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漁霸(三)
「那澤琰?……」白錦堂話還沒說完,就自己住了口。
白玉堂冷著一張臉,半天才開口道:「大哥不止忘了自己的,連我的也忘了。」
他的額頭上還纏著粗麻白布,粗糙的質感磨得小孩兒嬌嫩的額頭微微發紅。
仰著頭,看著自己唯一的親人,白玉堂的眼中似有水光,他一字一句背誦道:「澤及萬世而不為仁;述其功美,使可稱銘也;冰鍔含彩,雕琰表飾。大哥,你忘了什麼,我都告訴你。你……你別跟爹爹似的,再也不回來。」
因為身高所限,他只能緊緊握著兄長的手,不願放開。
白玉堂其實有所察覺,他的大哥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但大哥對他還是那麼好,讓他的不安稍稍平定了些。
白錦堂愣了愣,蹲下身來將幼弟攬進懷裡。他想起曾看過的小說原著,想起白錦堂早逝留下白玉堂獨自一人,只覺得心酸非常。
過了許久,白錦堂才微微鬆開了懷抱,他認真道:「不會的。大哥永遠不會離開你。」
「你們兄弟倆這是幹嘛呢?」盧方的聲音突然響起。如炸雷一般弄得白家兄弟一驚。
白錦堂臭著臉看向盧方。
盧方輕功極好,腳步輕盈,白錦堂竟未發覺他的到來。此時看著對方,心中氣惱滿滿,只想打上一架。
因為難得自家弟弟會露出這樣依戀的模樣,忘了留意周遭,真是大意了。
白錦堂右手聚攏如梭型,揮手一揚,一個墨黑色的暗器快如流星一般直衝盧方面門而去。盧方攀住身旁的欄杆,看不清手腳如何動作,就已經上了雕欄畫棟的走廊飛檐。只是他身形還未停穩,接二連三的暗器又急速襲來。
不過幾息之後,在廊上輾轉騰挪卻還是腿上中了一子的盧方翻身下來,一瘸一拐的走到兄弟二人面前。
「你這幾年困於家中,可是還沒什麼諢名?我給盧大哥取個,便叫鑽天得了。」
「這名頭倒是不錯,和我心意。」盧方難得多嘴一次就栽在白錦堂手上,他吃了教訓,也就不敢再提剛才那茬。
他也不惱,只笑著解釋來意:「我有個兄弟名韓彰,知道咱們這有難處,特來相幫。我才收到消息,他大抵晚飯前便能到了。」
「那我晚上設宴,好好謝謝韓兄。」白錦堂應了一聲,隨意拱拱手就當謝了盧方。
盧、白二人相交莫逆,也沒有多做客套。盧方通知的目的達到了,也就不再妨礙人家兄弟相處,一瘸一拐的走了。
白錦堂低下頭,沒想到看到卻是白玉堂好奇又熱切的雙眼。
「小小年紀,竟就是個武痴。」這幼弟的心思白錦堂自然了解非常,不由得失笑一聲。
他手腕一抖指尖便多了一塊墨黑色晶瑩剔透的石頭。那石頭圓潤光滑,毫無稜角,不過拇指大小,正是方才襲向盧方的暗器。
白玉堂好奇的將石頭拿在手裡,只覺觸手生溫。
「這是墨玉飛蝗石,咱們白家祖傳的暗器。」
白玉堂聞言,目光更是熱切。他看看掌心的石頭又看看兄長,忍不住開口道:「大哥教我!」
「想學?」白錦堂一笑,從腰間抖落了一個雪鍛錦繡袋來,拎的高高的在白玉堂眼前晃著。
白玉堂重重的點頭,他也不待白錦堂放下手,一手將已經回鞘的畫影撐在地上,腳尖使力便踏在了豎直的劍鞘上,足尖輕點便即躍起,另一手猛地上伸,竟就將白錦堂手中的袋子奪了下來。
「好!」白錦堂看著幼弟身姿輕盈身法靈活,忍不住贊了一聲:「我本想你大些再教你,如今你既要學,那每日的功課之外另加一套八卦掌法靈活手腕,且需加些鐵砂上去。這苦你可受得?」
白玉堂自是點頭應下,毫不在意。
傳授了八卦掌法要訣,在幼弟的監督之下,立志以身作則的兄長不由得揮汗如雨,左右手各自拔尖橫劈,初時還覺滯澀,不過幾百次后便如魚在水般自如了。
