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換牙

背上書包，容姒推開了厚重的木門。木門也不是特別厚重，只是比起她小小的身子，顯得有些吃力。關上門的時候，她聽到房裡的抱怨聲，一聲抱怨后，還有木床的翻動聲。嬸嬸估計又睡過去了。叔叔是一家服裝廠的工人，一大早便去上工了。嬸嬸是下崗職工。這段時間一直賦閑在家。嬸嬸家離程家並不遠，容姒走了十分鐘便到了。她也沒有敲程家的門，只是站在門口跺了跺腳，小手捧著哈著熱氣。容姒沒想到南方的冬天也這麼冷。濕冷。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都是暈暈的。

很快，程錦之便出來了。衣服也沒有穿好，門一打開，她一下子就從門裡跳出來了。就像被困在籠子的小鳥兒。

「別跑，讓媽媽給你穿衣服。」程父也出來了，他手臂上還搭著程錦之的書包。

程母看到了容姒，便把容姒抱了過來。「這麼早就來了？」

「阿姨早上好，叔叔早上好，姐姐早上好。」說到姐姐，容姒還看著程錦之。

「真乖。」程母一下子眉開眼笑了，她捏了捏容姒的臉頰。「吃早飯了嗎？」

「我帶了早飯。」

「那就好。」

「媽，我和容姒去上學了。」衣扣剛繫上，程錦之便拉住了容姒的手。她抬起了自己的小手，給自己的爸爸媽媽揮手。「再見。」

「誒，你是姐姐，一路上要好好照顧姒兒。知道嗎？」

「知道了。」

「今天的學習，要加油喔。」程父捏了捏程錦之的臉頰。

「嗯，今天的工作，你也要加油喔。」有其父必有其女，程錦之也模仿著程父的語調。說著，還拍了拍程父的肩膀。

程父被女兒古靈精怪的樣子逗樂了。「好的，我和劉叔叔打好招呼了。你經過的時候，想吃什麼，他都會打包給你。」

劉叔叔是開早餐店的。早餐店正好在上學的路上。

冬天的早晨，太陽出來得沒有那麼快。一陣陣風刮來，凍得容姒直縮脖頸。這是容姒在南方度過的第一個冬天，南方的太陽也不溫暖。照在人身上，還是有些濕冷。或許是自己的衣服太暈了。嬸嬸家是背朝陽關的，再加上自己的房間，只有一個通光的小窗子。學校布置作業，容姒都會盡量在學校做完。因為自己的房間太冷了，只要坐一會，全身就有點發涼了。

可不能感冒。

出了巷口，便有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上學的這條路上，一直都非常熱鬧。賣什麼的都有。

「叔叔，我要雞蛋和牛奶。」

「好的。」程錦之長得粉嫩嫩的，非常可愛。劉叔叔摘下手套，又捏了一下程錦之肉嘟嘟的臉頰。「怎麼吃這麼少。吃這麼少長不高的。」

「我都吃不完。」

「那不行。叔叔再給你拿塊蛋糕。」

「謝謝叔叔。」程錦之的口氣頗為豪氣。「記我爸賬上。」

「不不。」劉叔叔一下子被程錦之逗樂了。「記叔叔賬上。」

劉叔叔和程錦之聊了兩句，便去忙別的客人了。程錦之拎了不少早餐。「好多啊。」

程錦之也沒有拿雞蛋，直接拿出了奶油蛋糕。她啃了一小口。

「叔叔說你在換牙，要你少吃甜食。」容姒看程錦之啃蛋糕，便和她說道。

「可是好好吃的。」程錦之奶糯地說道，她又把蛋糕伸到了容姒的面前。「你嘗嘗。」

容姒看著程錦之的「花貓臉」，語氣柔和了一點。「你吃吧。」

程錦之笑了起來，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她又吃了一口。「容姒，你的早餐呢？」

「我要吃你的早餐。」小朋友間都喜歡分享食物。

容姒便從書包里拿出了餅乾。

程錦之咬了一口餅乾，小眉頭便皺了起來。「這種餅乾怎麼硬邦邦的。容姒，你怎麼吃下去的？」

嬸嬸圖省事，在超市買了很多這種餅乾。

「我都是餓的時候，拿水泡一下。」容姒現在正在換牙期間，牙齒有些鬆動。不用水泡，根本啃不動這種餅乾。

「不好吃。」程錦之嚼了幾口，便咽了下去。程錦之就是這樣，程家父母都說她是天生的吃貨。即便是再不好吃的東西，都不會吐出來。只是咽下去以後，不會再吃第二口。

「給你吃我的。」程錦之又一下子開心了，她把袋子里的雞蛋遞給了容姒。小朋友的樂趣，便是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分享給自己的好朋友。

