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是你?!

73.是你?!

雲涯猶豫了很久是將夏暖背著帶走還是抱著帶走這件事,可不可以有打暈帶走這個選擇,雲涯想說,自己扛人最熟練了,尤其是死人。

想罷,還是咽了下去。反正,只是出王府而已。

雲涯一把撈起夏暖抱在懷中的時候,輕咦了聲,下意識去看她。夏暖被雲涯的眼神這麼一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雲涯不凶人的時候眼眉沾染些些春水色。夏暖蒼白的臉上染了些淡紅,頷首。

雲涯想扶額,他蠢得究竟幹了什麼!!!

從後門低矮處躍出來,雲涯將夏暖放到地上。

水千聽得聲音從馬車上下來,和雲涯打了招呼,眼神便落到夏暖臉上。眉眼確實不輸人,算不上一等一絕色卻也端正耐看,一雙眼乾淨透徹閃著不屬於他們那種人的純凈,水千想了想,青燕中怕是找不出這麼一雙如小鹿一般的眼睛。

素來面無表情的水千,竟是沖著夏暖微微笑了笑。

夏暖也回以微笑。

雲涯拿眼神丈量了一番,水千和夏暖差不多個頭。

雲涯指著水千對夏暖道:「水千,我副手。」

對水千道:「安陽王郡主。」

夏暖有些局促,不安小聲道:「叫我小暖就可以了。」

水千點頭:「郡主,請上車。」

夏暖:……

外面看上去破破爛爛,裡面竟是鋪設精緻毫不輸於安陽王府的馬車,還有股淡淡的艾草味道,夏暖吸了幾口氣,混雜了其餘幾味藥材熏過的。夏暖端坐在一側,而雲涯本想四仰八叉躺下的心見了夏暖這外人,不由收斂一番,只翹了腿靠在另一側。

雲涯看了看夏暖的臉色,有些蒼白。

「你,身體不好?」雲涯道。

夏暖點頭,不言語。

雲涯往馬車門看了看,雙手伸展背在身後抱頭。

「安陽王府哪樣好的沒有,你也多吃點啊。」

夏暖不解,抬頭去看雲涯。

雲涯言語一滯,還是接著道:「水千和你差不多高,你倒是比她,輕多了。」

夏暖突然會意方才雲涯抱起自己看向她的眼神,是被她的羸弱給驚到了,夏暖淺淺笑了,並不接這個話頭,她一直很瘦,補不起來的。夏暖低眼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層層衣衫之下,只有她知道這是多麼蒼白瘦弱的身體。

這幅身體,又怎麼能給子玉哥一個健康的子嗣呢?

雲涯見得夏暖這般,自知說錯話,也不復開口,只眯眼休息。

水千在外駕車,一路往城西去,秋衣葬在城內,好歹安陽王府還給了個體面的葬禮,選了個好地方,若是城外的話,可就去不了,就算是能去,怕是雲涯也不會冒險帶著郡主去。

水千說:「堂主,到了。」

雲涯睜眼,對夏暖道:「下車罷。」

雲涯利落跳下車,夏暖則站在馬車的邊緣,上來的時候雲涯拉了她一把,馬車底有些高,她一時有些不得其法下車。水千見此,上去一把摟住夏暖的腰身帶了她下來。水千也皺了皺眉。

是的,太輕了。

夏暖見到秋衣的墳頭那一刻,眼中有些濕熱,不由自主想到了秋衣生前種種,吸吸鼻子,竟是又很難過。

夏暖將自己帶出來的東西在秋衣墳頭擺了擺,都是些秋衣生前的物件,還有她喜愛的一些首飾什麼的,她偷偷去秋衣房裡拿的,夏暖也不知道該拿什麼,就隨意拿了些自己記得住的,雲涯水千看了倒是有些失笑。

夏暖思索片刻,不知道該說什麼,驀然一隻修長的手遞過來三隻香,夏暖愣愣。

雲涯將香塞到夏暖手裡去:「喏,有什麼說的快說吧,我們在車上等你。」

香煙飄起裊娜,夏暖伸手接過。

夏暖沉默了很久,香都燒了四分之一的時候,終是開口了,聲音很小,被風一吹就散掉。

「秋衣,那天我不該下去的,對不起。」

「虎子最近很不好,若是你泉下有知,入夢去看看他罷。」

「我……我今天拒絕了子玉哥,很難過,你父母兄妹,我會讓爹關照的。」

夏暖又站了會,又道:「尤太醫說,我活不過二十歲了。我這幾年也覺得身體每況愈下了,可是一想到還有幾年可以活,又覺得很好。」

夏暖牽出個笑容來:「若是你投胎晚,說不定泉下我們還能見面吶。」

將香端端正正插在墳頭,夏暖又將帶出來的東西埋了埋,手上有些擦傷,夏暖也不覺得疼。想哭,還是忍住了。

雲涯看見夏暖的手的那一刻,頭覺得疼,對水千使了個眼色,水千會意去附近的溪水裡面絞了條沾水的帕子,將夏暖的手慢慢擦乾淨,夏暖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了他們。雲涯扔了瓶葯給水千,水千細細給夏暖塗了一層,透明的藥膏,不顯眼。

