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30章 生機(二)
看一眼地上雪堆旁那女人凍得鐵青的臉,沈思菲神情複雜,掩唇輕咳一聲:「算是罷。庄姑娘,此人與沈某有些舊恩怨,可否將此人交由沈某帶走?」
庄楹看著他,眼珠咕嚕嚕轉了轉,不答反問:「舊恩怨?」
沈思菲笑而不答。
庄楹道:「此人頗有些古怪,髮長及肩,且未加束扎,不似是尋常人家。」見沈思菲不接話,她微微沉吟,又道:「聽聞朝廷正重金尋覓一名古怪女子,來歷不明還曾打傷官兵,如今一想,倒和這女子有幾分相像。」她說著話,忽地彎下身去,一手卻向著身後招了招。
很快兩名黑衣男子走上前來:「小姐有何吩咐?」
「拿酒來。」
「是。」男子忙將腰間系著的鹿皮囊解開遞上前去。
眼見得庄楹打開手中皮囊,一股北方烈酒特有的馥郁濃香登時撲鼻而來。沈思菲不由微愕:「庄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庄楹卻不理會他,快如疾風般在女子喉間點了一指,又使勁一掐人中,那女子雖是昏迷不醒,可受到刺激仍是乖乖張開了嘴巴。她將袋口對準那女子口唇,一股暖流登時涌了進去。
眼見她竟強灌給昏迷之人如此多的烈酒,沈思菲頭大如斗,忍不住勸道:「庄姑娘,雖說酒能暖身,可此人受寒已久,五臟必然受損,且對烈酒的耐受性也不知如何,你這樣做怕是雪上加霜。」
庄楹不以為然道:「我家獵場的馬有時誤入雪坑,凍僵昏迷,都是這樣救的。」
「可這是人……」沈思菲黯然扶額。
「有什麼差?」庄楹不屑反問。灌完了袋中剩下的酒,將皮囊扔到一邊,拍拍手站起身來。
雪霧漫天,寒風凜冽,莫說是那凍僵之人,便是他們這些裘服裹身的也需得提了真氣護體方得手足生暖。沈思菲望著地上躺著的女人,在被灌了偌多烈酒之後臉色並無絲毫變化,就連呼出的氣息也似變得愈發微弱了,不由暗暗蹙眉,莫不是命該如此,當真要交代在此處了。
正萬籟俱寂之際,忽地,那女子鐵青的嘴唇好似動了一下。沈思菲一怔,只當自己看花了眼,不由俯下身去,輕身喊道:「司岄?」
「你叫她什麼?」庄楹好奇問道。
沈思菲無心回答她,眉頭緊皺,道:「司岄,你聽得見我說話么?」
那鐵青如石的一張小臉毫無波動。沈思菲心底黯然,正要直起身來,倏地,一雙黑如曜石的眼瞳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底。一驚之餘,他猶然不敢置信:「司岄?」
那眼睛眨了眨,眸光不似垂死之人暗淡又沉淪,反倒是透著難以言述的光芒,就那樣怔怔的、卻又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彷彿在聽他說話,又彷彿只是在看一個陌生之人。
「瞧她的樣子可不像是認識你。」一旁庄楹忍不住出言嘲諷。
沈思菲嘆道:「像我這般人才,竟也會被人轉身既忘。」
「曲、曲離瀟——」
不提防,那女子忽地喊出一個名字,令到一旁兩人同時矚目過來。一個是滿眼放光,而另一個自然是滿臉複雜。「你方才可是喊了曲離瀟三字?」庄楹興奮不已,「你是曲離瀟的人?」
那女子仰面躺在了雪地上,聞言並不答她,只臉上鐵青之色漸淡,取而代之的是比漫山遍野還要慘淡的白。一雙烏黑漂亮的長眼大睜著,瞪著漆黑夜空,眼底光芒似火焰跳躍,大口大口地吸氣又吐氣,忽然又大聲喊道:「哇,月亮好大啊,像個餅。」如此亢奮又傻氣,言談更是怪誕,彷彿三歲稚童。
「她這是醉了么……」沈思菲無語掩面。
庄楹嗤道:「看來是死不了了,不過酒量委實不佳,才這麼幾口酒就醉了。」
「我沒醉!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能在喝醉之後作出如此行止之人,除卻司岄,這偌大的江湖怕是再無二人。
庄楹聞言怒踢了她一腳:「問你話你不回答,倒是會扯東扯西!」
被踢疼了,司岄頓時滿臉委屈:「問就問,你踢人做什麼?怎麼比那女人還野蠻?」
一番話說得庄楹莫名其妙,卻是清楚聽到了對方稱自己野蠻,頓時冷笑一聲:「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野蠻。起!」說罷,清喝一聲,一掌拍向司岄躺著的雪地。
「庄姑娘——」沈思菲怕她急怒之下真傷了人,正要出手阻止,身後卻另有一股勁風倏地襲來,極強真氣擦過他的衣袖,不偏不倚,正便消去了庄楹拍下去的掌力,兩股掌風相碰,不過激起了雪沫陣陣,而躺在地上那人自然毫髮無傷。
