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陸老頭（二）
第二天的上課時間果然很早，天還沒亮，敖閃閃便被陸老頭喚了起來，迷迷糊糊跟著他往山上走去。
路邊野草上掛著的露水打濕了敖閃閃的褲腳，濕潤的布料貼著皮膚，一種冰冷的感覺沿著小腿襲了上來，深秋的山風拂面，敖閃閃渾身一個哆嗦，神志清醒了過來。
她這才打量起了四周的景色。
因為本體是龍的緣故，敖閃閃的夜視能力比一般人要強很多。
天上的星子不知何時已經隱去，而太陽還沒有出來，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極目望去，敖閃閃只能看見一片黑色的樹，黑色的草，隨著夜風起起伏伏。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老師？」
「陽精月華，乃天地之間最容易被妖族吸收的精氣。月華極陰極柔，陽精過烈過猛，對於普通妖族來說，吸收前者比吸收後者簡單的多，也安全得多。但是你不一樣——」陸老頭解釋道，「龍珠的體魄特殊，你體內的妖力沉寂了太久，若想喚醒，非藉助外力不可，外力之中，又以東來的紫氣為最佳。」
東來紫氣，乃日出時分，光暗交替之時，殘留於大地的月華，與第一抹陽精交融所生成之氣。
既柔既陰，既猛既烈。
——一聽就很玄乎。
敖閃閃在懸崖上盤腿坐了兩個小時，不僅沒有等到紫氣，而且還錯過了日出，附贈兩條麻到掰不開的腿。
「老師你別走，你別走……」敖閃閃努力和自己盤在一起的兩條腿奮鬥，她以為盤起來已經很困難了，沒想到更困難的是如何把兩條盤起來的腿打開。
在她努力把打成一個麻花的自己解開的時候，陸老頭已經不見了蹤影。
……秋風瑟瑟我心寒，吾師任性傷透我心。
敖閃閃期待已久的妖力訓練，就在她的腿麻之下結束了。
臨走時，陸老頭語重心長的對她說道：「年輕人，還是要注意身體，回去多鍛煉吧。」
被嫌棄的敖閃閃一步一回頭，離開了陸老頭的小木屋。
——只要想到今天不包早中晚飯，她就覺得心好痛。
……
不過闞老爺子還算厚道，中午的時候把敖閃閃接到了闞家，吃了一頓極其豐盛的午飯。
順便派了一個人帶著她在偌大的闞家莊園逛了一下午。
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500塊的敖閃閃，算是見識了一把什麼叫做資產階級的窮奢極侈。
一個下午下來，敖閃閃覺得自己的眼睛里只有一個字：錢，好多好多的錢。
「當妖怪都是這麼有錢的嗎？」
「有人富貴，自然有人貧窮，」司機為敖閃閃拉開車門，坐在車裡的闞老爺子回答道，「妖如此，人也如此。」
「龍族的小姑娘，下周見。」
……
敖閃閃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天色早已黑了下來，遊盪在學校里的學生也都回了寢室，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還在外面閑逛。
當然，這是普通人眼裡看到的景象。
敖閃閃眼裡——
現在可比菜市場還要熱鬧呢。【手動doge臉】
學校里本身的鬼並不多，一是學校學生多，陽氣重，外面的鬼不願意進來，二是捐獻遺體的人大多都是心甘情願的，一般心胸也比較豁然，也沒什麼必須要留下來的執念。就敖閃閃看見的那支解剖樓前的廣場舞隊伍，還是湊了幾十年才慢慢有的規模。
而且阿姨們的執念都差不多：
「我兒子還沒結婚我得看著他結婚了才能走。」
「我女兒才結婚我得看她生了孩子才能走。」
「我孫子剛剛出生不放心我得看著他長大了才能走。」
——即使變成鬼也有操不完的心繫列。
……
敖閃閃面無表情的看著梳著辮子頭的人和穿著西裝的男人熟稔的打著招呼；踩著花盆底的人和穿著超短裙的女子來了個熱情的擁抱；年逾花甲的老人跟在一個模樣稚嫩童子身邊，畢恭畢敬……
這種大雜燴的場景，比什麼穿越劇可要過癮多了。
走過童子和老人身邊的時候，敖閃閃險些沒憋住，笑出聲來。
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童子，背著手像個小老頭，說起話來也是一股老學究的味道，一身現代休閑裝的老人跟在他的身後，被訓得整張臉漲得通紅，卻仍舊連連點頭應是。
敖閃閃聽見老人喊童子舅祖父，想來童子應該是老鬼了，恐怕是去世的時候太小，導致一把年紀了仍舊是個孩童身體，所以才會出現這般奇怪的景象。
「人們」手裡多多少少都提著點東西，有人是一壺酒，有人是一隻烤雞，還有人拿了一捧鮮花，大家面帶笑容，不管認不認識，都親切的打著招呼。
敖閃閃知道，他們之所以聚集在一起，不過是為了送走一個即將完成執念的友人。
只是他們雖然臉上帶著笑意，敖閃閃卻猜不透他們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情來參加這個婚禮。
執念一旦完成，鬼魂的意識就會散去，重新轉世投胎，成為新的人。
他們參加的是婚禮，也是那個叫做敬之的年輕男子和叫做敏敏的老婆婆的第二次葬禮。
在穿過「人群」，向寢室樓的方向走去的時候。
她聽見一聲輕嘆——
「……走得好，走得好啊。」
……
因為執念而留在人世的鬼魂，從某種意義上獲得的了世人渴望的永生。
執念一天不解，他們就會停留在世上一天。
然而漫長的生命帶來的是快樂嗎？不是。
被執念困擾的日子，永遠不會終止的意念，留下的只有折磨。
……
回到寢室的敖閃閃翻開了書。
她的指尖在書頁間滑動，最終停留在了一行字上：龍族，壽萬年。
臨睡前，敖閃閃戳開了妖知。
【主題：活一萬年是一種怎樣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