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終章

140 終章

漠南長郡主的二十歲壽誕宴席,楊熙竟然喝多了。

「哎!」這已經不知是楊謹的第十幾聲嘆息了。

她此刻正托著楊熙的胳膊,摟著楊熙的肩膀,將楊熙的大部分體重都依在自己的身上,好讓酒醉的楊熙能待得舒服些。

楊熙呢,則使勁兒挨挨蹭蹭著楊謹的身體,兩隻手還極不老實地環住了楊謹的腰肢,時不時地不滿地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以抗議馬車偶爾的顛簸。

從王宮行至楊謹的住處,並不遠。一刻鐘不到,馬車戛然停住。

「楊郎中,貴府到了!」趕車的車夫是金羽御用,對楊謹極為恭敬。

「好!多謝!」楊謹同樣回了車夫一句漠南語。

她拉開車簾,謝絕了車夫的幫忙,獨自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將楊熙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別說車夫是個男子了,便是女子,楊謹也不許旁人抱楊熙哪怕一下。

在這樁事上,楊謹的小心眼兒,很得楊熙的真傳。

那馬車夫又關切地用漠南語問了幾句,諸如「是否需要幫忙」之類的,自然是被楊謹拒絕了。

馬車夫於是恭敬告辭,駕著馬車走了。

楊謹看著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消失在青原城璀璨的燈燭火光之中,清風徐來,將她原本沒醉的腦子吹得更加清醒。

楊熙此時還窩在她的懷中,發出小小的不滿聲。

楊謹勾唇輕笑,她聽到了,楊熙說的最多的,是「熱」。

楊謹於是無奈地搖頭,心道誰讓你喝得那樣多的?金羽同我說一句話,你就悶頭喝上一口,如此不醉才怪!也不知是同哪一個過不去,還是和自己置氣。

楊謹的醫館里,平素有一個負責煎藥並做雜活的小夥計。因著今日是漠南長郡主的生辰,又是二十歲的大生日,整座青原城都在熱烈慶祝,城裡城外都依照漠南傳統遍燃燈燭,起篝火載歌載舞。楊謹便早早放了那小夥計去玩耍了。

此時,整座醫館只她與楊熙二人。

楊謹摸著隨身的鑰匙,想要打開醫館大門,好將楊熙放在榻上,讓她待得舒服些。

未等成行呢,楊熙在她的懷中突的掙了掙。

楊謹忙按住這醉了酒還不安穩的女子,柔聲道:「到家了,你乖乖的。」

楊熙聞言,也不知聽沒聽得懂,笑得格外美好,一雙鳳目炯炯有神地凝著楊謹的臉,熠熠生輝。

楊謹被她這般瞧著,頓覺呼吸一滯,整個人都被那雙眼中的晶亮吸走了靈魂,呼吸都為之急促了幾分。

楊謹臉一紅。她很清楚自己方才想到哪裡去了。

「謹兒……」楊熙柔媚開口。

楊謹的心臟一抖,頓覺整個人都酥.麻了。

「星星……」楊熙出神地凝著楊謹的瞳子,像是迷醉了進去一般。

楊謹忙強自尋回清明,不讓自己失神,再摔了她。

這麼一分神,兩個人之間的那份旖旎氛圍便消散了一些。

楊謹暗鬆一口氣,忙又去腰間摸索鑰匙。

楊熙顯然是不肯就這樣乖覺進屋的,她在楊謹的懷中不安分地抬起頭,凝著頭頂上漫天的星斗。

因為今夜青原城到處燈燭耀眼,尋常夜裡格外明亮的群星,看起來都不那麼亮了。

楊熙極不滿意這樣的狀況,突的按住了楊謹試圖開門鎖的手——

「謹兒……我們去看星星!」

看星星?

楊謹的動作一滯,覺得這想法,還真是……挺別緻了。

她如今整副柔腸都在楊熙的身上,莫說是看星星了,就是楊熙這會兒讓她去天上給摘星星,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想法子辦到。

望著楊熙舉頭看星空的認真的臉,楊謹的全副柔腸又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想看星星?」她撫著楊熙微燙的臉頰,軟聲問道。

楊熙的目光從群星上移轉回楊謹的臉上,眸中含笑,忽的,她的臉在楊謹的面前無限放大——

「吧嗒」!

