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眾生皆苦
庭思婧徹底消失了,連魂魄都沒有留下,她本來可以桃之夭夭伺機而動,但她卻選擇了最壯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而死的時候還帶走了庭元橙。
羅絳記得曾經被附身的庭思禮在看到庭元橙的現狀后,曾經呢喃『沒想到她過的是這樣的日子。』當時她們以為庭思禮口中的她是庭招娣，現在想來,卻不是。庭思婧知道自己敵不過羅絳她們，最後選擇結束庭元橙悲慘的生活,羅芙心裡唏噓不已,她極少動情，但看到庭元橙臉上的手絹，還是忍不住露出悲傷。
在庭思婧第一世的時候,只有這個二姐給予過自己唯一的溫情,其他人都以為她最後要殺的，一定是她最恨的庭李氏，卻沒想她最後還是放下了仇恨,或者說是選擇了救贖。
「也許她不是放下了仇恨,只是在她充滿怨念的一生最後選擇了成全。」衛霖薔道。
對於庭元橙來說,死亡就是成全，成全她忘卻顛簸,重世為人。
庭元橙是個傻子，死後自然沒有留念,魂魄直接去了冥界,也許對她來說,與其在這污穢的世界里受盡白眼與冷落，還不如忘記一切，回歸質潔。也或者……庭思婧是帶著希望的，她把期望寄托在庭元橙身上，希望她下一世能安穩幸福。也許的也許，或者的或者，本不是局中人，再多的猜測都是虛妄。
羅絳看著庭李氏，半響沒說話，她憤怒，她唾棄，可她無能為力，悲劇每天都在上演，哪怕是救世主，也沒法顧及所有的周全，對於庭李氏來說，下半生才是最難熬的日子，兒孫的慘死，家庭的破碎，都會變成一把把利刃，把她加註在庭思婧身上的痛苦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至於庭母，庭思婧的死雖然跟她沒有關係，但她何嘗不是個冷漠的幫凶，庭思婧眼裡的孺慕之情不是假的，她對家庭的溫暖有過期待，可也許正是看到庭招娣的不受待見，庭思婧才會做得那麼決絕，羅絳腦海中迴響起庭思婧的那句話，再世為人又如何？庭思婧哪怕健康長大，難保不會變成下一個庭招娣，同樣得不到母親的關心，父親的重視。
佛說世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說不得、放不下。故眾生皆苦。
庭招娣也正是看破了這一點，才會破罐子破摔地選擇假裝不知情。
庭元橙的死，最受打擊的是庭招娣，後院是其他人避之如猛獸的地方，對她來說卻是樂土，不管是受了委屈，還是心情失落，她都會來到這個清靜的地方尋求片刻的安寧，而庭元橙就成了她唯一的聽眾，雖然對方根本聽不懂，可在漫長難熬的歲月中，哪怕是個傻子，那也是她唯一的光。
羅絳走到庭招娣的面前，輕聲安慰道，「她走是好事。」
庭招娣擦了擦眼淚，問：「你們是修道的對吧，人會有來世嗎？」
「有的，你二姑下一世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她已經去了，你就放她走吧。」
庭招娣聽完，心裡有了一絲寬慰，不再伏在屍體上哭泣。
「庭思婧……」
羅絳話還沒說完，庭招娣就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很矛盾，她一方面想要把我變成她，一方面對我有有極高的容忍度。」不管是庭招娣對羅芙還是羅絳的態度，庭思婧雖然提過，但並沒有懲罰庭招娣，「我真希望她帶走的人是我。」
羅絳沒有說話，庭招娣的所作所為她不想評價，可她對於庭思婧臉上的文字依舊抱著疑問，這是她想要搞清楚的事情。
「庭思婧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她出現的契機，或者說關於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羅絳一開口，羅芙也好說地看向庭招娣，她清楚的聽到庭思婧說，那個人不想她殺羅絳，但沒說不可以殺羅芙，羅家村也好，羅絳之前說的程曉梅也好，那些怪異的文字都和羅絳有著說不清楚的聯繫，簡直好像就是沖著羅絳來的，或者說是沖著羅家來的。
庭招娣搖搖頭，「她沒有說過，但她提到過你一定會來，而且說有個人不想要她殺你。」
以庭思婧的本事，想要報仇，只是一夕之間的事，不可能等到羅絳她們來了之後才大開殺戒，這麼說，羅絳的感覺沒有出錯，冥冥之中，是有這麼只大手把她往這些事上引。
記得庭思禮曾說，給他請符的那個神婆曾經叫他往西南方向走，這麼看來，這個神婆恐怕和整件事脫不了干係。
「是個和你一樣年輕漂亮的女子。」
羅絳腦海里浮起庭思禮的話，年輕漂亮？難道是御妖嗎？夢中那個穿紅衣的女子，和小時候自己看到過的御妖確實很像，雖然不記得臉，但紅色衣服的話，羅絳只能想到御妖，剛巧庭思婧又說那個人不想她死。夢裡確實是御妖救了她，那對方目的是什麼呢？
