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帶著杜再思行至楚宮,天已是漸漸暗了。
細想過此時入宮恐有不便,余慕嫻即改道去了羅府。
夜色里的羅府比白日里肅穆。
「哐哐」叩上幾聲門環,余慕嫻從守門的門童口中得知,羅昌已去了楚宮。
莫不是羅昌今日也遇刺了?
鎖眉與杜再思再次折回楚宮,余慕嫻被眼前的景象震得一愣。
披甲的士卒巡遊在宮前,高高的火把將城牆照的通明。
「兄弟們!都打起精神來!」
跨坐在馬背上的壯漢當空揮了揮大刀,虎虎生風。
「這是?」不識得為首的壯漢,杜再思與余慕嫻交換過眼色,「此人可是殿下身邊的……」
「不知。」搖頭拉杜再思退到牆后,余慕嫻示意杜再思不要出聲。
「那……」杜再思還想言,卻見對角百餘步的暗處,走來了一貴人。
熨帖的官服,黃緞包裹的官印……
昂首闊步的竇馳在燈火中顯得格外肅穆。
「竇夫子?」低聲將自己瞧到的指給余慕嫻看,杜再思道,「難不成今日行刺的便是竇夫子手下的人?」
「竇夫子手下何時有人馬?」下意識地出聲,余慕嫻緊了緊手。
杜再思道:「許是先帝留下的……」
「先帝?」被杜再思一提醒,余慕嫻忽地記起了一個故人。
數年前,永寧寺夜火時,她曾偶遇過一個大漢,而那大漢似乎就是將兵之人……
「嗒嗒」的馬蹄聲盪在耳側,余慕嫻心同擂鼓。
楚宏儒繼位后,從未從外郡提拔過親信。
但……
這並不意味其在外郡無親信。
數載流放,若說與流放之地的諸臣無半點瓜葛,那定是無稽之談。
若說有,那卻又是彼時馮遠山的失職。
念過多思無益,余慕嫻拉著杜再思蹲在暗處。
余慕嫻低聲道:「杜相可知那群人為何而來?」
「余相可知?」焦急地與余慕嫻對視,杜再思道,「再思此時有些心憂殿下……您說,北征在即,若是殿下出了什麼岔子……」
「莫慌!」伸手按住杜再思的手背,余慕嫻道,「杜相要記得,羅將軍已不在府上了……」
「您是說,羅將軍與殿下在一處?」眸中閃著希冀,杜再思握緊自己的袖口,「若是如此,卻是不畏這宮外之人了……」
「是啊。新都的兵馬不必外郡少,且羅將軍也不是有勇無謀之人……只是可惜了竇馳……」盯著百丈外竇馳的背影,余慕嫻唏噓道,「一腔忠義儘是付諸東流……」
「余相便是這般相信殿下?」見局勢未明余慕嫻已是下了斷言,杜再思皺皺眉,他著實看不出此時有什麼必勝的局勢。
「回府吧!」瞥著壯漢已然開始點兵,余慕嫻轉身朝著余府行。
新余府離楚宮不遠,故而他們出府後並未乘車輦。
「余相?」不知余慕嫻為何忽然轉性,杜再思渾渾噩噩地跟在其身後逃離的是非場。
二人歸餘府時,余府正門已散布了些許散兵。
偷偷摸摸從牆角爬樹入院,杜再思起了一身冷汗。
「余相——」不敢在余府中亂走,杜再思慌亂地抬袖擦著額上的汗,「竇夫子此番舉動不尋常呀!」
「嗯……」摸黑帶杜再思行到書房裡,余慕嫻道,「先生可是怕了?」
「怕……怕什麼?」杜再思有些結巴,「余相所言的是……」
「自然是死啊……」行至案前將居左的屜子拉開,余慕嫻隨手丟了把短刃給杜再思,低笑道,「若是先生不怕,許是可用這把短刃防身……」
「防身?相爺是說,府外那群人會衝進來?」摸著地上的器具,杜再思打了個寒顫。
余慕嫻笑道:「若是殿下輸了,他們自會進來……」
「那……」杜再思腳跟一軟,「那要這兵刃又何用!若是他們進來,哪裡又是這麼一把兵刃能防得住的……」
「這便要看先生您求的是什麼……若是您此生求名,那單此一事,許就夠名垂青史……若是求其他,本相以為,您還是歸順了……」摩挲著指尖,余慕嫻倚靠在太師椅上,「這案下中屜的東西,足夠您平步青雲……」
「可……」聞余慕嫻眨眼間便與他想好了退路,杜再思眸中閃過掙扎,「再思……再思……」
含笑將杜再思的手拉到中屜的屜環上,余慕嫻道:「先生不必愧疚……事到如今,非你我二人所能左右……若是您有忍辱之志,慕嫻還有一事相求!」
「嗯……不知是何事?」倉皇地撞上余慕嫻的眼睛,杜再思支支吾吾道,「相爺既是有這般良策,何必托再思……您親歷親為便是……」