一個響亮的吻,落在了楊謹的唇上。

馥郁的酒香,沿著兩個人剛剛接觸過的唇.瓣綿延而上,直衝楊謹的腦際。

那是之前在王宮中飲過的瓊漿的味道。

楊謹飲得不多,因為楊熙印下的吻,而更分明地記住了這種味道。

然而,這還不夠。

她何止記住了這種味道?她已經因為這個吻,而熏熏然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嗎?

楊謹低笑。

如此,也好。

人生難得一知己,同醉,同醉,妙極,妙極!

「去看星星!」她將楊熙摟在懷中,運輕功,一個旋身便落在了醫館的屋頂上。

夜涼如水。

楊謹卻一點兒都不覺得清冷。她有內力護體是真,而懷抱著楊熙,坐在屋頂之上,腳下是滿城的熱鬧燈火,宛若白晝,頭頂是璀璨的星空,她的整顆心都是熱烘烘的。

因著方才楊謹突運輕功翻身躍上屋頂,楊熙驚呼一聲之後,昏醉的腦子也瞬間清透了許多。

楊謹抱著她,她卻不錯目地打量著楊謹,從上到下。

楊謹被她瞧得彆扭,忍不住回看過去。

楊熙的臉還是熏紅微燙的,一雙眸子流淌出的,則大多是清明。

「你就這樣躍上來了?」楊熙禁不住開口問道。

難道不這樣躍上來,還要怎樣?楊謹挑眉。

「你的腿傷……」楊熙憂心道,已經探手摸向了楊謹的腿彎。

卻被楊謹輕輕扣住了手掌。

楊熙:「……」

「早好了!我哪有那般脆弱?」楊謹笑著,眼波流轉。

在楊熙微愕的注視之下,她竟然擎了楊熙的手,覆在唇上,「嗒」的落下了一個唇印。

楊熙:「……」

「怎麼了?不喜歡在這兒看星星啊?」見楊熙被自己親了一下之後,默然不語,楊謹有些慌神了。

楊熙緩緩抬起頭,凝著她,柔聲道:「沒有……只是覺得太過幸福,有些……措手不及……」

楊謹張了張嘴,口拙如她,不知該怎麼接下這句話,只痴痴地看著懷中的楊熙。

馥郁的酒香在兩個人的周身縈繞,楊謹的心尖兒,又癢了起來。

楊熙被她瞧得有些難為情,遂抬起頭,去看頭頂的星星。

今日是晦日,月輪不見蹤影,倒把漫天的星光凸顯了出來。

坐在屋頂上,青原城中的燈燭火光離得遠了些,人的心更像是脫離了俗世的紛擾,而距離仙境更近了些。

「如此真好……」楊熙輕喃著。

她著看星空,楊謹便看著她。聽她此言,心中的甜蜜幸福之感也泛漾開來,終是忍耐不住,傾身過去,唇瓣點了點楊熙的唇,又極快地分開了。

待她離開的時候,看到了楊熙玩味的目光,似在笑她「這就等不及了?」。

楊謹登時羞了個大紅臉。

楊熙更覺好笑了。

「那是北斗,」楊熙點指著頭頂上的星,「斗柄延展,永遠指向北極星的所在。」

楊謹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天璇」與「天樞」連線的遠處,一顆星子熠熠生輝。那便是北極星。

楊熙凝著那顆北極星,唇角輕輕勾起,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

「這三年間,曾無數次在夜空中看到北斗星,有幾次在荒郊野外的時候,還是靠著北斗與北極星的位置才不至於迷了路……呵!大江大河、戈壁蠻荒都去過了,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其實老天早就暗示了我,你在這北方?」

