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45
銷金窟,是一個楊無功忘不了的地方,並不是說這兒有他眷戀的美人,而是因為,他在這兒失去了自己美好的未來。
酒,可以使人沉醉,可以使人暫忘一切煩惱,可是等到了酒醒時候,那加倍的痛苦又會湧上來了。
威揚鏢局的楊大公子,有著一張極為俊俏的麵皮,可他是一個瘸子,他的腳是因為在外花天酒地而被打斷的,楊大公子是一個風流的人,也就是說他是一個不值得女兒家依靠的人,除了那些看中楊家權勢的,沒有父母願意將女兒推入火坑中去。
酒罈子滾了一地,軟在了桌上,像是一灘爛泥。一雙手輕柔的拂過了楊無功那蒼白憔悴帶著淡青色胡茬的面龐。像是羽毛搔在了心間,楊無功睜開了眼,他似是看到了傅晚晴在對他笑,那種溫婉的柔和的,像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笑。這個夢境與多年前的真是相似啊,楊無功喟嘆道,明知是錯誤,可他還是捨不得這份溫度。
楊無功朝著那夢中人伸出手去,只不過那人一下子便走遠了。
「不要嫁給沈勝衣,不要嫁!」
「晚晴……」
是從心底發出的呼喚,撕心裂肺的呼喚。
「好。」
溫柔的淺笑與低喃,讓楊無功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從街頭響到了巷尾。
這對俠義山莊來說是一件喜事,這對江湖人來說也是一件喜事。沒有人覺得傅大小姐突然間出嫁太過倉促,他們甚至有些遺憾,覺得這年後才成親,也太晚了些。白道聯盟的盟主傅暉已經向江湖上的人承諾了,只要女兒傅晚晴一出嫁,就立馬帶領她們前往煙霞島,尋到那個寶庫。
開春了,冬日裡的冷酷被一點點的驅逐。
俠義山莊里喜氣洋洋,到處都是紅色的帳幔與喜字。新郎官沈勝衣也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的喜袍,與那些前來道賀的江湖人笑說著話。這柳致上與傅暉原本就是結義兄弟,如此一來,更是親上加親了。威揚鏢局的弟子坐在了偏角,楊逸飛一張臉上的笑容極為勉強,偶爾還有幾個人上前說幾句,表達了些許遺憾。
「若是當年楊大公子沒有發生那等事情就好了,其實年輕人嘛,風流一些是好事,妻妾成群子孫滿堂,這才像樣啊……」
這熱鬧原本是屬於威揚鏢局與俠義山莊的,楊逸飛沒有搭理那個說話的人,他朝著手下招了招手,低聲問道:「楊無功呢?他跑哪裡去了?」
「屬下好幾天沒有見到少主了。」那人猶疑了一會兒,應聲道。
楊逸飛的眉頭蹙的更緊了,他斥了一聲,說道:「那還不趕緊去把那小畜生給我找回來!我楊逸飛怎麼會有那麼個兒子!」
「楊大哥,你怎麼這麼說功兒?那件事情都過去了!明明是傅大小姐小題大做!」坐在了楊逸飛身側的柳薇不悅地說道。
「是啊,爹爹,那件事情本來就不是大哥的錯,那是傅晚晴那個賤女人——」楊無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楊逸飛狠狠地瞪了一眼,默默地垂下頭去,心中還在不停地埋怨。
「閉嘴!」楊逸飛喝道,轉向了柳薇,罵道,「看你教出來的一雙好兒女!一個個混帳的都成了什麼樣子!」
柳薇被楊逸飛這麼一罵,脾氣也跟著上來了,她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來,大聲罵道:「是是是,我們都給你楊大俠丟臉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麼!你還惦念著你的原配夫人吧?可惜啊,人家被你氣得一命嗚呼了,連個蛋都來不及下!」
柳薇的聲音很大,她罵的話也很難聽,幾乎所有人都轉向了這邊。
「煙霞島的那對姐妹花呢,我們這俗人可是比不上。」柳薇還不算完,冷睨著楊逸飛繼續挖苦道,「你們從煙霞島獲得了那麼多,可瞧瞧自己最後是怎麼對待人家的?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了,才會放棄女兒家的名聲跟你走!」
柳薇在罵楊逸飛,可順帶著提到了傅暉的已故的夫人。在聽到這動靜的時候,傅暉已經趕過來了,他的臉上雖然還有几絲笑意,可是瞧著也陰沉的可怕。這柳薇是楊逸飛帶來的人,更是柳致上的妹妹,傅暉握緊了雙拳,只能夠忍下這口氣。
「薇兒!」柳致上低斥了一聲,眉眼中滿是無奈,他說道,「今天可是勝衣的好日子,你就給大哥一個面子吧。」