練功過後,二人自去換衣沐浴不提。
不過稍做歇息便到了晚間,白錦堂與盧方帶著白玉堂於門前等候。
只侯了一會,就見一人打馬而來,揚起微微塵沙。
那人坐下的瘦弱黃馬到了白府門前立停住了疾馳的腳步,馬上人翻身而下,摘下了頭上笠帽,沖著門口三人抱了抱拳。
身法乾脆利落,如行雲流水一般,卻毫不花哨。
來人瘦高身材身姿矯健,自是韓彰。盧方快步上前,彼此介紹了一番。
韓彰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歲數不大卻是本事非常。他出身行伍,今年因了些個人的緣由自去了軍籍。韓彰身高八尺,腰間挎著一把朴刀,背上則背著一扇弩箭。
「我這兄弟是黃州人士,善打弓弩,更在軍中習得一手探地尋雷的本事,武藝更是不凡,有他相助我們可是輕鬆許多。」盧方呵呵拍了拍韓彰的肩頭。
白錦堂抱拳躬身謝道:「小弟不才,喊韓兄一聲韓大哥。此次多些二哥相助了。」
「白兄弟是盧大哥的兄弟,自也是我韓彰的兄弟,哪有什麼謝不謝的。」那邊韓璋忙搖手將對方扶起,他向來少言寡語不愛說話,此時只急的滿頭大汗,「我比你虛長几歲,白兄弟喊我一聲二哥就好。」
不待白錦堂答話,一直沒有開口的白玉堂倒是拉了拉韓彰垂在地上的斗笠。見韓彰垂頭看來,白玉堂也不怕生,倒像是極喜歡韓彰一般,笑嘻嘻道:「韓二哥也是黃州來的?可認識閔姐姐。」
「正是我曾外祖家表姐。」韓彰自除了軍籍后還是第一次直面這麼小的孩子,只怕自己一身殺戮氣嚇著他,連聲音也溫和了不少,撐開一個笑臉對他。
只聽白錦堂、玉堂兄弟二人齊聲「哦~」了一聲,齊齊看向了盧方。不知發生了何事的韓彰也順著二人目光看了過去,只見盧方一張微黑面龐隱隱透出些紅光來。韓彰自也明白了怎麼回事,也笑了一聲,拍了拍盧方的肩膀。
白錦堂大笑道:「盧大哥、韓二哥,你們這一鑽天一徹地,沒成想倒真是兄弟。」他一邊說,一邊親手牽了韓彰的黃毛瘦馬,引著他們進了府門。
四人進了府中,白錦堂早就安排好了接風酒,席間自是觥籌交錯,喝得盡興了便嫌杯子太小,直接讓僕人上了大碗,便連白玉堂也被白錦堂逗著喝了兩杯。
一時間酒香四溢,連屋外的桂花香氣都要失色七分。
而席間推杯換盞,言談盡歡,白錦堂本就是熱情的性格,不一會便與韓彰聊了個熟。男人間的感情便就是如此,合得來了,只是一頓酒就能讓陌生人變成生死之交。
「白兄弟,那秦維之事你準備怎麼處理?」韓璋打了個酒咯,說話也親熱了許多,「來之前我先去了一趟江寧,那姓秦的似是找到了什麼靠山,錢財人手俱全,怕是不好對付。」
「二哥不用擔心。」白錦堂舉起酒罈再為他滿上,冷笑道:「秦維那老小子能找什麼靠山?這江浙一代能做靠山的有幾個敢跟我白家硬碰硬?想是找了外來的什麼東西,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還會怕他不成!」
他一口飲盡碗中酒,看了一眼不勝酒力撲倒在桌的白玉堂,冷冽的眼神也溫柔了許多。
白錦堂吐出一口濁氣,笑道:「不瞞二哥,白錦堂別的不懼,惟怕那老小子使陰的對付我幼弟。玉堂若有個閃失,我無顏對地下的父母。」他又滿一碗酒,雙手捧碗對向韓璋,「二哥是個心思縝密的,不同小弟這般魯莽。我見著玉堂與二哥也是有緣分的,如今二哥來了,小弟也就放心了。」
韓彰應了一聲也不推辭,滿飲杯中烈酒。
秦維?且看你到底找到個怎樣的靠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