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暴虐
玉容依言打開首飾盒,只見裡面寶光耀目,映著窗外投進來的陽光,竟然刺得眼睛生疼,仔細一看,才看清楚裡面多是玉鐲,玉戒指,嵌寶的玉簪之類。
饒是她出身皇親之家,見到這樣多價值連城的首飾,也忍不住吃了一驚,她出嫁前就風聞張居正的外家是江南一帶的富商,卻沒想到能富到這種程度。
張居正看了首飾匣子一眼,認出那些首飾都是歷年來外公送給自己母子的禮物,不由得嘆了口氣,看樣子,母親是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媳婦了。
玉容實實在在地被婆婆的重禮感動了,她真心實意地道:「多謝婆婆,給了媳婦這麼貴重的禮物。」
張夫人微笑道:「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天色已經不早,你們快些回房用早點吧,上午正兒還要去王府授課呢。」
兩人齊聲答應了,轉身就要離去,卻聽張夫人又道:「正兒留下,娘有話同你說。」
張居正心知不妙,卻不得不轉回身子,慢騰騰地回到了張夫人身邊。
見玉容去得遠了,張夫人方將臉一沉,冷冷地道:「昨兒洞房花燭,你對人家可好啊?」
「娘,我昨夜的確喝得有些多了,所以——」
張夫人哼了一聲:「那麼,今兒晚上該沒有賓客了,也沒人跟你喝酒了吧?」
張居正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張夫人恨聲道:「人都已經娶進門了,難不成你還要人家守活寡不成?你便是不為人家姑娘想想,也要看在你祖父和外祖只有你這一線血脈的份上,好好跟人家過日子,難不成你為了一個初雪,連祖宗都不要了么!」
見母親越說越氣,張居正不敢再說什麼,只低聲道:「娘的話,兒都記在心上了,時候不早,兒子還要去裕王府授課。」
張夫人喘了口氣:「沒人攔著你去王府授課,只要你晚上曉得回來就行。」
張居正逃也似地走出了大廳,也顧不上吃早點,就催著心墨駕車往王府趕去。
坐在車裡,張居正才容許自己想起初雪來。
自己大婚的消息,滿城皆知,一定也瞞不了她,她會傷心么?會難過嗎?昨晚,她又是怎麼過的?」
想到這裡,他彷彿看見著初雪瘦弱的身軀站在窗前徹夜不眠的情形,是的,一定是這樣的,當年得知她嫁給裕王的時候,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張居正閉上雙眼,心頭忍不住隱隱作痛起來。
到了青雲閣,他發現高拱早已到了。
一見到他,高拱就笑容滿面地道:「居正,昨夜是你小登科的日子,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張居正道:「我並未向王爺告假,如何有不來之理,王爺呢?」
這時,內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裕王笑聲朗朗:「我早就來了,就等你一個人呢。」
張居正拿起書卷道:「今日還是論老莊么?」
裕王懶洋洋地道:「你大喜的日子,怎好敗你的興緻,今日咱們不論經卷,去花園裡走一走,如何?」
高拱拈鬚微笑道:「這個主意甚好,如今春光明媚,是該出去透透氣了。」
於是三人結伴,向王府後花園走去。
一路上,裕王和高拱興緻頗濃,指指點點的觀賞著景物,只有張居正悶聲不響。
裕王又笑道:「張老師,昨兒是你大喜的日子,怎麼還這般垂頭喪氣?莫非我那表妹太過彪悍,給你氣受了?」
「王爺這是從何說起,我只是連日來操辦婚事,有些累了。」
裕王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此時春風徐徐,一朵梨花飄落到了裕王的衣襟上,裕王伸手輕輕彈去,漫不經心地道:「閑雲閣里的梨花又開了呢,不如咱們去觀賞一番吧。」
張居正心頭猛地一跳,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高拱卻連聲叫好:「早就聽說閑雲閣里的梨花是天下一絕了,難得王爺今日有此雅興,我們也跟著沾光。」
於是三人又轉到了閑雲閣。
這是張居正第一次來閑雲閣,只見朱漆大門之內,庭院深深,院中皆是合抱粗的梨樹,梨花開得正艷,如萬點繁星,又如空中飄雪,確是人間奇景。
張居正卻沒有心思欣賞梨花,他的目光來回巡梭著,在尋找那個日思夜想的倩影。
這時,裕王又開口說話了:「閑雲閣不光梨花是一絕,李側妃做的點心更絕,當年她就在青雲閣的點心房裡當過差,兩位老師想必都還記得吧?」
高拱道:「自然是記得的,那般美味,臣到現在還在懷念呢!」
裕王哈哈一笑:「正好,李側妃今日就做了她最拿手的千層肉餅,來人,叫李側妃把肉餅端來。」
張居正心頭一凜,明白了這是裕王的又一輪試探,於是不動聲色地隨著裕王在梨樹下的石凳上坐了,靜靜等著初雪的到來。
片刻之後,那個窈窕裊娜的身影就出現在梨樹下。
張居正低下了頭,他實在沒有勇氣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鼻中聞見一股誘人的餅香,只聽裕王道:「初雪,我的這兩位老師,當年在青雲閣可都是非常喜好你做的點心的。」
初雪見張居正低頭的模樣,心裡一陣酸楚,強笑道:「臣妾這點微末手藝,能讓兩位馳名天下的才子記掛,實在是榮幸之極。」
裕王看了張居正一眼,微笑道:「張先生昨日洞房花燭夜,傷了元氣,正要滋補,你且去燉一碗大補湯來,中午送到青雲閣里去。」
裕王的話語,像一根無形的鞭子,狠狠從初雪的心間抽過,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痙攣起來,面上雖然掛著笑,臉色卻有些發白了。
裕王伸手從初雪手裡接過那盤肉餅,訝然道:「你的手為什麼會這麼涼?是穿得太少了嗎?唉,瞧你,都凍得有些發抖了,趕快回去添件衣裳吧。」
初雪低聲道:「那臣妾告退了。」
聽著她輕盈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張居正終於抬起了頭,他用眼角的餘光迅速瞥了一眼那個受傷的背影,強忍心頭的痛楚,吸了一口氣,做出輕鬆的樣子笑道:「王爺,等臣的兒子出生,你這個做表舅父的可要給他賜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