「大哥,我帶著無敏和無功回點滄派吧,也省得在楊大俠那兒受氣。我跟了他這麼多年,剩下一雙兒女還沒名沒分的,講出去都是讓江湖人笑話!虧我還任勞任怨這麼多年,你看俠義山莊的人,口中叫著夫人,可誰知道他們心底是怎麼想的呢!他們眼中的夫人恐怕只有那個已經死去的謝華容吧!你看這楊大俠真是多情又無情,我在他心底算得了什麼呢?對了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楊大俠在外頭還養了幾個年輕的女人呢,怎麼,她們沒能夠給你生下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來?」
「你胡說什麼!」楊逸飛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他指著柳薇,老半天才罵了一句道,「趕緊滾回威揚鏢局去,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
「怎麼,我說到你楊大俠心中的痛處了?」柳薇一抹眼淚,挺直了脖頸,尖叫道,「你摸著良心說話,當初是不是你甜言蜜語拐騙我的?是不是你嫌謝華容體弱多病,還說她不如傅夫人的?當初山盟海誓說的比唱的好聽,說什麼謝華容一死我就是正室夫人了,說什麼不會虧待我的,可是結果呢?謝華容是死了,被你活生生的氣死的,你不要忘了,你除了害死謝華容,還害死了傅夫人!你做的好事情,還真以為沒有人知道?你以為我不敢說?」
「夠了!」聽到了柳薇又一次提到了自己的夫人,傅暉低斥了一聲,他說道,「今日是小女大喜之日,你們威揚鏢局的家事,就——」
這頭的熱鬧還沒有完,從那門口處又傳來了一陣喧鬧。
「沈勝衣,你給我滾出來!我告訴你,我楊無功絕對不會讓晚晴嫁給你的!她不愛你,她不會嫁給你的!」
醉醺醺的楊無功,提著酒壺跌跌撞撞的朝著大門走來。他的身形不穩,像是要撞在了門框上,在他的身側有兩個小廝想要去攙扶,卻被他用力地推倒跌在了地上。楊無功扶著門框,猛地將酒壺砸在了地上,砰地一聲響,酒香四處蔓延。他的手前指著,唇邊露出了那似哭似笑的神情,口中喊道:「晚晴她跟我說了,她不會嫁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今天就算是拼了我這條命,我也不會讓晚晴與你成親!」
沈勝衣看著那個醉鬼,唇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他站在了楊無功幾步遠,一拱手笑道:「楊兄,你喝醉了。」
「不,我沒有喝醉!沈勝衣,你個混帳!」楊無功仰起頭笑了一聲,猛地一拳朝著沈勝衣的臉揮去,沈勝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任由拳頭落在了唇角。他輕輕地嘶了一聲,抹去了唇邊的血跡,溫聲說道,「楊兄,你真的是喝醉了。」
「晚晴她不會嫁給你的!」楊無功宛若瘋了一般,他看著沈勝衣那青紫色的嘴角,揮著拳頭衝過去,只要將這個人打死了,那成親一事就泡湯了,混沌的腦子中如此想到,他的眉眼中掠過了一抹殺機。只不過這一拳落空了,楊無功被甩了出去,撞在了門上發出砰地巨響。楊逸飛站在了沈勝衣的跟前,眸中滿是怒氣。楊無功掙扎了好幾下都沒能夠爬起來,索性蜷縮在地上,口中還不停地喊著話。
「沈賢侄,犬子無禮,我替他向你賠罪了。」楊逸飛一拱手,滿是歉疚地說道。
沈勝衣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楊世伯這是哪裡話,楊兄他只是喝醉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失蹤了,屋裡只留下了蓋頭還有血跡!」
這大喜之日,糟糕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別的還好說,可是新娘消失不見了,這就是一件大事情。別說是傅暉等人,就算是那請來的客人,原本是在看戲的客人,臉色也變了。
傅大小姐在哪裡?她被誰帶走了?
「我說過,我不會讓晚晴與沈勝衣成親的!」楊無功大聲笑道,從唇角漫出了鮮紅色的血跡。楊逸飛這一掌,可真是夠無情的,直接將自己的親兒子打成了重傷。
「你知道晚晴在哪裡?」沈勝衣面上的溫和維持不住了,他一把掠到了楊無功的跟前,揪住了他的衣領,怒聲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