「什麼人?」庄楹快速轉身,厲聲喝道。
一旁沈思菲倒是心神一松,心有靈犀般悠悠轉過身去,一臉笑意望著那正緩緩踏雪而至的身影。
月光流落如玉,雪風纏綿似錦,一抹窈窕纖影終是漸行漸近。
庄楹認清了來人,不由喜形於色:「曲離瀟,是你。」
聞言,那一貫冷淡無謂的容顏沒有分毫變化,只款款行來的同時,她似是望見了她,又似根本不曾望見。直到她看到了那被雪沫濺了滿身滿臉,正一臉懵懂、歪著頭看向身旁一切的女子。若萬千冰棱自眸光深處緩緩聚起鋒芒,她悠悠站定,素手輕抬掠一掠頸畔垂落的烏髮。
沈思菲上前一步,半真半假怨道:「方才我險些死在雁翎刀下,也不見你出手。」
「庄姑娘,你有何疑問問我便是,何苦為難弱小。」曲離瀟終於開口,紅唇微微翕動,語聲冰冷如珠。
「我為難弱小?」庄楹眉頭一軒,一絲薄怒登時浮上眼底。
眼見得曲離瀟怕是誤會了什麼,沈思菲忙解釋道:「離瀟莫要誤會,庄姑娘並未為難司岄姑娘,事實上,司岄姑娘被人藏在此處,是庄姑娘誤打誤撞救了她。」
曲離瀟冷冷瞥他一眼。「你能看到的,我自然也能看到。我問的是她方才這一掌。」
察覺到她不同尋常的怒氣,沈思菲眉心輕蹙。「即便你不出手,我也會保她。」
「那是你的事。而我,只信我自己。」面對他的解釋,曲離瀟卻只冷冷一句駁回。
庄楹看一眼曲離瀟,又看一眼沈思菲,忽地朗聲一笑:「呵,有點意思。沈思菲,我看她對這女人都比對你關心多了,你這護花使者怕是要做到頭了。」
「庄姑娘就別再湊熱鬧了。」沈思菲無奈搖頭。「算是給我沈思菲一點薄面,此人便交由我們帶走,可否?」
「不好。」
未料庄楹竟一口否決,沈思菲不由蹙眉。「那姑娘想要如何?」
「這人是我發現的,也是我救的,她的命我說了算。」庄楹退後一步,招招手示意手下圍了上來,卻是將地上躺著的司岄圍得水泄不通。火光冉冉映得周遭一片通明,眾人心思各異。
「你不是我的對手。」看出她的用意,沈思菲薄然一笑。
「我們已經交過手了。」庄楹道,「你的確是個好對手,他日有機會,咱們再戰。」
「庄姑娘是沖著曲某來的。」曲離瀟淡淡道。
「沒錯。」庄楹點點頭,大方認了。「上次匆促一戰,不甚過癮,我此番來到京都便是為了找曲宮主再比試一番,更無他意。」
曲離瀟微微皺眉。「庄姑娘果真年少氣盛。不過,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應戰與你?」
庄楹道:「原先我還沒有十成把握,不過現下么……」說著,睨一眼一旁被重重包圍的人圈。「曲宮主要想帶此人走,就必須與我一戰。否則,呵,縱然兩位身手絕倫也斷無可能快過我手下的殺人刀。」
「庄姑娘可知曲某生平最恨受人脅迫。」曲離瀟眼神平靜,心底早已波瀾頓起。
庄楹笑了一笑。「我也討厭。不過,此刻你沒得選擇。要麼打敗我。要麼,此人我帶走。」
「庄姑娘。」
沈思菲正要相勸,忽地一聲清楚的酒嗝聲打破了三方對峙那暴風雨前的寧靜。三人都是一怔,卻聽那人圈中赫然傳出一名女子的聲音:「你閉嘴!」
由於自己是最後一個說話的人,沈思菲不得不對號入座。「司姑娘是在叫在下閉嘴?」
司岄被灌了不少烈酒,此刻又被十幾支火把包圍著烤了半天,手腳微微回暖,終於爬起身來,此時正搖搖晃晃往人圈外面扒拉,聞言又道:「對,就你,憋說話。女人說話男人插什麼嘴!」
「你——」沈思菲頓時氣得不輕。
「噗——」
庄楹是直接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來。就連一貫冷然的曲離瀟都不由得輕牽了一下嘴角,悠悠瞥過去一眼,正撞上司岄也望向了她來,雖然明顯是一臉不清醒的亢奮,卻也不掩那天生湖水般的眼波,落滿星辰。
她心底微微一動,眸光倏地柔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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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三次元的原因停更許久,十分抱歉,很感謝不離不棄還在追文的小天使,關於催文的親,這裡答覆:以後作者君會盡量調節時間來做到平衡,做到一周三更。
最後,還是謝謝大家的喜歡啦,讓我有足夠的動力將這篇文寫到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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