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洞房
一碗醒酒湯下肚之後,張居正沒多久就清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美麗的鵝蛋臉,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時怎麼回事,稍一思索,才明白過來,這一定是新娘子林氏了。
玉容微笑道:「相公,你醒了?」
張居正坐起身來,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外面賓客都還在,相公可不能這麼早就睡下,我剛才給你餵了醒酒湯。」說著,玉容又遞給他一盞濃茶。
張居正點了點頭,苦笑一聲,什麼也沒有說,放下茶杯,就自去穿衣服鞋襪。
臨出門時,他沒有回頭,只淡淡地道:「外面賓客不知要喝到什麼時候,你若乏了,就先歇息吧。」
玉容微微一怔,心頭升起一絲不悅,面上卻沒有露出,只說了聲,知道了。
乳娘聽張居正的腳步聲去得遠了,便來到玉容身邊:「小姐,姑爺的酒看來還沒有全醒,不然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玉容默然不語,只是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起那方紅蓋頭,重新蓋在自己的頭上。
張居正這一出去,直到天快亮了才回來,而且這次醉得更加厲害,心墨一個人都扶不動他,又叫了一個小廝才將他扶進洞房中休息。
這一次,林玉容沒有掀起蓋頭幫忙照料,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
等心墨和小廝走了之後,乳娘才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對玉容道:「小姐,時候不早了,明日還要拜見婆婆,您也歇息吧。」
玉容冷冷地道:「天都快亮了,我還睡什麼睡?你去給我找衣裳,等我換好了衣裳,估計也就能進前堂見婆婆了。」
乳娘嘆了口氣,上前揭開了玉容頭上的紅蓋頭,勸慰道:「男人家么,經不起親友的言辭,多喝幾杯也是常情,你可別往心裡去。」
玉容用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眼裡卻泛起了淚花,哽咽著道:「新婚之夜,他就這般對我,這傳了出去,別人不知道要怎麼笑我呢!」
「這有什麼好笑的,姑爺不過是喝醉了酒罷了,小姐你年紀輕,見識得不多,這男子家新婚之夜喝醉酒,不能圓房的可多的是,這說明他心裡太高興了唄。」
玉容聽了,將信將疑地看了乳娘一眼,這才點了點頭:「那你還是去廚房再要一碗解酒湯吧,省得待會我一個人去見婆婆,或是去得遲了,惹婆婆怪罪。」
日頭升起老高的時候,張居正終於在醒酒湯的作用下徹底恢復了意識,此時玉容已經換上了一身家常衣服,站在床邊笑吟吟地道:「相公,快點起床梳洗,咱們該去拜見婆婆了。」
張居正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面無表情:「我先去書房讓竹兒給我梳洗一下,你就在這裡等我吧。」
「相公,我這裡也有使喚的丫頭,何必去書房?」
「不必啦,你帶過來的丫頭,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青鹽,也不曉得我喜歡什麼樣的麵湯。」說完這句話,他就大步走出了洞房,自始自終,都沒有正眼將玉容好生看一下。
玉容的一顆心登時涼了半截,她素來自持貌美如花,在京城閨秀當中,也有個小小的才名,出閣之前,母親和祖母都滿懷自信地說,咱們的容兒這般十全十美,嫁過去之後,姑爺定然視若珍寶。
此刻她才明白,原來他根本視她為草芥,就算喝醉酒是人之常情,那麼他兩次酒醒之後,對自己的態度,就很能說明這個問題了,她林玉容可不是傻子。
想到這一生長路漫漫,她心底湧起萬般的委屈與不甘。
乳娘將她扶到鏡台前,細細地為她插戴首飾,菱花鏡中,映照出一張芙蓉秀面,雖然一夜未眠,可是依舊粉嫩美艷,壓倒桃花。
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玉容不由得憑添了幾多信心,她不相信一個正當壯年的男子,會對自己這一身青春的血肉真的毫無興趣,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閨房之中,怎麼引誘丈夫都不為過分!
收拾整齊之後,她端坐房中,不一時,張居正就衣著鮮明,眉目清爽地來了。
「娘子,我們一起去前堂拜見母親罷。」
這一聲娘子叫得毫無感情成分在內,好像她就是一個生疏的陌生人。
玉容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卻露出甜美的笑容:「相公說的是,咱們現在就去,可別讓老人家久等了。」
到了前廳,張夫人早已坐在廳中靜靜地喝茶,候著他們到來了。
兩人來到張夫人面前,雙雙跪拜了下去,玉容輕聲道:「媳婦來得晚了,害婆婆久等,還望婆婆不要見怪。」
張夫人放下茶盅,緩緩道:「放心吧,我不會見怪,因為我知道,此事壓根就不怪你。」
說完,她看了兒子一眼,張居正自知理虧,低了頭,不去迎接母親的視線。
此時早有丫頭將一杯茶放到托盤上,遞給了玉容。
玉容接過托盤,將托盤舉過頭頂,恭聲道:「婆婆請用茶。」
張夫人取了那杯茶,揭開蓋盅,淺淺綴了一口,笑道:「這一杯媳婦茶,我可是盼得太久太久了,玉容啊,我只有居正這一個兒子,你既是我兒媳,也是我的女兒,從今日起,你可要代我好好照顧居正了。」
玉容低聲道:「婆婆放心。」
「好孩子,對你,我自然是放心的,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說完,張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張居正一眼,隨後方道:「咱們婆媳初次相見,娘也沒什麼好的送你,只是有幾件插戴的玩意兒,是婆婆一點心意,你就拿著吧。」
說話間,香兒就捧著一個烏木首飾匣子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來到玉容面前。
玉容接過匣子,又拜謝了一聲。張夫人微笑道:「打開來看看,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