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敦化三年二月十七,楚帝病危。

夜裡承旨至楚宮,余慕嫻與候在殿外的竇方一同至內殿。

「余卿……」聽到腳步聲,楚宏儒勉強睜看半隻眼。

自開春起,他便未離過床榻。

「聖上!」佯裝慌亂地跪倒在楚宏儒身前,余慕嫻哽咽道,「怎會如此……」

「余卿莫哀……生死皆有命數,怨不得人……」抬手命竇方將余慕嫻扶起,楚宏儒道,「寡人以為,早在羊舌不苦謀篡時,寡人的命數便已經盡了……誰知,咳咳……寡人竟能苟延殘喘到今日……」

「聖上……」偷瞄一眼楚宏儒露在被外的手背,竇馳泣不成聲,「您別再說了,太醫已經命人下去熬藥了……」

「竇卿,莫要再哭了……你不該在此處哭……」掙扎著握住竇馳的手,楚宏儒道,「寡人對不住你……」

「聖上怎會對不住臣呢……是臣不該居功,不勸阻聖上……」竇馳低泣道,「彼時羊舌不苦來朝,馳便知其居心叵測……誰知,他竟能尋到先帝的玉環……」

「罷罷……此不過是寡人這皇位來路不正……」搖頭止住竇馳,楚宏儒示意婢子給跟前的三人賜座。

「羅昌已是在來的路上……至於奇書吶,他前日便被寡人派至北地迎長公主歸都……因迎長公主一事突然,故而,寡人並未告知三位愛卿……」屏息將話說完,楚宏儒眼前一黑,險些撲倒在榻邊。

「聖上!」竇馳匆忙從凳上起身,復跪到楚宏儒身前。

「竇卿……」睜眼對上竇馳的眼睛,楚宏儒吩咐道,「扶寡人坐好,寡人想說的話還未說完……」

「不急……」低眉等著婢子將參湯喂到楚宏儒口中,余慕嫻道,「聖上,日子還長著呢!」

「余卿當真這般看?」打眼從余慕嫻身上掠過,楚宏儒道,「近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們父子了……奇書他……」

「聖上還是少說兩句吧……」抬袖抹抹淚,竇馳道,「臣等也知曉奇書是塊良木,可……」

「竇卿又要說他不堪重用么?」仰面將現實投到余慕嫻身上,楚宏儒問道,「余卿以為奇書如何?」

「這要看聖上的意思……」想過余奇書此時已從羅昌手中分得了竇順的軍權,余慕嫻起身朝著楚宏儒拜了拜,「若是聖上信奇書,便該許之高位,若是不信,那便該誅於野!」

問余慕嫻竟是出言要殺余奇書,竇馳眼眶欲裂:「余相,你這是何言?你莫不是憂心奇書歸來后搶了你余相的位子?」

「竇卿——」顫抖著咳嗽上幾聲,楚宏儒眸中有些許焦灼,「你日後萬不可如此急躁……」

話罷,楚宏儒又轉頭與竇方道:「竇尚書,你以為寡人該將奇書放在什麼地方?」

「臣以為……還是殺了為好。」竇方咧唇道,「聖上莫不是忘了,當年是何人給了先帝一刀。彼時先帝待竇順,算不得刻薄,但其待先帝,仍是不由分說的一刀……此事臣查過,不過是因為當年先帝在鄴城時,誅了幾個乞兒……雖先帝算不得仁德,但依臣所見,落在其掌中的性命亦不算多……若是如先帝這般,也有仇家伺機報復……那臣以為,聖上危矣……」

「竇尚書此言差矣……」出聲將竇方打斷,余慕嫻蹙眉道,「竇尚書只記得先帝與竇順有仇怨,卻不記彼時時事……若不是天災不斷,如何會引得戰亂四起?若是戰亂不起,先帝又如何需親臨城門……」

「那依余相的意思,便是要幫您的義子尋個好位子了?」毫不客氣地在楚宏儒面前撕破臉,竇方道,「舊時馮家為亂,弄得千百家流離失所……今日,余相是要一仿么?」

「臣並無這般意思。」鎖眉避開竇方潑來的污水,余慕嫻道,「余家獨門獨戶,縱然算上奇書,不過兩人……敢問竇尚書,這世上可有兩人稱雄的道理?」

「可如今新都內,已是有民謠言『天有二日,曰余曰楚』,余相如何敢對民憤充耳不聞……」怒氣沖沖地起身與余慕嫻對峙,竇方道,「臣以為,余奇書不死,不足以安臣心!」

「兄長!你何必在此處逼聖上做決斷?」揚袖將竇方拉至一處,竇馳摶袖與楚宏儒一拜,「聖上,奇書命途如何,皆看您心意!」

「是嗎?」疲倦地將立在榻前的兩人看過,楚宏儒心底無端起了幾分蒼涼。

這便是他心中的肱骨之臣。

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託孤之臣……

這天下怎會有如竇家這般會偽裝之人?

