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兩人將屋裡打掃好,安定下來,秦子忱就自己去廚房弄吃的。他如今只是凡人的身體,並未辟穀,蘇清漪聯繫了雲虛子,雲虛子一聽他們在山腳下,二話不說就沖了下來,進門就道:「蘇清漪,我的寶貝徒弟呢?!你把他弄哪裡去了?!」
話說間,雲虛子神識一掃,就發現柴房有人,在蘇清漪還沒趕下來之前,就衝到了柴房,然後就看見自己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得意門生蹲在灶火面前,袖子被火撩得破破爛爛,臉上帶著些黑色的灰,皺著眉頭往裡面加火。
雲虛子:「……」
不對,這一定不是我的寶貝徒弟秦子忱!這一定有問題!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道:「這位公子,請問你見到我的徒弟秦子忱了嗎?」
秦子忱:「……」
片刻后,他沙啞著聲道:「我是。」
雲虛子面上表情慢慢裂開,秦子忱不由得有些低落,握著柴火垂下眉眼,失去了仰頭看著面前人的勇氣。
誰知道雲虛子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在他驚愣之間,雲虛子感動道:「子忱!你終於活成為師期盼的樣子,成為為師心中的小乖乖了啊!」
秦子忱有些詫異抬頭,雲虛子伸手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小時候我就帶你去養雞,你連看都不看那些雞一眼。鴨子啊、鵝啊,什麼都不願意養。我還帶你做飯,你連柴火都不願意碰。我和你說,如果你不碰可以,那你得學會引火訣。結果,你居然當場學會了引火訣啊!!」
「當時為師就想,我到底是去哪裡收了你這樣的孽徒!!」
秦子忱:「……」
「子忱,」雲虛子放開他,紅著眼,認真道:「如今,你肯陪為師養雞了吧?」
「這位……老先生,」秦子忱有些猶豫開口:「你是誰?」
雲虛子僵了僵,片刻后,他捂住眼睛,甩袖哭著跑了出去。
「嚶嚶嚶蘇清漪你老道出來!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啊!他怎麼可能只知道你連我都忘了啊!」
蘇清漪剛剛從屋子上走下來,和雲虛子剛打了個對照,當場就別雲虛子劈頭蓋臉的訓,雲虛子一面訓她一面抬起手來想戳她腦袋,紅著眼憤道:「我是他師父啊,這個小白眼……」
「你別碰她!」雲虛子手還沒戳到蘇清漪腦袋上,就被趕出來的秦子忱一把截住,雲虛子抬著頭,獃獃看著皺眉瞧著他的徒弟,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奔著跑了出去。
秦子忱面色一僵,兩人默默看著那個跑遠的藍袍老道,好半天,秦子忱終於有些不安道:「沒事吧?」
蘇清漪面上神色一言難盡,慢慢回答:「應該……沒事吧。」
「他是?」秦子忱皺著眉,蘇清漪一臉同情道:「你師父。」
秦子忱整個人都僵了,蘇清漪接著道:「把你養大的那個……」
秦子忱不說話了,想了想,蘇清漪推了推他道:「去道個歉唄。」
雲虛子沒跑遠,正蹲在外面樹下,時不時回頭看屋裡一眼,兩個人都瞧見了,秦子忱聽蘇清漪的話,想了想,點了點頭,終於走了出去。
他停在雲虛子背後,也沒說話,雲虛子背對著他,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後「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秦子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半天,終於道:「師父,我錯了。」
「你也知道你錯了?!」雲虛子猛地跳起來,怒道:「我養你多不容易!你也……」
「可是,你想打清漪,這是不對的。」
雲虛子:「……」
這叫打她?戳一戳,這叫打她?蘇清漪又不是泥巴捏的陶娃娃,陶娃娃也沒不讓戳的!