杜再思低啞的嗓音盪在耳側,余慕嫻半晌未言。
杜再思說得不錯,她想活的話,並非難事。
無論此處楚宮何人能勝。
但,想過日後數十年,不過是伴著一個頑童俯仰河山,余慕嫻心底盪過一絲無趣。
收拾山河,她上一世已收拾夠了……
想及前世自己年歲二十餘識,楚玉姝還未出世,余慕嫻不禁彎眉與杜再思一笑:「若是宮中那位不在了……許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相爺怎生出這般想法?」聞余慕嫻竟是因楚玉姝生出了死志,杜再思心底頗為複雜。
鼓氣與余慕嫻說理,杜再思道:「相爺,人生於世,彈指須臾,您若是執著些虛幻之物,空難得善終……」
「有善始都未必有善終……慕嫻無善始,如何有善終?」眯眼道上幾句糊塗話,余慕嫻道,「杜先生,慕嫻所託之事,便是竇順的家眷……余順離世前,曾將子嗣託付給奇書……奇書去后,又將此時託付給了本相……慕嫻存世二十又五,有一母一姊存世,若是杜先生日後有緣相遇,還望善待之……」
「這……」局促在書案旁的暗角,杜再思道,「余相所託,再思敢應……可這府外之勢,卻不是再思能……若是再思死在余府……」
「先生莫要未此事擔憂……」低笑著扳動案下的凸柱,余慕嫻起身帶杜再思入了一暗閣。
「先生在此處安身便是。」與杜再思道明了何處取水,何處開閣,余慕嫻淺笑著從暗閣里退出,挑眉起了另一處機關。
沿著黑黢黢的台階向下,余慕嫻心道,她要往楚宮去。
她要去那人身側。
那人此時定不會想到她會去楚宮吧?
彎眉記起早前那人與她言說的「這新宅比舊宅好」,余慕嫻忍俊不禁。
新余府確實比舊余府好。
若是無新余府,她又如何能從地下行到楚宮?
凝神聽著自己的腳步聲,余慕嫻數著步數。
楚玉姝曾言,邁過兩千餘步,便到了她寢宮下。
小心地數夠步數,余慕嫻扶著扶手爬上石階。
而後,她看到了橘色的光。
再而後,她看到了一雙繡鞋。
暗道的盡頭在榻下?
低眉將頭探出暗道口,余慕嫻靜聽著屋內人的動靜。
「余府可是派人去了?」立在窗前的楚玉姝眸中含著暴怒。
羅昌簡短道:「去了。」
「好!定是要確保余相的安危!」將視線放在院外的火把上,楚玉姝道,「竇馳可是送信來了?」
「沒有……」羅昌搖頭,「但他讓臣帶一句話與殿下……」
「說!」楚玉姝轉身與羅昌對視,卻見妝鏡上有異樣。
她似乎在妝鏡上瞧到了一雙眼睛?
這妝鏡原就是對著床榻擺的,雖術士言此舉不當,但因她執意如此,也無人敢阻攔……
是那人來了嗎?
凝神不為妝鏡所動,楚玉姝抬眉將視線鎖到羅昌身上。
羅昌見狀,即道:「竇夫子言,殿下務必還朝於聖上……」
「是嗎?」抬掌重重地拍了拍桌案,楚玉姝嗤笑道:「妄想!」
「太后如何說?」想過楚臨淵就住在自己的鄰院,楚玉姝不禁暗笑竇馳愚蠢。
他如何敢確信她不會傷楚臨淵?
「太后說……」羅昌頓了頓,「此事不是她指使的,竇馳此舉全是自作主張……」
「她倒是撇的乾淨……」冷哼著起身,楚玉姝道,「太后可說過其他?」
「嗯……」羅昌斟酌片刻,低笑道,「太后還言,如竇馳這般逆臣,全由殿下處置!」
「好!你卻是將這些話原封不動還與竇夫子!」眯眼與羅昌商量好對策,楚玉姝便跟著羅昌踏出了殿門。
……
聽著楚玉姝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余慕嫻彎彎眉,真是虛驚一場!
抬袖擦擦額上的薄汗,余慕嫻即預備從原路回余府。
誰知,未等她挪步,便被一人從身後環住。
「殿下?」熟悉的熏香提點著身後人的身份,余慕嫻輕笑,「殿下怎會來此處?」
「這話原是該姝兒問姐姐……」親昵地將下頜落在余慕嫻肩頭,楚玉姝喃喃道,「姐姐怎會在此處?」
「臣是來看殿下的。」任著肩頭貼上溫熱,余慕嫻溫聲道,「不知殿下……」
「看姐姐!」翻手將余慕嫻攬到懷中,楚玉姝就勢與其翕合至一處,「姝兒真是想煞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