原以為竇家皆是會叫卻不咬人的狗,誰曾想,皆是一群如何喂也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舍了國庫喂眼前這兩條狗,臨死時,這兩條狗卻還想咬了他的屍身。

呵,何其有趣?

他竟是依著眼前這兩人,走到了天下極尊的位置。

又因著眼前這兩人,早早的舍了這江山。

真是悔恨啊。

閉眼記過三年前,余慕嫻與他那封勸辭信中所言的,『扶明鴻而居天下』,楚宏儒心頭一痛。

三載帝王與十載攝政,孰優孰劣當真不可說……

但事以至此,也不必說。

「那便殺了吧……」出言平了竇方心頭的怨氣,楚宏儒揚手命宮婢將楚臨淵召至殿前,「淵兒,見過三位夫子……」

「父皇?」困惑地與楚宏儒對視,楚臨淵不明其言語中的意思。

他明明只有一位夫子呀!

「拜!」簡明扼要地命楚臨淵見禮,楚宏儒有氣無力道,「竇卿,寡人應你之事,已是畢了……」

「聖上……」忍住要湧出眼的清淚,竇馳直身受了楚臨淵一拜。

「見過夫子……」唯唯諾諾的男聲起了三次,余慕嫻與竇方皆是變了臉色。

楚國曆朝歷代都無一子拜三師的規矩……楚宏儒這般行事,究竟是何意思?

「竇卿,余卿……這江山是楚家的……」將「楚家」二字咬地極重,楚宏儒側目與楚臨淵道,「淵兒,記下……這江山姓『楚』……不姓其他……若是姓了其他,你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將那人誅了……否則,父皇也不知該如何面見列祖列宗……」

「父皇……」聞楚宏儒言語中已有死氣,楚臨淵嚇得哭出了聲,「這天下自是姓楚的,怎會姓其他,父皇,您在說哪裡話,淵兒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啊……聽不懂好啊……」震懾般掃過榻前三人的眼睛,楚宏儒道,「寡人的遺旨在左邊的櫃中,余相去取來!」

「是……」轉身承命將聖旨交與楚宏儒,余慕嫻退到一側立好。

楚宏儒的心意方才已經表明了。

此次鬧劇無勝者,余家也好,竇家也罷,於楚宏儒而言,皆是外人。

眯眼想過楚玉姝姓「楚」,余慕嫻唇角含笑。

這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全是命數。

敦化三年二月二十六,楚帝崩,謚號武。

《楚紀》言:「楚帝少高志,愛民勤政,從賢如流。壽短。時年二十九。」

敦化三年三月,楚長公主歸,新主臨朝。

四月,楚帝復設長公主席於庭上。

五月,楚帝依先帝遺旨,廢余竇兩相,誅余奇書於野,拜朝中三賢為師,拔杜再思為尊,復設左右兩司,以督錢糧。

六月,楚帝邀長公主於楚宮問策於三賢。

「殿下……」挺身朝楚玉姝一拜,余慕嫻、竇馳、竇方三人,依石階一字排開。

見先帝眼中的「三賢」以至眼前,楚臨淵起身與三人還禮:「見過夫子……」

「嗯……淵兒近日頗有長進……」淡淡地將楚臨淵勉勵半句,楚玉姝安坐在椅上打量著階下三人。

竇方不必說,已是跟在跟前數十載的人。

余慕嫻也不必言,她此世便是追著其魂魄而來。

至於剩下那個黑衣的男子……

楚玉姝眯眯眼,揮手道:「與三賢賜座……」

「謝殿下……」率先朝楚玉姝一拜,竇方順勢坐在正中間。

見竇方挑了居中的位置,竇馳面露不屑。

「殿下此舉不妥!」冷哼著與楚玉姝拱手,竇馳道,「殿下雖貴,亦該遵君臣之禮……」

言罷,竇馳與余慕嫻使了個眼色,冷聲道:「余夫子以為呢?」

「嗯……慕嫻以為竇夫子說的在理……」知曉竇馳因余奇書之死心中藏著一股怨氣,余慕嫻揚眉與楚玉姝道,「但臣以為,竇夫子所言之事不可為……」

「你——」見余慕嫻被剝了相位,還向著楚玉姝說話,竇馳怒道,「色令智昏!」

「呵……」彎眉與竇馳一笑,余慕嫻戲謔道,「這還當真被竇夫子說著了,慕嫻自幼便偏愛看佳人……」

「但今日我們三人於此,卻不是在聖上與殿下跟前說私事的……」驀然將面色一正,余慕嫻將竇馳安在竇方右側的椅子上,「竇夫子且安心坐好,聽聽聖上召我們前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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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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