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不變
寧植的事情,夏瑋思索再三還是告訴了夏暖,夏暖不敢置信,夏瑋本以為夏暖會喜笑顏開的纏著他,熟料夏暖卻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雖則夏瑋不希望夏暖嫁到寧家,但是若這是夏暖意願,他會讓女兒如願的。
夏暖當時只說,要考慮一番。
夏瑋料想女兒家害羞,便是沒繼續這個話下去,而夏暖,衣袖中的手緊緊捏著,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直到夏瑋離開,夏暖還是保持著一個姿勢,坐了良久。
窗外草長鶯飛,而她的心,卻是寒冬蕭瑟。
本來打算送給寧植的櫻桃就被擱置了,夏暖將櫻桃放到地窖里冰鎮著。近來夏暖喜愛一個人呆著,洵青也沒跟著,她從地窖出來就有些魂不守舍擇了一條小徑慢慢走,花園裡樹木繁多,她的身影更是掩映在樹叢之後。
主道上的侍女們嘰嘰喳喳,無一不是生活瑣事,左一句右一句的,雜亂得很。
「秋衣走了,聽聞虎子很傷心啊,王大娘想另給他選門親事,都被虎子給鬧沒了。」
夏暖的腳步一頓。
另一個人附和道:「是啊,成天都沒個笑臉,要不是王爺禁止下人宣揚這事,怕是早就替秋衣戴白布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虎子可是喜歡秋衣得緊啊,那時候……」
夏暖呼吸都緊了,她搖搖頭,不去想,快步走了。
直到聽不見侍女的對話,夏暖還有些怔怔,那些話好像就在她心裡徘徊,散不去。
夏暖難受得一路小跑回屋子裡,洵青被她這姿態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夏暖給她擦了擦汗,倒了一杯熱水給夏暖。
夏暖抱著熱水呆了好久,終是問了句:「虎子,還好嗎?」
洵青見得夏暖這模樣,心知夏暖必是聽到了些什麼,想了半天還是據實以告:「不怎麼樣。」
夏暖牽出個蒼白的笑:「爹說子玉哥想娶我。」
這兩件事一起說,洵青不得不沉默以對。
夏暖看著洵青的樣子,笑容不變,目光望向遠方:「洵青,吶,你說,我怎麼捨得拖累子玉哥……」
「郡主……」洵青嘆氣。
夏暖的臉洵青看不清,只是她捧著杯子的手微微顫著。
翌日,踏雲樓。
雲涯張張手,在一顆樹梢上醒來,隨意擇了片葉子含著。
他還剩兩件事情沒做,一件事是去提了死胖子審問,另一件則是帶夏暖那個愛哭鬼去上墳。審問可能他更加怒火攻心,而帶夏暖去上墳則或許會讓他更加手足無措。
雲涯癟癟嘴,想了半天,終是在生氣和無奈之間選擇了後者。正如死胖子所言,他娘早死了八百年了,再等幾日也無妨,而夏暖的事情,哭就哭吧,又死不了人。
雲涯將那片葉子扔掉,他娘的事情呢,他還沒想好怎麼面對。
安陽王府。
涼亭中,夏暖小心翼翼和寧植說著話,不時貪看著寧植的臉。
寧植拜訪這麼久了,夏暖終於見了他,寧植是鬆了口氣,而夏暖是有些酸澀可又擋不住內心的渴望,她想見寧植。
話題初初還聊得挺好,寧植撿了些京城的軼事給夏暖說,又道今上已經二十又六了,還沒有立后,大臣們又開始紛紛上奏則推崇起自家閨女的婦容婦德起來,夏立苦不堪言。
夏暖笑開來,夏立久不立后,滿朝文武皆是為了這事傷透腦筋,每每過一段時間便是會自發組織起來用奏摺炮轟夏立,夏立還沒那麼忙的時候,每每來看夏暖,皆是抱怨不堪。
「那陛下一定是說,」夏暖板起臉學夏立,「皇后乃是一國之母,怎可草率,愛卿們太操之過急矣。」
寧植失笑,伸手去刮夏暖鼻子:「也就你敢這麼說陛下了!」
夏暖吐舌頭,道:「是陛下自己不想娶嘛,怪誰,爹爹說大臣們為了這事情都快了解全京城閨秀的品行了。」
寧植看著夏暖笑得開懷,心中一動,低聲道:「我也到了娶妻的年紀,怎麼不見你這麼關心起來?」似是玩笑的一句話,不讓人多抵觸。
夏暖臉上的笑卻是消了。
「我怎麼不關心子玉哥了,我看……」
夏暖視線往下盯著桌子,故作輕鬆:「謝嫻姐就很好啊,京城中大家閨秀出嫁得晚,像謝嫻姐這樣沒定親的可沒幾個了。」
寧植輕皺眉,左手拉住右袖,將茶盞放下,笑言:「你表姐謝嫻是不錯,可我中意的不是她。」
夏暖心跳加快,不自主抬起頭來,發現寧植也在看著她,四目相對,竟是說不出話。
寧植看著夏暖,不自主微笑加深,用手撫了撫夏暖的發心,壓低聲音只有他們兩人聽見,溫潤嗓子道:「別裝傻,小暖。」
夏暖徹底怔住。
她首先抬頭去看洵青。
洵青早就將周圍的侍女打發走了,只有她一人站在亭子外面,夏暖心中苦笑,洵青真是把什麼都想好了!可是她並不想面對這一切啊!
