有合適的招式化解,便行此招。果然楊成風不知這掌法的虛實玄機,轉而攻它。
那青年向右微側,千萬隻手掌忽的變成單爪,抓向楊成風的手肘。
楊成風急伸出左手相格,右手扇柄反點對方的『天突穴』,不料青年左爪乃是虛探,當下順勢下沉,還是抓向楊成風的手肘,右手瞬間『呼呼呼』拍出三掌。
楊成風反應也是極快,都一一避過,頃刻間二人已交了二十多招,皆是勢均力敵,斗得旗鼓相當,看樣子不出百招,二人是分不出高下的。
只聽得婆婆冷冷的說道:「蕭馗,你今日找到這裡來,看來當年的事你還是沒有放下,那是你兒子吧,沒想到都長這般大了。」
只見蕭馗突然神色黯然道:「可憐的孩子,從小就沒了娘,如今他已知道此事,我拗不過他,便找過來了,我們本是跟著你師妹來的,卻意外的找到了你,是她打傷的你罷。」
花萬修臉色慘白,神色也極是黯然道:「我本想隱居山林,忘卻過去,了此一生……哎,我命該如此,也好,也好。」
徐天絕和林雪兒二人在一旁越聽越奇,完全不懂他二人在說什麼。
忽聽得蕭馗大聲喝道:「義兒,還不過來拜見花前輩。」
但此時蕭良義與楊成風正斗得不可開交,卻如何脫得出身來,只理暇應了聲『是』。兀自與楊成風酣斗不休。
蕭馗見狀怒道:「兩個臭小子,當真沒大沒小,沒的在花前輩面前丟人現眼。」忽的灰影一閃,從蕭楊二人身畔掠過,再看時,只見蕭,楊二人已然分開,各自僵立,相距四尺有餘,中間一人正是蕭馗。
這一兔起鶴落只在瞬間。眾人相顧失色,蕭良義與楊成風的武功均自不弱,不料二人激斗之際,蕭馗竟能瞬間分開二人將其制住,其武功之高當真匪夷所思。只聽他朝蕭良義喝道:「義兒,快去見過花前輩。」
蕭良義聞言頓時眼迸金光,手掌一揮,只朝花萬修撲去,吼道:「還我娘的命來。」
徐天絕和林雪兒見狀一驚,同時向前一站,擋在花萬修身前,齊聲道:「不得傷害婆婆。」眼見蕭良義一掌拊至,徐天絕將林雪兒往旁邊一推,右掌已出,『砰』的一聲兩掌相交,同是全身一震,蕭良義『噔噔噔』連退三步,徐天絕也退了兩步站定,又急搶上前來擋在花萬修身前,以防對方又來傷人。蕭氏父子都是一驚,沒料到年輕的徐天絕會有如此功力。
蕭馗見狀哈哈笑道:「花大姐,我道你怎肯甘心退出江湖,獨自在這荒僻的地方隱居這麼多年,原來有這麼一對兒俊俏的孫兒媳婦兒相伴,當真是享清福來了。」不料他不知內情,誤會了徐天絕三人的關係。
徐天絕聞言略為尷尬,斜眼去看林雪兒,只見她頭垂於胸,已是面紅過耳。
花萬修道:「這兩個孩子雖好,但我老婆子可沒這福氣,做不成他們的婆婆,你若想為你夫人報仇,可別為難他們。」
蕭馗道:「我怎會為難他們,這兩個孩子我看著也是喜歡。」
花萬修聞言對徐天絕和林雪兒道:「公子,姑娘,你們快些走罷,老婆子的事你們就別管了。」
徐天絕見花萬修已是重傷在身,雖不知他與蕭馗的過往恩怨,但如何忍心留下花萬修自己離去,讓蕭氏父子加害。遂道:「好呀婆婆,我們一起走。」
林雪兒也道:「是呀婆婆,要走我們一起走。」
花萬修急道:「不,你們快些走,我與他之間的恩怨你們不了解,也與你們無關,是我對不起他們,我老婆子早就是個該死之人,能苟活到今日已是老天萬分的恩賜了,今日若能死在他父子二人面前,那便是我這一生最如意的結局了。」
徐天絕見花萬修如此決心受死,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無奈。轉身大聲朝蕭氏父子道:「你們兩個大男人如此欺負一個身受重傷的年邁老人,就不怕天下人恥笑么?」
蕭馗聞言臉色一沉,道:「小朋友,老夫可真是喜歡你的緊,年紀輕輕能有如此功力著實難得,若在平日老夫並不與你計較,但今日你要來管老夫的事,只能算你太不走運了。」