夏暖只有笑,有些尷尬,水千照舊那樣面無表情。

上了馬車夏暖看見雲涯若有所思看著自己,低了低頭,雲涯這次坐的端正些了,淡淡道了句:「本還以為你會哭。」

夏暖小聲回:「上次哭過了。」

雲涯失笑:「還有這種說法。」

夏暖亦是牽強笑了笑,右頰的梨渦旋出:「總不能什麼事情都哭啊!」

「呵,不錯。」雲涯低聲,只有他聽清了自己說的話。

一路上又是沉默,雲涯晃神想著青燕私牢中那個死胖子,而夏暖,沉浸在來不及消化的情緒里。

快要到了的時候,雲涯忽然開口:「如果啊,你再見到你娘親會是什麼反應?」

夏暖愣愣:「我娘親死了。」

雲涯:……

雲涯有些懊惱問了這個問題:「我知道,打個比方而已,我……」

雲涯煩躁說不下去了,滿口髒話亟待爆發,他忍著,想找點其它詞。

夏暖這時候卻有些明白了,回答:「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她,可能……」

夏暖頓了頓:「可能,很尷尬吧。」

畢竟從來沒見過。她會不知道作何表情面對的。

雲涯嘆了口氣,用手遮住自己的雙眼,喃喃:「不該問你這個!」

他有些想揍自己的衝動。

到王府後門邊上了。

雲涯道:「你出去吧,水千會送你回去。」

夏暖點頭。

她忽然想起那籃子櫻桃,把櫻桃向著雲涯推了推,笑著道:「吶,昨天才摘的櫻桃,很好吃。」

雲涯挑眉看著夏暖,她右頰的梨渦很深,夏暖接著道:「謝謝你吶。」

「對了,」夏暖又從袖中摸出來一方素白手帕,不好意思,「洗乾淨了,還給你。」

是上次雲涯順手給她擦淚的手帕。

夏暖離去的時候,猶疑片刻,說出了心中所想:「你,如果找到你父母,祝你順利。」

雲涯一驚,夏暖已經掀了帘子出去了。

雲涯回味過來,嚎一聲,腦袋一下子往後倒在馬車座上,蠢透了!前幾日還說這姑娘傻,夏家的果然都不要輕看。咦,剛才不是準備要說報答她的事情嗎,雲涯又長嚎一聲,全他娘被夏暖話題帶跑了偏。

夏暖回了王府,和水千告別了,在原地站了會兒,就直直往主屋走去。

如她所料,蕭羽正在書房處理公務。

蕭羽見夏暖來了,放下筆,笑著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夏暖深吸口氣:「是為了子玉哥的事情嗎?」

蕭羽訝異,點頭,讓侍女倒了一壺花泡的水來,和夏暖分坐於小案兩頭,給夏暖斟滿一杯。

「你不是喜歡寧植嗎,怎麼不願意嫁他?」蕭羽想罷還是直入主題。

夏暖手緊了緊,低頭默然了好久,抬頭的時候臉上有平時不多見的堅決,她釋然笑了。

「小爹,我知道我活不過二十了。」

蕭羽心中一滯,接著是無比的憤怒,右手猛然一拍桌子:「是哪個奴才嘴碎,看我不活剮了他。」

夏暖臉上不見失落,她捧起水喝了口,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不是誰告訴我的,是那天我回來了爹讓我來找您道一聲平安,我在門外整理儀容的時候,親耳聽到的。」

蕭羽一愣,默了好久,他只覺對面的夏暖平靜得令他窒息,柔聲道:「小暖,別聽尤復禮說,我和你爹還在找辦法。」

夏暖搖頭,恬淡道:「小爹,寧家一脈單傳,我,喜歡子玉哥,但是,我不一定適合子玉哥。」她眼波閃亮,那瀰漫的點點水汽更是讓她的眼神晶亮。

蕭羽內心苦悶,他吸了口氣:「你是郡主,安陽王嫡女,怎麼會配不上寧植。」

夏暖說出的話卻是遠比他以為的有遠見,她聲音很低,吐字卻清晰:「小爹,大夏皇親貴族娶妻生子態半都很晚,我若是嫁給子玉哥,以後我走了,子玉哥怎麼能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作續弦。子玉哥,應該值得更好的,至少,能給子玉哥生個健康的孩子吧!」

