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醫生我的牙被你甜掉了(10)
來不及去聽女孩下一句話,握在手裡的手機忽地想起悅耳鈴聲,葉蘇看一眼屏幕,蹙眉劃下接聽鍵。
「丁嬙,怎麼了?」
「葉蘇,我經期好像提前,突然來了,幫我去旁邊的小賣部買包衛生棉救急好嗎?」
「恩,我馬上出去,你等我一會兒。」葉蘇掛了電話,朝陳欣笑了笑,又向對面三個男生打了個招呼,「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拿上錢包手機,葉蘇起身,表情淺淡地從站在桌子盡頭的姜何身邊走過,忽略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出了餐廳,葉蘇在附近的超市買了包衛生棉,結賬后塞進外套的口袋裡。
「葉蘇?葉蘇葉蘇!」
語氣短暫疑惑立即激動興奮,出超市的時候忽地聽見身後有人喊她,葉蘇回頭,十分意外地看見了精心打扮過得徐露潔。
「徐露潔?」
「你怎麼在這裡啊?」徐露潔加快了腳步,站在葉蘇跟前還輕微地喘著氣。
「有個聚會。」葉蘇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
不是上次那支正紅色的口紅,獨特的色調看起來有些熟悉,淡粉色水潤瑩亮。
「那家烤肉店?」徐露潔眼神突然亮了起來,指著烤肉店,看起來有些激動,「是和大學同學么,我可以一起么,我可以AA出份子錢的!我剛好也是打算來這家吃的,沒找到伴。」說完最後一句,她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沮喪,「是不是大學同學啊?」
「高中。」徐露潔特意強調問題,葉蘇沒法忽略,心裡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
徐露潔總會以理所應當的語氣,說讓人沒有辦法拒絕的話。
「那最好了啊,多半都是我認識的人,沒問題的!」徐露潔像是自說自話,完全沒有要徵求葉蘇意見的意思,「走吧走吧,我會出份子錢的。」拉著葉蘇的手臂就走。
一瞬間,疲憊和無奈海潮般襲上心間。
進了烤肉店,徐露潔先讓急著去衛生間的葉蘇告訴她包間號,自顧自地朝著包間先去了。葉蘇去到衛生間,給丁嬙遞衛生棉。
「還好你來了,不然我今天丟臉丟大發了。」丁嬙一邊捶著因為蹲太久而有些發麻的腿,一邊從衛生間出來,長嘆了口氣,面頰上有淺淺的淡粉。
葉蘇輕笑一聲。
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的面龐,垂著腦袋深思片刻,唇角拉起個嘲諷的弧度。
一同回到包間的兩人對上桌上坐著的人的視線皆是一怔。
葉蘇是因為徐嘉澤他們三個看她時露出的古怪眼神。丁嬙則是看著姜何身邊的陳欣,不過轉瞬間便壓下臉上的失神,輕笑著和遲來的姜何打招呼,又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徐露潔。
「葉蘇帶我來的。」徐露潔不等她問,主動回答。
只不過,這樣簡略含糊的答覆,分明完全改變了真實情況。
葉蘇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麼徐嘉澤他們這樣看她。
無可辯駁。
食材在她們回來之前就已經上好了,四個男生正負責烤肉,丁嬙坐在姜何的對面,葉蘇坐在丁嬙的右手邊,對面是陳欣。徐露潔坐在丁嬙的左手邊,對面是唐朝。
高中那會兒姜何和葉蘇確定關係后,他們曾經常這樣湊成一堆在食堂吃午飯。陳瀟和丁嬙總鬥嘴,氣氛永遠不會冷下來。
男生們忙著烤肉,偶爾也會和席間的某位女生說上幾句話,問問身邊人的口味。
「姜何你在烤的那個是雞胸肉嗎?」徐露潔放下手裡的手機,忽然探著脖子看向姜何跟前的烤架,「看起來快熟了。」
