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景行
?地處江南的青州一直是大業除了京城以外最為繁盛富庶的地方,而提到青州,就不得不叫人想到青州景家。
據說景家的老祖宗當年也是跟隨開國皇帝征戰四方的功臣,最善於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可待天下初定、開國皇帝論功行賞的時候,景家的老祖宗卻沒有留在京中為官,而是選擇攜著妻兒歸隱山林。因為聖人當初封其為景侯,遂以景為姓,因為經商得當,漸漸成為了青州最有頭臉的望族。
因此,景家雖然早就遠離了權力的漩渦,在大業卻一直流傳著白衣王侯的說法。又因為大業本就不重農抑商,商人地位同他人無異,景家儼然成了江南的地頭蛇、土皇帝。
不過這些都是民間的說法罷了,陸清晏作為皇室中人,自然是知道些尋常百姓不知道的事情。譬如景家一直同皇室關係匪淺,皇室也常常將採辦的大事交給景家去辦,偶有微服南下的皇室成員,往往也會在景家住下。說青州景家是江南的地頭蛇、土皇帝,倒不如說他們是大業最大也是最隱秘的皇商。
朝堂是一盤大棋,而景家則是在野的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前年陸清晏同太子陸清昭下江南的時候,就住在青州景家,自然是見過景行的,那時候他就已經開始逐漸插手到景家同皇室之間的事務中去了,當時景家的家主令景行負責接待太子一行人,大抵上也是存了要將家業交到他手上的心思。
景行氣度風雅,家教極好,又善音律,陸清晏住在青州的時候,也算同他相處愉快,對景行的印象也很深刻。
後來水患嚴重,他們辭別了景家繼續南下,在路途中聽說景家的少主人在開倉救濟百姓的時候出了點事情失蹤了,還想著不知道往後景家後繼無人該如何是好,沒想到再見到竟然是在京城,也沒想到景行已經不是景行了,他變成了邢景秋,隱姓埋名做了太傅府名不見經傳的琴師。
陸清晏還等著景行的回答呢,哪知道長亭外的口角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只聽見崔舒錦厲聲地呵斥了一句躲開岳明哲伸過來要拉她的手,岳明哲一張布滿了青胡茬的臉就暴露在了陸清晏的面前。
崔舒鈺看著岳明哲這麼臭不要臉的舉動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說話就說話,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做什麼?岳明哲該不是真的神經錯亂了吧?她正要往前邁一步擋在自家堂姐面前,胳膊忽然被一道打身後而來的力量猛地拽了一下,餘光掃到半截藍色的袖子,心裡立刻有了底。
陸清晏將莽撞的小姑娘拉在身後擋住,抬眼朝岳明哲看去。
他的小姑娘實在太不叫人省心了,竟然想著自己擋在崔舒錦面前,崔舒錦需得人保護,難道她就不需要了么,她不知道自己往後就是祁王妃了嗎?
岳明哲剛才是真沒看見陸清晏,若是他早看見了,這會兒也不可能上趕子跑過來找崔舒錦和崔舒鈺的不痛快,他現在看到陸清晏,是又痛恨又懼怕。痛恨的是陸清晏舊事重提,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的一輩子也毀了,怎麼想怎麼覺得陸清晏做出這樣的事是為了報復;懼怕的是陸清晏平日雖然落得一個賢王的稱號,可他卻是吃一塹長一智,知道但凡涉及到崔舒鈺的事情,陸清晏必定出手毒辣,毫不留情。
「你在此處做什麼?」
陸清晏問的是岳明哲,不過還沒等岳明哲說話,被拉在陸清晏身後的崔舒鈺就先搶著吱聲了,「我和二姐還以為他只不過是過來打個招呼,哪知道他突然之間發了狂,伸手就要去拉我二姐,嘴裡還說著些不著邊際的下流話!」
所以她就自告奮勇的想要擋在崔舒錦的面前?
陸清晏看了一眼因為他的出現而有些畏縮的岳明哲。對方此時已經喪失了曾讓他擔憂小姑娘要被迷惑去的風流倜儻,原本被器宇軒昂的外表掩飾掉的自私自利的嘴臉卻越發明顯起來,再加上他的衣著打扮十分邋遢,同當初那個月家二公子竟是判若兩人。
岳明哲本來要去拉崔舒錦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他是恨陸清晏,也有些怕陸清晏,不過怕又怎麼樣,他現在早已無可失去,也不必再擔憂什麼。如果他不能好過,那別人也別想舒坦!
