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離殤難訴
徐天絕迷迷糊糊中直聽到有人不停的叫喚著自己,於是緩緩睜開雙目,只見林雪兒一對晶瑩的眼眸直直的盯著自己,眼角還淌著兩行清淚。忽見徐天絕醒來,頓時破涕為笑,歡喜的叫道:「臭瘋牛,你怎的才醒,還好沒死,我說呢,你不會這麼不聽話,我都沒答應你怎麼敢死呢。」
徐天絕只感全身疼痛之極,骨頭像散了架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氣,也沒去聽林雪兒說了什麼,只是口中叫道:「好痛。」
林雪兒道:「那老頭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武功竟這般高,可我想不通他最後一拳本來可以去了你的性命,為何突然又住手了。」
徐天絕也暗自詫異不已,心道:「他怎的突然叫出了師父的名字,難道他認得我師父么?」
忽聽得林雪兒叫道:「瘋牛,你快過去看看婆婆罷,婆婆她……她傷得很重。」
徐天絕這才猛然回想過來,忙道:「對了,婆婆傷勢怎麼樣了。」說著便要起身去瞧花萬修的傷勢,就這一用力,忽然喉嚨一甜,又吐出一大口血來。
林雪兒見狀心中一急,哽咽道:「瘋牛,你也傷得很重么?」
徐天絕情知自己受傷非輕,卻也不想讓林雪兒擔心,說道:「我的傷並無大礙,你快扶我過去看看婆婆怎樣了。」
林雪兒心中焦急萬分,但見徐天絕神智還清醒,臉上較之前昏倒之時也增了不少血色,量來已無性命之憂,於是扶著徐天絕走到了花萬修身邊。
只見花萬修面色慘白如紙,身旁吐了一大灘鮮血,已是奄奄一息,就算是大羅金仙親至,恐也回天乏術了。
徐天絕心中一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著叫了聲『婆婆』卻再也說不出話了。
一旁的林雪兒見狀,心中已明白了十之八九,也是往地上一跪,大聲哭了出來,口中只是不停地叫道:「婆婆,婆婆」。
花萬修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好孩子,別哭」。但見花萬修氣息微弱,話若遊絲,可嘴角卻始終帶著一絲微笑。
徐天絕看在眼裡,更是難過,說道:「是我們連累了您,是我們害了您。」一想自己初次下山便惹禍上身,還連累了這麼一個和藹可親的婆婆,心中自責不已,情緒一激動,又噴出一口鮮血。
花萬修見狀滿臉憂色問道:「徐公子,你的傷……」
徐天絕忙道:「婆婆,我雖受傷不輕,卻無性命之憂,悉心休養一段時日當可無恙,可是婆婆您……都怨我。」
花萬修聞言溫言道「徐公子何必自責,這本就不關你們的事,何況我老婆子能活到今日已是受了老天莫大的恩惠了,其實早在當年……唉……當年。」
花萬修顯得極是傷感,長嘆了口氣又道:「都是幾十年前的恩怨了,總之你們千萬不要自責,我落得如此下場與你們無半點關係。」。
徐天絕道:「都怨我,若不是我得罪了楊成風,又在您這裡借宿,也不會引來楊成風,也不會讓他的手下害了您。」
花萬修聞言『哦』了一聲道:「你是說那小子么?不是的不是的,他手下可沒多大本事,我這傷……唉……我這傷是我同門師妹傷的。」
這一說讓徐天絕與林雪兒詫異萬分,林雪兒道:「是您師妹,當真么?天底下竟有這般心狠的師妹,竟連自己同門師姐的命都想害。」
花萬修無奈的搖搖頭說道:「我這個師妹叫凌秋霜,是我師父從外面撿回來的遺孤,那一年他才十歲,長得很是可憐楚楚。我師父當時還開玩笑說秋霜長大之後絕對是個十足的大美人兒,那時的秋霜既是乖巧可憐,又是聰明伶俐,我師父喜歡的緊,便收她做了徒弟,唉……師父他老人家無兒無女,也只有我和秋霜兩個親人,秋霜也太不聽話,師父他老人家走得也太孤獨了。」
花萬修講到這裡雙眼濕潤,望著灰暗的天空,彷彿在回憶一段最痛心的往事。