「恩。」姜何沒有看她,斂眉沉聲回應。
「你沒放辣?別啊,這肉厚,放點辣會比較好吃!」徐露潔盯著姜何手下色澤頗清淡雞胸肉,表情看起來竟有幾分焦急,「我記得你是吃辣的啊!你是不是記葉蘇的習慣記太牢了啊,葉蘇不吃辣吧!」
似是想要求證,撇過頭一臉理所當然看向葉蘇,「對吧?」
話一說完,垂眸保持沉默的葉蘇微微抬眼,看見和姜何同側的唐朝和陳瀟動作皆是一滯,表情略微有些尷尬。徐嘉澤看著一向口無遮攔的女孩,眼裡竟是毫不掩飾的嫌惡。視線轉開一些,對上陳欣投向自己的複雜目光。
「高中那會兒是吃辣的。」葉蘇的嗓音細膩清淡,低著頭不再看周遭的人面上是怎樣的表情。
忽然覺得,或許今天自己真的不該來。
徐露潔卻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餐桌上的氣氛凝固尷尬,呵呵笑了兩聲,注意力仍是集中在那塊雞胸肉上。
「給你吧,你自己想怎麼吃怎麼吃。」姜何冷冷笑了笑,把烤架上的雞胸肉放到徐露潔對面的烤架上。
動作並不輕和,隱隱有些怒氣。
葉蘇把盤子里唯一一塊培根夾到嘴裡,細細地嚼著。側臉看了看低頭喝濃湯的丁嬙,長發披肩,落在臉側的擋住臉頰,只能瞥見她小巧的鼻尖,髮絲間閃亮的眼神宛如雲層后的月,看不真切。想起什麼似的,極順手地把手邊的冰淇淋推到丁嬙手邊。
「嘗嘗嗎,很好吃。」聲音清脆柔和,眼裡盈著些笑意。
「好。」丁嬙沒多想,順手便用喝湯的勺子挖了一勺塞進嘴裡,冰涼充盈口中時,忽然想起些什麼,動作一僵。待臉上布滿笑意才轉臉,看見葉蘇已經把冰淇淋拉回自己面前,正低頭專註地用勺子挖著往嘴裡送,嘴角笑意涼淡如月下霜。
葉蘇過一會兒便查看一次手機,溫景然最後發來消息說聚會散了記得告訴他,他來接她。
一頓飯吃得並不用心,原本就是不大舒心。
在那之後,唐朝和陳瀟努力地製造話題,好讓氣氛不那麼尷尬,可徐露潔總在大家興緻上來的時候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
這樣的情況出現幾次后,葉蘇看見徐嘉澤攥緊了手掌,面上神色極為不耐。如果不是顧忌性別,他可能早就上手揍人了。她是見過的,徐嘉澤為了女朋友和別的男生大打出手的樣子。彼時她才知道,平日里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溫和少年發起狠來是怎樣的模樣。
唐朝和陳瀟也不再說話,低頭安安靜靜地吃著東西。
這場聚會的氣氛就這麼徹底地冷了下來。
難怪徐露潔說是她將她帶來的,換言之,攪了大家興緻的人最後便成了看似心懷叵測,故意為之的她了吧。
真厲害,好手段。
結束時,葉蘇離席去了趟衛生間,在洗手池碰見似是等著她的陳欣,她深皺眉頭,面色不佳。
「葉學姐……」她仍是擰著眉,表情嚴肅,說話卻是支支吾吾。
還打好腹稿邊急著出來宣誓主權。
「好馬不吃回頭草,」葉蘇瞭然一笑,不甚在意,「不必擔心我,我沒有奪你所愛的心思。」
在她猶自沉眉似乎不能完全相信時,葉蘇笑了笑,出了洗手間。
回到包廂只向大家說了聲還有事,放假有時間再約,就不去ktv和大家通宵。唐朝他們的面色深沉,客套地說了句挽留的話,被拒后也不再多說些什麼。
倒是反手要帶上包廂的門時聽見背後姜何喊她的名字,葉蘇手上動作微滯,還是裝作沒聽見,關門的動作無比流暢。
門關前一瞬,葉蘇最後回視一眼,瞥見丁嬙低著頭,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啪地一聲清響,一扇門隔絕出兩個世界,宛如四五年前的那個秋日。
只不過那時,她和姜何還站在同一個世界。如今,她在此端,他在彼端。
葉蘇順著車流,沿筆直的馬路一直走。在看不見終點的馬路的幾分之幾處上了天橋,趴在冰涼的鐵架上看橋底川流不息閃爍而過的燈潮。