「你簡直是……你簡直是……」雲虛子又氣又惱,秦子忱瞧著他,認真道:「師父,她有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你可以打我。」
雲虛子:「……」
他也是受夠了……
「算了!」雲虛子不滿出聲,甩袖道:「嫁出去的徒弟潑出去的水,我不管了。先讓我看看你的情況。」
雲虛子探出手去,按在他的脈門上,然後將神識探了進去,在他周身遊走了一圈后,再睜開眼時,眼裡一片淡漠。他甩開他進院子里找了蘇清漪,有些低沉道:「你同我來。」
蘇清漪一看雲虛子的表情,心便沉了下去,轉頭同秦子忱打了一聲招呼,便跟著雲虛子進了屋裡。進屋之後,雲虛子有些沉重道:「他是傷了仙根。」
「仙根?」
蘇清漪愣了愣,對這個東西聞所未聞。雲虛子皺著眉頭道:「仙根其實也叫仙緣,你知道,修仙講究兩樣東西,一個是靈力,一個是悟性。你在能儲存多少靈氣由你的經脈決定,你能吸取多少靈氣、吸取速度有多快,由你的靈根決定,因為靈根和經脈就這麼清楚存在於人的身體里,所以大家對靈根經脈十分看重。而悟性一時,由於虛無縹緲,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是天生的,所以不加以重視。但實際上,悟性的高低,則是由仙根決定的。」
「仙根存在於人識海之中,仙根消失,識海就會隨之消失。仙根有兩種方式出現,普遍來說,與傳承有關。凡是修士,往上追溯,家族大多也是出過修士的。他的長輩最後所到境界越高,他的悟性就會越好。另一種,則就是他本身就是天道獨寵之人,自然會天生就有仙根。」
說著,雲虛子嘆息了一聲:「子忱出身名門,雖然他滿門皆已羽化,但家族中多有飛升大能,所以他仙根本是極好。然而如今……」
「那,」蘇清漪聲音出來,有些乾澀:「有什麼辦法嗎?」
雲虛子沉默了,好半天,終於道:「靈根可奪,經脈可續,唯有這仙根……」說著,雲虛子抬起頭來,看著她,眼裡有些悲憫:「仙根既斷,便再無仙緣了。」
蘇清漪沒說話,彷彿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消息。好半天,她終於道:「其實……也挺好的。」
說著,她站起身來,步履踉蹌著往外走去,重複著:「真的,挺好的。」
「宿主……」系統聲音傳來,有些擔心道:「你沒事吧?」
「沒事,」蘇清漪笑了笑,反覆道:「挺好的,不是嗎?本來我們就是凡人,我和他相識的時候,兩個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沒什麼長生大道,活一百年就是長壽了,他也就是過回了本來該有的生活而已。有什麼不好呢?」
說著,她的聲音卻帶了哭腔,系統嘆息出聲:「宿主……」
話音剛出,蘇清漪就再也扛不住,扶著長廊的柱子,猛地滑倒在地,靠著柱子,將臉埋進了雙膝里。
長生歲月,他回到了最初的人生里去,她呢?
對於有著千萬年壽命的她而言,一個凡人的壽命,聽上去無異於在現代里,聽見醫生對她說,秦子忱只剩下一個月時間。
一百年太短了。
對於修士來說,一百年,便就是眨眼蜉蝣。
什麼都沒有品嘗夠,就要結束。
她抱著自己,低聲啜泣著,想到秦子忱淡漠卻滿是失望的眼,想起秦子忱那句:「我曾經也是個很優秀的人吧?」她的心裡,就彷彿是刀割一般。
哪怕她能忍,她能接受失去他,她能接受陪伴他短暫的時間,然後失去他,甚至在失去他后,也就此了結這一生,可她不能接受,讓習慣了站在高處的秦子忱,這樣狠狠摔落下來,然後就再也爬不起來。
哪怕他都忘了,哪怕他都不記得,可是優秀是一種習慣,他早已習慣了自己應該有的樣子,便無法從容面對一個普通的自己。
她怕他難過,她怕他痛苦。
她怕他本來就只有短暫的一生,還要活得抑鬱不甘。
蘇清漪抱著自己,低聲嗚咽著,秋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飄落在她身上,打濕了她的衣衫。有人慢慢走到她身邊,遮住了細雨,蘇清漪抽噎著抬頭,便看見面前人藍袍白衫,帶了個白玉面具,撐了紫竹十四節桃花雨傘,靜靜站在她面前。雨傘上的桃花盛開在雨水中,搖曳生姿,他的傘斜偏著擋在她上方,為她遮風避雨。
天地間似乎都安靜下來,她就這麼獃獃的,滿臉是淚看著他。他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過了好久,卻只是將傘放到她手裡。然後彎下腰來,將她打橫抱起。她拿著傘,撐著他們兩個人,他抱著她上樓,進了屋子,然後放在床上。
房間里乾淨溫暖,他給她拿了乾淨的衣衫,她換好后,他端了熱水來,坐在床邊,細細給她擦了臉和手。
整個過程里他一直沒說話,安靜而沉穩,她坐在床上,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細緻替她擦拭著每一根手指,眼淚忍不住又涌了上來。