花萬修聞言心中大急,她知今日是蕭馗之妻的忌日,對蕭馗的為人秉性也是太了解不過了,他此時既出此語,多半對徐天絕不利。暗道:「這兩個孩子如此年輕可愛,可不能為了我這個將死之人白白把性命留在這裡了。」當下說道:「蕭馗,此事是你我之間的恩怨,你想怎樣只管沖著我來,老婆子都死而無怨,可別為難這兩個無辜的孩子。」
蕭馗臉色卻也微為緩和了道:「好罷,看在花大姐的面上,我便不跟這小子計較了,你叫他走吧。」
徐天絕不待花萬修開口便道:「兩位前輩到底有何恩怨晚輩一概不知,但婆婆如今身受重傷,你二人如此不自重,要與婆婆為難,我既然看見,總不能裝聾作啞,置之不理。」
蕭馗聞言臉色一變,卻強忍道:「小子如此倔強,我想你小媳婦兒可不願看到你這樣。」
林雪兒臉頰又是一紅,羞憤不過,終於脫口罵出道:「你這老傢伙的嘴當真又臟又臭,瘋牛,快幫我掌他的嘴。」
這一說只將蕭馗氣得雙眉豎立,臉色由紅變紫,忽然大聲喝道:「好個臭小子,老夫倒想看看你究竟就多大本事,你若能接得住我十招,老夫便不再為難花大姐和你們小兩口。」
林雪兒又羞又怒,跺著雙腳吼道:「瘋牛,這老傢伙又在放……。還不快教訓他。」她終究是女兒家,後面那個『屁』字便沒說出口。
徐天絕豪氣頓生,朗聲答道:「好,晚輩便接你十招。」
花萬修聞言情知不妙,叫道:「不可」,心中激動,又吐了一口鮮血。
徐天絕心知蕭馗武功驚世駭俗,自己萬不能及,再加之蕭良義武功也自不弱,自己就算與蕭良義相鬥也並無必勝的把握,可從小師父就教導自己練武之人當以武德為先,行走江湖當以道義為首,懲奸除惡,懲強扶弱乃是練武之人分內之事。花婆婆雖無恩於自己,但見死不救便與自己親手加害一般無異。當下前跨一步,抱拳道:「有僭了」
還未待徐天絕拔劍出招,只聽得花萬修吃力的叫道:「且慢」。
蕭馗轉過頭來說道:「花大姐,你應知道我的脾氣,今日我能在此耽誤這麼多的時刻,乃是最後一次看了花大姐的臉面,若在平日,這小子可沒機會跟我說話。」
花萬修勉力吸了口氣,說道:「這些我怎會不知,只是我有一事想不通。」
蕭馗道:「你說。」
花萬修聞言直直的看著蕭馗說道:「蕭馗,我想不通的是你為何越活越轉去了,過了幾十年,沒想到你的武功膽氣反不如當初。」
蕭馗聞言不禁奇道:「花大姐這話怎講,你道我十招之內贏不了這小子是不是?」
花萬修冷冷一笑,說道:「你一個成名江湖數載的武林前輩去對付一個無名的孩子也要用十招,我瞧你這幾十年當真是白活了。」
這話正打住了蕭馗的心懷,以他的身份和徐天絕動手本就不光彩,落得個以大欺小的罪名。在他看來,武林後輩中能配與他動手的一隻手的手指都能數過來,更不用說讓他許諾以十招為限。但他心中有自己的苦楚,他見之前徐天絕與兒子對一掌竟毫髮無損,還微微佔了上風,兒子乃是自己一手精心**,其武功深得自己真傳,自己雖然自負得很,但也深信兒子乃是武林後輩中出類拔萃的人物確非自誇。
他心中有個疑問,見徐天絕內力精純圓潤,不顯稜角,就算是他所習的內功家數極為高明,但他催發內力之速,力道之強,實是像精修數載的修為,卻不知這個看似十八九歲的弱冠少年是如何練就的。倒不是他擔心幾招之內贏不了徐天絕,只是他向來不許無絕對把握之諾,更何況此刻此事本就不應該行個性之事。但蕭馗畢竟是江湖老客,於聲名身份一節看得猶為重要,再加之他又是個極為自負之人,所以花萬修這句話他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顏面推回去的。
當下一陣狂笑說道:「也罷,倒也用不了十招,就六招罷。小子,第一招來了,小心些。」說罷『呼』的一掌便朝徐天絕拍出,這一掌說發就發,毫無前兆,也不起任何架勢,開門見山,無半絲的花招,由此不難看出蕭馗掌法的修為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