「我生來帶胎毒,生的孩子,怕是……」夏暖又低下了頭。

蕭羽無言,他看著夏暖,夏暖說的話乖覺得令他心疼難耐,這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閨女,蕭羽閉眼嘆口氣,想起夏暖才出生的時候身上就大片浮著青紫……眼中一澀,不再反駁。

夏暖接著說:「小爹,我這幾天想了很久,忽然覺得活多久,還能活多久都沒什麼,但是我不想再這樣活著。」

「什麼意思?你,不喜歡什麼嗎?」

夏暖用手撥了撥耳邊的碎發,往外看了看:「人終歸是要死的,小爹。但是我不想我死的那一天能回想到的都是安陽王府的一草一木,我喜歡京城的街道,我喜歡普渡寺的桃花,我,也希望能幫到我能幫到的人,小爹,我不想再因為病禁錮在王府。」

「但是你……」

「小爹,」夏暖打斷了蕭羽的話,「如果我真的活不過二十歲,至少,我還能再去看看這個俗世,看看書上寫的清風明月小橋流水。」

「我十六了,至今只出府過兩次,我,想出去看看走走,就算可能走不出京城,也想去。」

蕭羽看著夏暖堅定的眼神,驀然失語。

這些年來,夏暖從來都是柔聲求著他們帶東西回來,寧植和謝嫻來府里了,儘是纏著他們講京城中的軼事,雖然也鬧著想出去玩,他們不讓,她也就嘆口氣了事。可,蕭羽想到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那時候和夏瑋兩個人去了不少好玩的地方,打架什麼的多得很,不止京城,連邊關兩個人都去瘋過……

原來,不知不覺,竟是將夏暖關成了籠中雀。

蕭羽張開雙手:「小暖,來,小爹抱抱。」

夏暖埋首進蕭羽懷中,蕭羽難過閉眼,沒想到,最先接受命不久矣這個事實的,不是他也不是夏瑋,而是夏暖自己。

「想哭就哭吧,我知道你喜歡寧植那小子很久了。」蕭羽柔聲道。

「恩。」夏暖點頭,慢慢清淚流出,她確實,喜歡子玉哥很久了。

蕭羽懷中抱著夏暖,他卻覺得好似不久就會失去這個一手帶大的女兒了,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踏雲樓。

水千道:「堂主,到了。」

水千看著雲涯提著個籃子下車了,莫名喜感。

雲涯本想隨手一扔,可看見那紅艷艷的櫻桃又覺得可惜了,到底是讓下人拿去洗了。

雲涯轉身問:「死胖子關哪兒了?」

水千:「最裡面。」

雲涯點頭:「給老子提出來,先洗洗吧,我來親審。」

水南將死胖子送到刑房外的時候,雲涯正坐在凳子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櫻桃,怎麼看,怎麼妖邪得緊。

水南悄聲問一旁的水千:「我們踏雲樓有櫻桃?」

水千道:「今日郡主送的。」

水南興奮得招子都亮堂不少:「郡主?!」

水千點頭。

水南問:「郡主怎麼樣?」

水千想了想,如實回:「是個小美人。」

水南眼睛又亮了一層。

雲涯撇撇嘴巴:「還不快給老子把人提進來。」

水南把人急急往裡面一扔,拉著水千就走了,雲涯又吃幾顆櫻桃,真是甜。

緩了會兒,雲涯才說:「知道該問到什麼說什麼嗎?」

那胖子掉了好幾顆牙,說話都漏風,但是仍舊是硬著脊背道:「我乃長公主府的主事,豈可是你能私下處置的。」

雲涯回頭看他一眼,笑起來,瀲灧得很,那淚痣合著細白的皮膚真是妖異。

「把你抓進來,大概有半個多月了吧,你還不知道這是哪裡吧?」

胖子縮了縮脖子,不知為何見了這笑再也生不出□□,反而後背發涼。

「這裡,還沒出京城。」

胖子心中一涼,他最初想過若是自己失蹤了,長公主和京城中人尋找自己需幾日,熟料竟是連京城都沒出,而現在卻沒有官兵找到自己……

「這裡呢,還就是皇宮邊上,可惜你死了也葬不進來,此處正是踏雲樓。」

胖子心中寒涼,腦門直冒冷汗。

雲涯繼續吃櫻桃,邊吃邊用鬆快的口吻道:「怎麼說呢,這裡好多秘密只能皇親貴戚知道,我犯不著私下處置你啊,來,我隨口給你講幾個罷。」

胖子欲哭無淚,就要招架不住。

雲涯將食指放在唇上,眨眨眼,忽然道:「有了,我們先來說說十幾年前的太子風波吧,其實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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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小制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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