楊謹胸口酸脹,想象著這些年楊熙與景硯可能吃過的苦,心疼得緊,遂更緊地環住了楊熙的腰身。

「謹兒,我不怪你,」楊熙道,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你曾經受過怎樣的委屈,吃過怎樣的苦。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你心裡是怎樣的難過。」

「從對你傾心的時候起,我便告訴自己,我要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生生世世對你好,不讓你再吃哪怕一點兒苦,再受哪怕一點兒委屈。」

「天可憐見!沒有讓我尋你很多很多年,三年,我只用了三年的時間,便尋到了你!從此以後,我便再也不離開你,也不許你離開我!」

「謹兒,你可知?你是我心裏面的北極星,我早就知道,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我逃不出對你的牽絆,我會一直念著戀著你所在的方向!」

楊謹的心已經沉醉了,醉在了楊熙鋪天蓋地的情話之中。

說是情話,又如何不是實話?

楊謹活過的歲月不超過二十年,這樣的光陰放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都是「閱歷有限」的代名詞。然而,她卻收穫了這世間最好的愛情,來自她心中的最好的那個人。

過往種種,如何,重要嗎?她的人生已經完整。

若非說還不夠完整,那便只欠一個——

周公之.禮。

楊謹的那顆年輕的心再次躁動了起來,她很有些耐不住了。

看星星什麼時候都可以看,可是屬於兩個人的……卻讓人沒法不急不可耐。

楊熙一股腦地說了許多相思的情話,加之之前的醉酒,覺得有些疲憊,遂放任自己依靠在楊謹的懷中,闔目休息。時不時地與楊謹絮絮些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清楚的情話,間或抬頭看看那些眨呀眨的星子。

然而,沒過多久,她就發現了楊謹的異樣——

楊謹表面上一派平靜,口中還能與她有來有往地應付著,可兩個人靠得這般近,楊熙聽得清楚,楊謹的心跳已經急切得快趕上鼓點了。

楊熙無語暗自搖頭,心道這孩子怎麼這麼能忍啊!

床.笫之歡,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發生的事。這孩子卻要忍到什麼時候?

楊熙越發覺得心疼,又深惱楊謹個不解風情的,難道她意識不到其實自己也是極想的嗎?

莫非是被前日的拒絕傷了自信?楊熙默默嘆息。

罷了!解鈴還須繫鈴人——

楊熙如此想著,在楊謹的懷中擰了擰身體,臉埋在了楊謹的頸間,又老實不客氣地微微用力咬了咬楊謹的耳垂。

楊謹一個激靈,兩隻手臂登時收得更緊,身體有一種奇怪的反應泛濫開來。

「謹兒……你難道不想嗎?」楊熙在楊謹剛被輕咬過的耳畔呵氣如蘭。

心愛之人這般相邀,楊謹若還不明白、還沒反應,那她真不用活著了。

可頭一遭如此,她還是緊張。

喉間滾了滾,楊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覺得嗓子眼兒都被口水噎得發疼。

楊熙凝著她緊張兮兮的小模樣,笑靨如花,索性雙臂舒展,環了她的脖頸。

「小傻子!會嗎?」她輕笑著。

楊謹立時憋紅了臉。

楊熙此刻很有身為年長者的自覺,她把嘴唇輕壓在楊謹的耳朵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道:「先抱我下去,關好門窗,然後沐浴……洗乾淨你的兩隻小爪子……之後的……呵!我再教你!」

楊謹大窘。這種事要是都需要教的話,那她一頭撞死好了!

她這會兒再也不遲疑猶豫了,什麼害羞啊靦腆啊都丟去見了鬼,她猛然一把抱起楊熙,縱身躍下屋頂。連掏鑰匙的時間都覺得浪費,乾脆利落地一掌震斷了窗栓,從窗戶翻進了屋裡。

楊熙被她小心地護在懷中,忍不住白眼望天:年輕就是躁啊!