對方微微一僵,片刻后,他抬起頭來,有些無奈道:「怎麼又哭了?」
「你以前……」她抽噎著,繼續道:「你以前,也這樣,為我擦手。」
秦子忱沒說話,低著頭,帶著溫暖的帕子覆在毛孔上,溫暖讓人內心一片安穩。
「我……不知道怎麼辦。」秦子忱慢慢開口:「你在哭,我看著心疼,可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如果我和你說,讓你不要哭,那你把所有難過放在心裡怎麼辦?可是你一直哭,我什麼都不做,我又覺得心疼。」
蘇清漪輕聲抽噎,可此時此刻,她卻覺著,哭泣並不是什麼太悲傷的事情。
更難過的,是當你想哭,卻哭不出來;當你哭出來了,卻發現並沒有任何人在傾聽、在等待、在安慰。
很多時候,哭只是撒嬌的一種方式。
如果哭泣不是讓別人安慰的一種暗語時,那便真是莫大的悲傷了。
「我喜歡用溫熱的帕子擦乾淨手和臉的感覺,」秦子忱慢慢說著,他的語調又慢又平,不帶任何情緒,卻讓人莫名安定下來:「這個過程里,什麼都不用想,會覺得內心很平靜。所以,我其實只是想和你說,」他抬起頭來,淡然清澈的眼靜靜注視著她:「不要難過了,我在。」
蘇清漪愣了愣,片刻后,她猛地撲進他的懷裡,死死抱住他:「子忱,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嗯……」秦子忱低應出聲,想了想,還是有些猶豫地、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她。
「子忱,」蘇清漪抱著他的手逐漸變緊:「我好怕再失去你。我知道這些話太矯情了,可是,秦子忱,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過得好難。」
未曾讓人寵過,那一個人跋山涉水,也不過就是跋山涉水。
曾讓人寵過,那所有一個人的路途,就會變成火海刀山,分外艱難。
見過光明,才只黑暗;感受過溫暖,才懂得寒冷。
得到過,才知道失去;被愛過,才明了孤寂。
「我一想到,百年之後,你就要進入黃土,我就覺得,後面的人生,太難了。」
「我撐不下去……」
她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秦子忱抱著她,撫著她的發,慢慢道:「其實,沒有關係。」
「就算我是個凡人,可是我也會有輪迴。你若愛我,那每一世,你都來找我,每一世,我都和你相愛。」
「萬一……萬一你忘記我了呢?」蘇清漪含著眼淚抬頭,秦子忱在面具下忍不住笑了笑:「我現在,不就忘記你了嗎?」
蘇清漪微微一愣,秦子忱將頭偏過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覺得,我愛你這件事,和我記得你,不記得你,沒有關係。我一見到你,就知道,我該愛你。」
「如果我註定不能修仙,清漪,我就一直陪著你。」秦子忱的聲音很溫柔:「也許我們會有幾個小寶寶,我走了,你還有他們。等過些年,我轉世,你來找我,我再同你一起修仙。如果還修不了仙,那我再陪你一百年,再轉世,你再來找我。」
「你別害怕,」秦子忱的聲音彷彿是帶著讓人為之鎮定、充滿勇氣的力量:「我一直愛你,直到你不愛我的那一天。」
蘇清漪沒說話,她趴在他胸口,突然就覺得,自己似乎充滿了勇氣。
這是和之前他不在時不同的心境,雖然她在大乘期,可一個人面對風風雨雨,她總會軟弱。然而只要他在,無論他似乎凡人還是劍仙,似乎都能給她指明方向,似乎都無比高大站在她身後。無論她在哪裡跌倒,跌得多慘,他都能把她扶起來。
她伸出手去,揭下他的面具。他一把按住她的手,蘇清漪認真看著他:「你不需要。」
秦子忱有些鬆動,蘇清漪將他的手拉開,將面具取了下來,露出那些猙獰的疤痕,然後坐起身,低頭吻了下去。
她細細親吻他的傷疤,讓他害怕得顫抖起來。似乎是覺得有些羞恥,又似乎是覺得歡喜。他說不清他的情緒。緊閉著眼睛,讓蘇清漪一點一點親過他臉上的傷疤,落在他唇間。
他微微顫抖,緊繃著身子,蘇清漪解開他的衣衫,露出他白皙完美的身軀,她坐在他身上,兩人喘著粗氣凝視對方。
「你什麼都忘了,這還記得嗎?」她低笑著發問。秦子忱沉默了片刻,翻身將蘇清漪壓了下去。
蘇清漪微微一愣,在心裡對系統暗罵:「他不是天天吵嚷著什麼要跑啊……什麼配不上我啊,怎麼這時候都不拒絕猶豫自卑一下?」
系統有些無語。
「他不剛才和你說過要生寶寶嗎?」
蘇清漪:「他是不是太善變了一點?」
系統:「其實我覺得吧……他是用這個方法,騙你哄他吧……」
蘇清漪:「……」
片刻后,她忍不住用一個詞總結秦子忱:「矯情……」
系統:「嗯,恭喜你,終於正確認知道了攻略目標屬性,+5分。」
系統話音剛落,就傳來了加分的聲音,伴隨著腦海中一陣白光,蘇清漪喘息著想——這系統太不正經了!