頓了好一會才接著道:「師父每次指點秋霜武功,秋霜總是能很快的領悟,每次跟他說起武學要義時,他也是總能舉一反三,往往能提出自出機杼的見解,發人之未想,有時看似異想天開,卻實有其獨到的見解,師父還誇她說『秋霜雖是女流,可以後的前途將是無可限量』便有心好好栽培,並有意將自己一身所學傾囊相授。秋霜也以其聰慧的天資,加之用功刻苦,武功精進神速,可謂是一日一重天。僅六年時間其武功便不再我之下了,要想我比秋霜大著近十歲,而且從小跟隨師父,可想而知秋霜這份武學天資江湖之中恐怕無人能及了。」
徐天絕不禁問道:「那您師妹為何後來會變得如此……如今竟對您……」
徐天絕問道這裡便說不下去了。
花萬修嘆道:「又有誰能想得到,師父也自後悔當初沒能看清秋霜的本性,就在她十七歲那年,師父受武林同道之邀參加一場武林盛會,當時把我和秋霜也帶去了,在大會上,秋霜與人發生口角矛盾,不分青紅皂白便與人相鬥,失手將對方打死了,激起了眾武林人士的憤慨,並要秋霜以命相抵,秋霜一怒之下又連殺幾人逃遁而去,連累師父白白忍受了別人的三掌,並再三承諾會清理門戶以作交代,這才負著重傷回了山。直至一個月後,秋霜才悄悄的回過一次山,師父對她嚴厲呵斥,並要帶她去見武林同道。秋霜不但不依,反而對師父言道『你教出的徒弟武功高強,在外給你增加威名,難道您不高興么?』師父本就有傷在身,聽了她的話當場就氣得昏了過去。秋霜倒也還留在山上,只是師父那日受了那三掌,損了臟腑,就在沒力氣強帶秋霜去見武林同道了。但也從此看清楚了秋霜心狠手毒的本性,便不再指點她任何東西,對秋霜也視而不見。並把自己畢身心血所著的《毒亡經》傳給了我。秋霜得知之後一氣之下反出師門跑下山去。師父也因心力交瘁,一病卧床不起。如此幾個月,江湖上傳言出了一個女魔處處與人結怨,殘害武林同道。後來才知這人正是秋霜。我當即辭師下山,要將秋霜抓回去交由師父處治。但我的武功和她半斤八兩,誰也贏不了誰,我多次想找人相助,卻又怕秋霜與武林人士結怨太深,別人一上手就會置她於死地,終究是多年的同門情誼,不願她就此死於別人的手下,再者自己師門之事也不方便讓外人插手。我思來想去,才決定尋機會下毒將秋霜毒倒之後,那便可以輕易的將她帶回山去。」
花萬修見徐天絕和林雪兒眼神疑惑,明白他們的心思,隧道:「我師父不僅武學淵源,而且他老人家還精通天下幾乎所有毒物的用毒解毒之法,要說他老人家毒學上的成就猶在武學之上。所以師父傳授給我們的不止有武功還有天下各種用毒解毒之法。若說武功的話當初我還能占的秋霜一招半式的便宜,但要論用毒,秋霜可要比我高明太多了。我和他同門學藝,我若下毒的話,她當然能解得了。但我想只要她服了我下的毒之後我便立刻和她動手,自可讓她抽不出空來解毒,而且還能加速毒性的發作,到時我自可將她制服。」
講到這裡,花萬修臉上更顯得痛苦,長嘆了口氣道:「千不該萬不該想到用這種手段去對付秋霜,也是老天不長眼啊,註定要讓我一生悔恨。」
林雪兒柔聲問道:「婆婆怎麼啦?」
花萬修道:「那毒非但沒有將秋霜毒倒,卻莫名其妙的將一位柔弱的女子毒死了。」
徐天絕道:「難道您自己下的毒您解不了么?」
花萬修道:「我們當初在學用毒之前,師父首先便是傳授我們解毒之法。」
徐天絕心中疑惑,又問道:「那您為何不給哪位女子解毒?」
花萬修嘆道:「我下的本不是致命的毒藥,可我下毒之事早就被秋霜發覺,只是她不動聲色,卻暗中在將毒掉包並在其中作了手腳,我為那女子解毒卻是直接送了她的性命。」
徐天絕聽到這裡深深嘆了口氣道:「您口中所說的那位女子應該就是蕭馗的夫人罷?」
花萬修道:「公子聰明絕頂,一猜便中。」
徐天絕不從覺背上突然竄出一嗖涼氣,只覺得婆婆的這位師妹凌秋霜可怕之極,不但心毒手狠,更是工於心計,要想蕭馗武功高強,而且一身邪氣,得知自己夫人死於花萬修之手,豈肯善罷甘休。
忽聽得林雪兒道:「那蕭馗既然當初放過了您,今日卻為何又要來找您報仇。」
花萬修道:「蕭馗當初能放過我,一則其中頗有誤會,二則也多虧了其中有人調停。但如今只怕蕭馗卻不能說服他兒子放過我,蕭馗一直都要找我師妹報仇,今日能來到這裡,卻是追蹤我師妹來的,若不是他在遠處清嘯示警,只怕師妹也不會早早離開這裡。」
聽到此時,徐天絕這才完全明白自己在屋中與楊成風相鬥時外面所發生的一切。
花萬修忽然滿臉欣慰的望著徐天絕道:「公子當真便是楚子空楚大俠的高足么?」