她都擔心楊謹這隻小火銃子,待會兒會傷了她。

沉醉,迷.亂,著魔般的攫取,赤.裸的糾纏。

疼痛,慌亂,柔聲的寬慰,無盡的纏綿……

生命彷彿回到了最初的模樣,赤.條條的,卻非了無牽挂。因為,這世間唯一的牽挂,就在身邊,在枕畔。

所謂忘我,所謂昏天黑地,所謂渾噩混沌,所謂溫柔鄉,不過如是。

楊熙已經記不清被楊謹折騰過幾個來回之後,楊謹終於肯放過了她,卻仍死死地抱著她,生恐她夜半逃走似的。

楊熙只有大口喘氣的分兒。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說不上酸意還是痛意,肌膚上楊謹烙下的印記還滾燙著,而她的內心裡卻是愜意而滿足的。彷彿經過了經年累月的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心中嚮往的目的地,所有的疲憊都抵不過強烈的幸福感。

「你是我的……」楊謹不嫌熱地扣著她的身體在自己的懷中,在沉睡過去之前,還宣誓地盤似的喃著。

「你就是個小禽.獸!」楊熙不甘心地回她一句,卻也知道她睡過去聽不到了。

幾個時辰前的醉意蕩然無存,酒氣早隨著不知消了幾重又出了幾重的汗水揮發殆盡了。

真是……太放.縱了!

楊熙好不容易從楊謹的束縛中抽出一隻手,沒臉地捂住了自己的面頰。

喧騰了一夜的人們終於散去,各自安歇了,整座青原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清晨的鳥兒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叫了幾個來回,也沒喚醒醫館卧房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兩個人。

日上三竿,所謂「日頭曬屁股」的時辰,楊謹才因為肚餓幽幽地從睡夢中醒來。

甫一睜開眼,她看到了什麼?

白生生的肩膀上,櫻色的唇印……

楊謹俊麗的小臉兒登時就紅了個通透。她好歹還記得昨夜她和她都做了些什麼……

看看這一地的糾纏在一處,都快分不清誰是誰的外衫、中衣和內……衣吧!

楊謹忽覺手臂酸痛,尤其是……右前臂。

她登時臉龐紅得更甚。

小心翼翼地抽出右手,掌心指根處,一小抹殷紅歷歷在目。

楊謹窒息了。

她還記得昨夜,那關鍵的一瞬,楊熙驚呼出口的痛意。

原來她竟是……

楊謹的腦中轟然作響。

楊謹回過神的時候,發現楊熙不知何時醒轉過來,目光和她看向同樣的地方。

楊謹的手一抖。

「怎麼?後悔了?」楊謹挑眉道。

怎麼會!楊謹大搖其頭。

楊熙不容她逃避,單刀直入道:「你是不是以為,我與宇文睿已經……」

她的嗓音,因為半宿的纏綿而略顯嘶啞,其中所含的質問口氣卻咄咄逼人。

這一回,楊謹卻沒有搖頭否認。

「若我當真與宇文睿有過什麼,你會如何?」楊熙追問道。

楊謹認真地看著她,如實道:「你還是你,我還是我,不會改變什麼。」

楊熙鼻腔一酸。

楊謹從來不會說什麼山盟海誓或是豪言壯語,「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只這八個字,便足矣。

楊熙沖.動地抱住了楊謹赤.裸的身體,雙眸晶瑩,笑道:「我怎麼覺得,你那麼傻呢?」

「我才不傻!」楊謹正色道。

楊熙失笑,微微用力,傾身半壓住楊謹的身體:「你奪了我的,你得賠我!」

奪……

賠……

這理由還真是!

楊謹忍著羞意,抬掌阻住了楊熙即將落下的唇,磕絆道:「等……等會兒再……再賠!」

受不了楊熙戳刀子般的眼神,楊謹弱氣道:「不、不餓嗎?」

折騰了大半宿啊!

楊熙鳳目一瞪:「現在想起餓來了!昨晚折騰我的時候,怎麼不記得!」

楊謹立馬苦了臉:「那……那要如何啊?」

「先賠再說!」楊熙說罷,不客氣地俯身吻住了楊謹的唇。

楊謹被吻得渾身發熱,身體里一個聲音在無助地哭泣——

可不可以先填飽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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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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