雞蛋真的很好吃。容姒捧著雞蛋，慢慢地吃著。這讓她想起了母親，母親總是會給她煮雞蛋。

「你吃蛋糕。」程錦之又把蛋糕塞到了容姒的嘴邊。容姒小小地咬了一口。

「我現在在換牙，不能多吃。」容姒說道。

「哇。」程錦之說道：「我要看看你的牙齒。」

「啊。」咽下食物，容姒掃了掃牙床，張開了嘴。

「是不是覺得牙齒很難受？」程錦之的小手，輕輕地碰著容姒的門牙。

容姒點了點頭。

「我的門牙就是自己拔的。」程錦之說道。

「疼嗎？」

程錦之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好疼的。我都哭了。」

「後來拔牙，都是醫生給我拔的。」程錦之說道：「我讓我爸爸帶你去拔牙，你就不會哭了。」

容姒想了想，想到拔牙又有點害怕。「你會去嗎？」

「會。」程錦之點了點頭，她牽著容姒的手。「我會陪著你的。」

程錦之伸著小舌頭，掃了掃自己粉嫩的牙齦。「而且我也需要檢查牙齒了。」

程父帶程錦之去檢查牙齒，也捎上了容姒。路上程錦之又開始話嘮了，一直在安慰容姒。容姒本來還不怕，被程錦之這麼一描述，又有點慌張了。她睜著水靈靈的眼睛，看著程錦之手舞足蹈。程父在前面開車，看著女兒在後邊來勁的樣子。便開口了。「錦之，你別嚇姒兒了。哪有那麼疼。」

被父親這麼一說，程錦之有點委屈。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腮幫子。「疼的。」

「你是差點長蟲牙。平時叫你少吃點甜食，你不聽。姒兒比你聽話多了，她才不會長蟲牙。」

程錦之癟了癟嘴，安靜了一會。她轉頭看著容姒，小聲地說道：「爸爸凶我了，我不嚇你了。」

下了車，程父一手牽一個進了醫院。程父打電話的時候，便讓程錦之好好牽著容姒。程錦之就這麼牽著容姒，兩個豆丁點大的小孩子，慢慢地跟在程父的後面。到了預約的科室，程父拉開了門，這才回頭看兩個小傢伙。結果兩個小傢伙隔他大老遠，睜著兩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他。

「你們快點進來啊。」程父有點啞然失笑。「錦之，你別把姒兒往後拽，我看到你怕了。」

剛才程父在給牙醫打電話，牙醫和他說起了程錦之拔牙的事情。上次沒空，這次得空，順便也幫程錦之把牙拔了。程錦之平時懵懵懂懂，一碰到這種「危險」的事情，自保意識尤其的強烈。

「小程啊，這才多久沒見，又有一個了？」白大褂的牙醫調侃地說道。程錦之也不讓爸爸牽了，她認為爸爸「騙」了她，說好的只是給容姒拔牙。為什麼還要給她拔牙？程錦之撐著委屈的小臉，牽著容姒的小手，有點要和容姒「相依為命」的樣子。

「是啊，生了個小女兒。」程父笑了笑。程父似乎很喜歡女孩兒。

「好的，讓我來看看你的小女兒。」牙醫蹲下身子，拿著燈開始幫容姒看起了口腔。看完容姒的口腔，又看了看程錦之的牙齒。「你不和我說，我也知道你們家哪個女兒最乖。」

「這個，肯定是不乖的。」牙醫彈了彈程錦之的小臉。「今天不拔，就要長蛀蟲了。」

程錦之的眼眶紅紅的。「我很乖的。」

「誒，你乖。牙齒不乖。」牙醫哄著程錦之。

程錦之安撫了容姒一路，容姒拔牙的時候沒什麼，倒是她自己，從拔牙前一直哭到拔牙后。拔完牙了，還在哭。

「還疼嗎？」拔了牙的容姒，說話也有點囫圇不清。

「好疼的。」

程錦之吵吵嚷嚷的，也驚動了休息室的醫生家屬。家屬叫付千笙，是牙醫的女兒，今年高一。

「爸，你又製造了什麼『殺孽』？」付千笙一進來，便見到了兩棵眼眶紅通通的「小豆丁」。容姒本來不想哭的，可是程錦之一哭，她也跟著掉眼淚了。

「乖喔。」付千笙笑了笑，語氣很溫和。她蹲下身子，手揉了揉程錦之和容姒的腦袋。「不哭了。」

容姒很快就止住哽噎聲了，程錦之的小手，捂著自己的腮幫子，還有點磕磕巴巴的。

付千笙拿了條粉紅棉布，長條的棉布。她的動作很輕柔，給程錦之的臉繞了一圈，繞過了程錦之腮幫子。然後在程錦之的頭頂，綁了個小蝴蝶結。

容姒眨著眼睛，看著頭頂綁著蝴蝶結的程錦之。

「好不好看？」付千笙的聲音非常柔和，問著容姒。

容姒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她給程錦之擦著眼淚。「好看。」

程錦之愛哭，也愛笑。被這麼一安撫，破涕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