徐天絕不忍對花萬修有所隱瞞,便點了點頭道:「是」。
花萬修聞言喜不自勝,道:「你可知當初出面為我與蕭馗調停的正是令尊師楚子空,沒想到我花萬修臨死之前還能見到楚大俠的高足,今生無憾了。」
徐天絕聽得心中苦澀,說道:「婆婆何出此言,一定會有辦法治好您的傷的。」
花萬修搖頭強笑道:「公子不必安慰我,我的傷是治不好的,就算有辦法也等不到了。我所中的是本門之中最為厲害的毒掌『蝕心掌』,估計今晚快月圓的時候,我就得永久的安睡了,與其去徒勞苦思救治之法,還不如與公子姑娘說說話,也是我一生最後一次說話了。」
徐天絕與林雪兒二人心中傷感,忍不住便掉下淚來。二人心中明白,在說些安慰的話也只是徒增傷感。
林雪兒道:「婆婆您有什麼話想說就說罷,我們會一直聽著,陪著您。」
花萬修欣然道:「老天待我終究還是不薄的,能讓我在臨死前還能有你們這兩個可愛的孩子陪著我,這一點我可比秋霜強多了,想來秋霜也甚是可憐,一直活在對師父的怨恨之中,她雖姿容絕麗,卻很少有男子敢靠近她,她會變成如今這樣,很大一部分也是因她情場失意,以至她心智失常,憎恨所有的人。」說到這裡,只見他一臉嚴肅的道:「公子,你能答應我一件事么?」
徐天絕道:「婆婆有事儘管說,天絕一定遵從。」
花萬修道:「你以後要是遇到我師妹一定要躲開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她動手。」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包油布包來遞給徐天絕道:「這本《毒亡經》是我師父一生的心血,我不忍就此將它毀去,上面包羅了幾乎天下各種毒物的用毒和解毒之法,我想這毒能害人,亦能救人,把它交給公子我也安心了,這也是師妹一直都想從我手中奪過去的東西,望公子能妥善保管,不要讓它落入了心術不正之人的手中。」
徐天絕雙手接過,說道:「婆婆放心,天絕一定會好好保管,絕不用它去害人。」
花萬修微微一笑,示意嘉許。又聽她低聲自言自語道:「果然是名師出高徒,想楚大俠雖行事乖張,不循常規,但俠義心腸,一身凜然正氣天底下無人不敬佩,如今又有這麼個優秀的徒兒……好,真好,雪兒姑娘也是名門之後,天真洒脫,心地善良,是個極好的姑娘……好,都是好孩子……呵呵,呵呵。」只聽她笑聲一落,兩眼緩緩閉攏,一動也不動了。此時天空一輪圓月格外明亮,花萬修的臉頰在月光的鋪灑下顯得十分安詳平和。
徐天絕與林雪兒不免一場痛哭,徐天絕身受重傷,卻是林雪兒忍著悲痛一人花了兩個多時辰將花萬修葬在了一株大槐樹之下,與徐天絕各自拜了幾拜。
林雪兒一邊拭著眼角的淚痕,一邊問道:「瘋牛,你說婆婆如此心善之人,隱居在此與世無爭,為何到最後會變成如此結局,而像她師妹那般惡毒的人現在卻好好的活在世上,難道是老天爺不長眼,專做這種不公之事。」
徐天絕不覺心有感觸,嘆道:「世間之事原本難說,不如意,無奈之事十之八九,或許這便是命運,上天註定的誰也無可奈何。」說話之時徐天絕卻是想著自己的父母。
又聽林雪兒說道:「現在我們不知去哪裡好,說不準又要遇到哪些壞人了。」
徐天絕道:「我如今身受重傷,別說是走路了,便是動一下都難,所以只得暫時就住在這裡了,等我傷好,功力恢復之後再行打算。」
林雪兒忙道:「這可不行,萬一哪些壞人又回來了怎麼辦。」
徐天絕道:「我想他們絕想不到我還會住在這裡,再說這裡環境清幽,在此養傷是再好不過了,你若覺得在此枯燥無味,大可不必留在這裡。」
林雪兒聞言瞪了徐天絕一眼道:「本姑娘是那種不顧義氣的人么?你傷的如此重,好歹等你好一些了我再離開罷。」
徐天絕心中甚喜,說道:「這可多謝你了,你若累了便回屋去休息罷。」
林雪兒道:「那你呢?」
徐天絕道:「我還未下山之時,平日里有許多夜裡皆是在後山林子里打坐入睡。如今雖傷得不輕,但讓我在此自行用功,估計也沒甚麼大礙。」
林雪兒經過這一天的波折本就又困又乏,聽徐天絕如此說,只得回屋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