然而升級的聲音剛完,蘇清漪正準備關閉系統,就聽系統道:「宿主,你的積分足夠兌換治療攻略目標的手冊了,請問兌換嗎?」
有這等好事?!!
蘇清漪猛地反應過來,迅速道:「兌換!」
和系統兌換完手冊后,蘇清漪一把按住秦子忱,認真道:「子忱,先等一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秦子忱沉默了片刻,然後道:「好,你等一等。」
蘇清漪:「……」
等蘇清漪從屋裡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雲虛子夜裡將他的家禽全部遷到了這裡來,同蘇清漪道:「徒孫,我覺得你這裡十分不錯,很適合養我的寵物,最近他們就靠你了。」
說著,他拍了拍蘇清漪的肩,認真道:「我相信你不會和你師父一樣不懂事。」
「師祖,」蘇清漪不想談這個問題,激動道:「你隨我來,我有辦法救子忱了!」
說著,她就甩了一個結界在外面,雲虛子瞪大了眼,被蘇清漪拉進屋裡,然後看她神秘兮兮拿出了一個冊子。
「我發現了這個。」她將一本叫《塑神冊》的小冊子遞給了雲虛子,雲虛子拿著翻了翻,隨後瞪大了眼睛。
這冊子確實是按照「塑神」的標準寫的,從一開始基本就攬盡了天羅地寶。
用天養的五行靈根轉化到人體里,變成人的靈根;搶他人的天靈根在身體里,變成自己的天靈根。最後用神界的『靈潭』將這些東西都煉化,然後鑄出識海。
這樣雖然沒有劍骨劍宮,但是也可以成為其他修士。按照道修的途徑努力飛升,也不是不可。
只是這前面的珍寶就算了,畢竟這些東西都是能搶的,可是這神界的『靈潭』,他們從哪裡找?
神界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蘇清漪覺得,難就難在了這個。雲虛子沉默著想了許久,似乎是在考慮可行性,他見多識廣,蘇清漪不敢打攪,許久后,雲虛子慢慢道:「其實這個靈潭……有一個人,可能真的知道。」
「修真界,也會有神界的東西?」
蘇清漪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雲虛子點了點頭,認真道:「其實,我當年聽軒華師祖說過,他還是修士時,曾經有隕石落了下來,然後,隕石上帶了一個靈潭。凝華老祖得道飛升,也與這個靈潭有關。」
「那我們趕緊去找軒華老祖。」
一說這個,蘇清漪就著急起來,雲虛子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感嘆:「但是……軒華老祖,估計已經不記得了吧。」
蘇清漪微微一愣,看見雲虛子面上滿臉唏噓,她想了想,有些不解:「軒華老祖記不記得,師祖你是怎麼知曉的?」
「我剛入門派時,是一千年前,」雲虛子苦笑了一下,慢慢道:「當時還是孩童,拜入問劍峰清虛道君門下。我師父是個十分值得人敬重的修士,不過我拜入門下不到一百年,師父就失蹤了。過了幾百年,傳來他飛升的消息,我這才知道,他離開后,是潛心修鍊,而後飛升了。」
聽到這話,蘇清漪覺得有些心虛,趕忙轉移了話題:「後來呢?」
「師父走後,我由軒華老祖一手照看長大,說起來軒華老祖與我相處的時間,遠比師父多得多,所以大多數時候,是我在侍奉軒華老祖。」
「一千年前,在軒華老祖心裡,沒有什麼事比凝華老祖重要。那時凝華老祖飛升不過百年,軒華老祖心中,其實是已經有了魔障。」
「他當年同我說,他為了凝華老祖做過許多錯事,這些事都折磨他,變成了心魔。他當時深愛著凝華老祖,又恨著凝華老祖,雖然我也不知曉原因,」說著,雲虛子苦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無奈:「我只知道,那時候軒華老祖狀若瘋癲,每日都拉著我說凝華老祖的事,然後夜裡瘋狂自殘。」
「最後有一日,他實在無法忍耐了。他問我說,這世上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人忘了一個人。」
「他不想忘記她,不想失去她,不想不愛她——因為這是她是年少自己活著的證明。」
「只是說,他不想再如此愛下去了。」
他想活得像個人,活得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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