鋼鐵的冷涼沿著衣袖手臂滲入肌理,不多久冷硬之物便帶上她的體溫。這時葉蘇還能想起高中老師在黑板上板書,鐵吸熱快散熱快是因為比熱容小的緣故。
在各色燈光的交織下,夜裡的城市看起來卻比白天更熱鬧。汽車尾部亮起的紅燈連綿成一片燈潮,有些像某部動漫里會發光的魚結隊游於夜間漆黑海面的情景。
葉蘇忽然在想,這個時候的溫景然是不是已經換上了居家服,坐在落地燈旁捧一本書讀。他是赤著腳架在旁的什麼地方,還是規規矩矩穿著襪子和拖鞋?他的腳是不是和他的手一樣白皙好看,指甲是不是修剪得平滑圓潤?他會不會偶爾看一眼窗外的夜色,能不能看見她,在一片繁華中一眼找到形單影隻的她。
只是想到他,深沉的孤寂從心底悄悄蔓延出來,參雜在血液里被輸送至全身的各個角落。
她想打個電話給他,想問問他在做什麼,想問問他有沒有想她。
可又害怕聽見他的聲音她會忍不住哭出來。
「葉蘇?」
葉蘇聽見身後又有人喊她,她突然覺得有點倦,想著今夜究竟是什麼日子,竟能讓她偶遇這麼多認識的人。
回頭看見個中年女人和個子高瘦的男孩。
「張阿姨。」葉蘇強裝笑顏向女人打招呼,「好巧,帶涵涵逛街啊?」
「真的是你啊,大晚上怎麼一個人在天橋上啊?」女人上前一步靠她更近一些,又轉臉去拉方才聽見葉蘇對他的稱呼,表情忽然有些彆扭的年輕男孩,「你這孩子見著人,不給姐姐打招呼啊,沒禮貌。」
「蘇蘇姐。」男孩勉強擠出個笑。
「葉蘇啊,你臉色怎麼不大好啊?」張阿姨擔憂地看著葉蘇有些疲倦的面容,又恍然大悟般地嘆了口氣,「是不是因為媽媽的事啊?」
媽媽的事?葉蘇怔住,眼睛緩緩睜大,眼底的漫不經心退的乾乾淨淨。
「啊,你不知道啊?就昨天的事情,你媽媽可能怕你擔心。」張阿姨此刻看上去倒是有些吃驚,蹙著眉頭也不知當不當講下去。
「我媽媽怎麼了?」葉蘇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急。
「也不算大事吧,你媽媽她昨天被公司裁了。」
葉蘇歪著頭看了看西邊黯淡的星,昨天那道雲痕早就消散得一乾二淨。
無妨,只要不是生病受傷就好。
張阿姨接下來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麼,恍惚中的葉蘇完全沒有聽進去。只一個名字蹦入耳中時回過神來,卻又立馬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樣。直到女人拍拍她的肩膀,最後安慰她一句,她才回過神來,禮貌地向女人和她的兒子告別。
疲倦成倍地回到她的眼神里和面上,她忽然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愧對了她。
手裡的手機震動,以固定頻率。
葉蘇看了看屏幕上那個名字,流散全身的孤寂忽然融成酸澀的液體,充斥每一個角落。
「喂。」葉蘇克制著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委屈。
「右轉,向下看。」他的嗓音低沉如夜色,只簡單說了兩句。
葉蘇毫不猶豫地按照他所說的,右轉,向下看。
當身影於料峭寒夜裡格外挺拔溫景然出現在自己視線里,她忽然有一瞬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差一點便要掉下來。
視線聚焦在他身上,餘光里旁的東西皆成了虛影。直到那抹深色裙擺搖曳時掃過他深色的褲邊,葉蘇才輕輕轉了目光,看著他身邊的佳人。蹙起的眉頭展開,漾起滿面笑意。
「嗨,好巧。」
她的嗓音不大,卻穿透並不短的距離,傳進天橋下那兩人的耳中。
原來他在繁華夜色中有人相伴啊。
倒是覺著他該是孤家寡人捧一本書坐在青燈下的自己杞人憂天了,他所說的不安是不是類似自己此刻的心情,葉蘇吸了吸鼻子,展顏一笑,燦爛奪目。
彼此彼此,誰都沒有生誰氣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