想到這兒,岳明哲直接越過了擋在前面的陸清晏,探著頭尖聲對臉上儘是嫌惡神色的崔舒錦喊道:「怎麼,你現在不愛慕我,去愛慕那亭子里的小白臉了?原來崔家二房的沒一個好種,男的好色風流,女的也水性楊花!」
這話說得實在是忒過分忒難聽了,崔舒鈺被陸清晏擋著正要從他身邊探出頭來罵岳明哲,崔舒錦先受不了了,卻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維護邢景秋,「你胡說什麼,那是我們府上的琴師邢先生!」才不是什麼小白臉!
她現在竟是如此看重那個人么,竟然不在意他罵她水性楊花,而是先維護那人的名譽?說什麼邢先生,連人家到底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維護人家,崔舒錦果然是痴傻!
岳明哲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已經有些歇斯底里,忽而更大聲音地叫喊道:「你知道你知道他是誰么?他是哪門子邢先生,他姓景名行,是青州景家的少主!你們都被他騙了!景大公子,你才醒過來多久?不好好在青州待著,跑到京城來同我搶……唔……」
岳明哲還沒說完,便翻了一個白眼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崔舒鈺定睛一看,岳明哲倒下去的身後露出一張熟悉的臉來。原是方才去安置馬車的宛白趕過來了,一記手刀下去,將岳明哲直接敲暈了。
「殿下?」宛白這是先斬後奏了,不過他覺著自家殿下臉上的神色厭煩到不能再厭煩了,這麼半天沒出手,多半是因為嫌棄他要髒了自己的手,不然早就叫岳明哲閉嘴了。
陸清晏朝宛白點了點頭,甚至沒看倒在地上的岳明哲一眼,便拉著崔舒鈺從他身側走過去了,「將他塞了嘴吊在樹上,捆得結實些。」
這人神經錯亂到這地步了么?怎麼還說起胡話來了?崔舒鈺沒大聽明白岳明哲跟亂碼兒了似的一堆話,只當他是家破人亡受了太大的刺激,早就瘋癲了,心裡暗暗地覺得陸清晏這做法相當不錯,這樣瘋瘋癲癲的人果然不適合放出去禍害人,還是吊在樹上安全些。
「你拉著我去哪兒?」崔舒鈺覺著自己得安撫一下受到驚嚇的二姐。昔日奉若神明的男子如今竟會變成這個模樣,還真是一件幻滅的事情。
陸清晏沒有回答她,只是牽著她的手走的更遠些,「你二姐大概需要一個人靜靜。我知道一處景色別緻,不如帶你過去看看。」
崔舒錦卻是將岳明哲的話聽進了耳朵里,正呆立在原地,身邊忽然傳來一陣清淡熟悉的味道,下一刻那人修長瑩潤的手指已經握住了她的肩膀,眸子里也是沉沉地擔憂,「你沒事吧?」
青州景家……
崔舒錦僵硬地轉過頭來,看了身側的邢景秋一眼。邢景秋,邱景行,或許她現在應該叫這個人一聲「景公子?」
崔舒錦不似崔舒鈺一般對諸事都不關心,生長在京城的權力中心太傅府里,自然是知道青州景家的。她不但知道,還知道些只有女子才會關注的八卦,譬如青州景家的家主娶的夫人是前州望族邱氏,再譬如這邱氏專房獨寵了十數年,景家這一輩兒只得了一個獨子,名叫景行。
以母為姓,倒念的名字,岳明哲不是信口開河,眼前這個人,確確實實是青州景家失蹤了一年多的景家少主,景行。
「景……景公子。」
景行看她觸電一樣躲開自己的觸碰,也是一僵,伸出的手不知道是該伸直好還是蜷起來好,心裡也越發地沒有底氣起來。
當初他隱姓埋名來到太傅府,便是怕出現現在這個狀況,哪知道紙包不住火,早晚還是要被知道的。
「除了名字,我同你說得其他的都是真的。」景行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才好,「我確實是青州人,我也確實是來找人的。阿錦……我……」
崔舒錦卻是搖了搖頭,沒讓景行將話再說下去。其實他到底是誰又能怎麼樣呢,她認識的是這個人,無論是邢景秋,還是景行,他始終都是他啊。
只是今天岳明哲的出現也叫她驚覺了一件事,這覺悟叫她有些手足無措。阿鈺說得是對的,她對他的心思……好像比她想的更多些……
原本沒有一絲希望如同磐石一樣死寂的心思忽然間有些動搖了,崔舒錦想要問一問他,景行是不是非要找到那個一面之緣的人,如果她不是他要找的那個姑娘,她們之間是不是也能有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二姐和姐夫……寫得作者君好卡……心塞塞(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