羅絳對於御妖有解封之恩，可御妖跟羅家有滔天之仇，要說報恩也不至於把那麼危險的事引到羅絳身邊，可要說她要報仇，那麼次驚險的情況，羅絳怎麼能安然無恙？怎麼也說不過去，而且為什麼非要是她，羅芙和羅芸桑就沒有碰到過，羅絳一個讖言中出生的妖女，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御妖的特殊照顧？這也是羅絳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得不到其他信息之後，羅芙轉身離開了木屋，「走吧。」
看著一地的狼藉，羅絳點頭，庭家的事已經解決，至於剩下的爛攤子，這是她管不到的事，她看向錦薇，「學姐要一起走嗎？」
錦薇有些猶豫，但更多的確實疲憊，她不知道原來她的外祖母家有這麼多噁心的陰私，雖然她是來幫忙的，可看這情況，之後她估計也幫不到什麼忙，於是她點點頭，「你們留個地址，我隨後收拾好就過來。」
衛霖薔也是一刻不想在庭家呆，「我去把我們的行李拿上。」
見羅絳她們要走，庭母忙問，「別走，你們走了，我們怎麼辦？要是那惡鬼又來報仇，我們不就完了嗎？你們不能置我們於不顧。」
衛霖薔聽到惡鬼一詞，冷冷一笑，「那個惡鬼可是你女兒，再說了該做的我們都做完了，以後的事我們管不了了。大不了你們又搬家唄，從後院搬到前院，再從前院搬出甜水鎮嘛，你們不是一直喜歡逃避嗎？」
庭李氏聽到這句話，面色一痛，伸手攔住了庭母，「謝謝你們，你們幫我把家保住了。」
雖然家不成家，到底人還活著，庭李氏這話一出，就算是放羅絳她們走了。
院子里，羅芙看著化成人形昏迷在地的蘇寒七，想也沒想地用另一隻手把對方扛了起來。
錦薇想要上前幫忙，卻被羅芙阻止了，「不用，我和小二都受傷了，可能會在這裡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幫我照顧一下小二，我就感激不盡了。」
三個傷員，衛霖薔還掛了彩，這邊醫療條件有限，錦薇有得忙了。
「好。」
……………………………………
到了醫院，簡單處理好傷之後，錦薇也跟了上來，蘇寒七是狐族，體質強悍，沒多久就醒了，羅芙手臂綁了石膏，雖然行動不便，倒也沒多大問題，而離庭思婧最近的羅絳就沒那麼好受了，不僅內傷嚴重，清理手指的時候，差點把眼淚給疼出來。
幾個人擠在一間病房裡，衛霖薔忍不住感慨，「這一趟真是註定要虧本，僱主死了，這庭家的錢又不想要，真是白受傷了。」
提到庭思禮，羅絳有些自責，「是我輕敵了，不然他不會死的。」
羅芙安慰她到，「不用自責，誰能想到這個惡靈這麼厲害，況且我們也差點交代進去。你才來這裡三天不到，已經做得很好了。」
對於羅芙的誇獎，羅絳是羞赫的，她是帶著情緒來的甜水鎮，而且為了跟羅夫人堵氣證明自己不比羅芸桑差，她也冒失過，還好衛霖薔及時把她拉了回來，事情算是結束，但不圓滿。
羅絳心裡非常遺憾，覺得自己沒有做到最好。
「那甜水鎮的事怎麼辦？」
這兩天到了拜生子廟的時間，鎮里十分熱鬧，可知情的人都清楚，一切都是假象。
錦薇答到：「我已經打電話跟我爸說明了情況，這件事牽扯太大，關乎到鎮子的名聲和領導層的利益，恐怕不好處理，畢竟法不責眾。」
一句法不責眾道出了無盡的心酸和無奈，一時間整個房間都沉默了。
蘇寒七對於這些不太懂，她只知道犯錯就要受懲罰，「我們曝光這件事唄，你們人世不是有記者嘛。」
「曝光了又能怎麼樣？人都沒了。」錦薇嘆道。
「可是，活著的人還活著啊。」蘇寒七不贊同地說，「曝光了至少能夠惡念抑制住，那些想要害死自己孫女女兒的人看到新聞，總歸心裡會猶豫吧，如果放任這件事不管，那我們就真的白來了。」
羅芙有些詫異地看著蘇寒七，庭元橙的死讓羅芙有些受打擊，可蘇寒七說得不錯，活著的人還會生出惡，如果不能消滅惡，那就去教化，告訴他們這麼做是不對的，不然還會出現千千萬萬個庭思婧。
到底是神獸，天生有些靈性，羅芙好心情地摸了摸蘇寒七的頭。
錦薇思考了一下，也覺得蘇寒七說得有道理，轉身就出門聯繫靠譜的媒體去了。
事後，甜水鎮更加熱鬧了，隨著第一具嬰屍被發現，大批聞風而動的媒體紛紛來甜水鎮蹲守，甜水鎮的政府怎麼壓也壓不住，輿論的力量和網民的憤怒迫使第二起事件迅速被挖掘出來，有一有二之後就有三有四，到羅絳她們準備離開甜水鎮的時候，一共有一百多具嬰兒的屍體被發現，專家通過屍體上昆蟲的發育狀況，和埋屍周圍土壤結構和成分的細微變化，以及屍體的軟組織液化和白骨化程度判斷出，截止當時最早的屍體死於兩百年前，而最近死亡的屍體，有三年前的。
也就是說，到了現代文明發展的今天，仍舊有人盲目相信封建迷信，打著傳宗接代的旗號，堂而皇之地殺害了自己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