夏暖又吸了口氣,勉強笑著:「子玉哥,我沒裝傻吶。」
寧植失笑:「是啊,是真傻。」
夏暖:……
夏暖找不到話說了,將手中的杯子捏的死緊,忽然想到了冰窖中那一籃子櫻桃,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子玉哥,我上次摘了……」
「我就喜歡傻傻的姑娘。」
寧植和夏暖同時開口。
夏暖心跳的劇烈,臉上淬染得緋紅,期期艾艾答了一聲:「啊?」
寧植但笑不語,舒展眉宇去拿茶盞。
然則片刻他的眉又皺起來,因為夏暖的臉色又轉變得慘白。
「小暖,你怎麼了?」
夏暖想笑,笑不出,想哭,不敢哭。
她終是深吸了口氣,手慢慢放下,指甲深陷入手掌。
「我,一直把子玉哥當,哥哥。」
寧植動作一滯,慢慢收回手,點墨的眸子凝著夏暖,笑也收了起來,看了夏暖良久,那種沒有溫度的眼神夏暖第一次見,認真的打量著她,就像是平日里打量著其餘人,素來春風化雨的顏色沒了,取而代之的犀利目光幾乎讓夏暖以為自己的心被剖了出來任由寧植打量。
眉目還是那眉目,卻好像變得她不認識了。
「子玉哥……」夏暖低低喚了聲。
寧植嘆口氣,收回目光,單手撐著額,似乎近來煩心事也頗多。
夏暖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寧植已經抬起頭,眼神柔和卻也透著疲乏。
「小暖,你並不想嫁我?」
那溫柔的眼神,凌遲夏暖的心。
夏暖張口想答是,可是那個字卻是哽住,怎麼樣也吐不出來。她的表情變得很古怪,寧植端詳了夏暖良久,夏暖沒哭,纖長的指甲卻越來越深陷入掌心。
夏暖的心快一拍慢一拍,參差不齊。
寧植勉強笑起來,伸手來摸了摸夏暖的發心,還是一樣的手掌,可是感覺已經和上一次的輕撫不一樣,夏暖有些失神。
寧植起身小聲道:「我會試試的,能不能強娶到你。」
他手掌滑到在夏暖的臉頰一側,撫著心上人,力道分外柔和。
直到寧植走了夏暖都沒有說出多的一句話,脊背挺得太直,反而很累,洵青讓下人送走寧植,上前看著夏暖,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夏暖怎麼做怎麼想,都不是她能妄言的。
可洵青還是道:「郡主,你明明……」
夏暖抬手,止住洵青的話頭,聲音開口有些沙啞。
「好洵青,先下去罷,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待人都走了,夏暖才打開握拳的手,手心有斑駁細碎的紅,可是她嬌氣怕疼,畢竟不曾按重了,夏暖悵然,說是嬌氣,當時竟是全無感覺。
忽然一腦袋從涼亭頂冒出來。
笑的瀲灧促狹得很。
雲涯道:「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夏暖:……
雲涯從頂上下來,理了理衣衫,夏暖見得他今日著了一身和寧植同色的水藍,又是愣了愣,眼神挪不開,發頂上似乎還有方才寧植手心的暖。
雲涯自顧自坐下,舉手投足張揚得很,隨手拿了個空杯子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口,是上好的茉莉泡的水。雲涯思量到夏暖體弱,怕是素日就不喝茶。
雲涯贊一句:「這茉莉很不錯,很香。」
夏暖不知道說什麼。
雲涯眯眼笑著問:「你怎麼捨得拒絕你心上人了,沒看到人家苦苦等了你這麼多年嘛?」
夏暖不懂:「什麼等了我這麼多年?」
雲涯聳肩,笑並未消散:「寧植和我一般大,今年二十又三了,他可不是和我一般的孤兒,家大業大,到了這個年紀都連個定親的人家也無,顯見是在等你。京城裡的貴女嫁的晚,大多十五六定親,算算,今年你差不多了。」
夏暖心又遲鈍得痛起來。
開口想回答,卻不知道撿哪一句,因為命不久矣?
「不是我。」夏暖說謊。
雲涯挑眉:「你說什麼不是你?」
夏暖咽了咽口水:「不是我拒絕子玉哥,子玉哥,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哦,此話何解?」
夏暖臉上染了些落寞,道:「太后早就中意謝嫻姐了,不是我。」
這句話,倒是真的。
雲涯素來知道這些大家族聯姻很慎重,如此也不復說什麼,只道:「如此說來,他明知家裡有意其他人還來招惹你,確是也不怎麼對。拒絕了,也挺好。」
夏暖想反駁,不知如何反駁,只笑笑,落寞得很。
她實在做不到,對旁人說,自己天命不壽,就,讓她騙人一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