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暗閣中吃了半夜的酒,杜再思的心依然緊得像繃緊的弦。
時間委實過得太慢。
細細算過距余慕嫻離開此處已將近三個時辰,杜再思眉心一蹙。
顫抖著起身將耳朵貼在牆側,他期待著房外有人來查探。
「嗒——嗒——」不太明顯的腳步聲讓杜再思屏住了呼吸。
是何人來了?
不敢看門去瞧,杜再思斂袖握緊匕首防身。
「杜先生……」
門外的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似是余慕嫻,又不似余慕嫻。
哆嗦著側立到門后,杜再思低聲道:「是何人在閣外?」
「是本相。」從閣外擰開暗閣的門,余慕嫻淺笑著將杜再思迎到閣外,「真是辛苦杜先生了!」
「余相——」不若余慕嫻這般淡然,杜再思熱淚盈眶,「您竟是還活著……」
「呵……」展顏將杜再思安排到堂中,余慕嫻道,「此番害先生擔驚受怕,真是慕嫻的罪過……」
「余相謙辭了……若是無相爺,杜某怕是已被那宮門前的匪兵斬於馬下了……」定神想過昨夜的危機,杜再思驚魂未定,「那幫人,殿下當真已是處置好了……」
「該是處置好了吧……」抬目望了望奉茶的婢子,余慕嫻半真半假道,「既是婢子們沒有流散,那該是處置好了……」
「可……」起身在院中踱步,杜再思欲言又止。
余慕嫻見狀,即道:「如何,杜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嗯……其實也無話可說……奈何,再思已記起昨日余府門口那暗箭,便心神不寧……若是那行刺之人從竇府來,完全不必多此一舉,打草驚蛇……若是那人非竇馳同夥,那這新都內,怕是藏著不少暗含禍心之人……此為再思所憂……」杜再思停足道,「試想,若是有人借竇馳之亂,暗地削弱殿下掌中之兵……待到殿下北征后,再坐收漁利……」
「這樣……」鎖眉將杜再思的推論記上心頭,余慕嫻也生出了幾分憂懼。
若幕後之人真如杜再思所推的那般,局勢於楚玉姝卻是大大的不妙。
這不妙不是源於玉姝這處權勢不足,人心不穩……
這不妙端端只是那人在暗處,她們在明處。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若是新都中真有這樣一雙眼睛,那她們還真是投鼠忌器。
「那依杜先生所見,何人會坐收漁利?」
悉悉窣窣踩過庭中幾片落葉,余慕嫻邁到杜再思身側。
「余相以為呢?」杜再思雙目亮的驚人。
「呵……」揚唇浮起一絲淺笑,余慕嫻一邊伸指一邊道,「我的意思是這個!」
「嗯……」睜眼盯緊余慕嫻伸出的四根手指,杜再思跟著,「再思亦是這個意思。」
「既是這般,便沒什麼好怕的了……」覆手思過對策,余慕嫻道,「此事杜先生莫要說與他人。」
聞余慕嫻授意他莫要將四皇子有異心之事上報,杜再思蹙眉:「殿下也不成?」
他以為,此事該是告與殿下為好。
「不成。」余慕嫻搖頭,「此事告與殿下,許會擾亂殿下的思緒,並非上策……」
「可……」杜再思還想言,卻見余府管家已行到院中,遂閉嘴立在一處,靜候余慕嫻。
余慕嫻會意,便與管家道:「何事?」
「回相爺!宮中來人邀您去楚宮!」管家躬身道。
余慕嫻抬袖:「是要本相獨自去,還是邀了眾臣?」
「據來人說,聖上召了三品以上的大人……」管家抬頭望了杜再思一眼,道,「老奴方才已為杜相被好了朝服,不知杜相可願在府上更衣?」
「多嘴!」佯裝不悅,余慕嫻與杜再思道,「杜相您還是歸府再往楚宮去為好!」
「余相說的在理……」心知自己若從余府去楚宮,定會被有心人彈劾,杜再思正色道,「再思這就還府……」
「好!」拱手與杜再思一拜,余慕嫻命管家將杜再思送出的余府。
待管家行遠,余慕嫻撫掌從暗處召出一男子:「管家近日可有異常?」
「無。」簡短地與余慕嫻將管家近日的舉動稟告,男子躬身又隱回了暗處。
蹙眉思過男子所言的管家近日都居在府內,也未派過人出府,余慕嫻不禁勾唇一笑。
這謊撒的太過於離奇。
若是管家未曾出過府,如何會備下杜再思的朝服?
一面命婢子助她更好朝服,一面推敲行刺一事的細節,余慕嫻做下定論,她府上有四皇子的眼線。
四皇子呀!
想著這個略顯含糊的稱呼,余慕嫻眯眼坐入車輦,朝著楚宮行。
如不是杜再思提點,她卻是至死都想不出行刺一事是楚宮四皇子動的手腳,也不會懷疑府中有姦細。
畢竟這余府中的人,皆是楚玉姝從楚宮中撥與她的……
但一想過推門即被刺,便由不得她不去懷疑府中有內鬼。
念著府中已有眼線,余慕嫻不禁再三慶幸昨夜選了從暗道與楚玉姝會過面。
不然,她亦不敢猜出府後的結局。
「相爺!宮門到了!」車夫的拜禮引得余慕嫻將注意力轉到了眼前。
「嗯……」輕應著下車,余慕嫻張望片刻。
清晨的楚宮門口,早已瞧不到昨夜的兵荒馬亂,但已乾涸的血跡卻昭示著此處曾有過激戰。
可這已是過去的事情了。
轉眸循著羅昌的聲音追到其身側,余慕嫻彎眉道:「見過羅將軍!」
「余相?」見來人是余慕嫻,羅昌隨即揮手打發掉身邊的幾個下屬。
「余相昨夜睡的可是安穩?」羅昌沒正形地與余慕嫻調笑,以至余慕嫻難從其身上尋出半點遇事的模樣。
「安穩。」記過昨夜楚玉姝曾命他派人照看余府,余慕嫻眼底浮過幾分不易察覺的感激。
但想過早前與杜再思商討過的四皇子,余慕嫻低聲道:「羅將軍,余慕嫻想與你打聽個人……」
「余小子!你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大笑著摟上余慕嫻的肩膀,羅昌擠眉弄眼道,「這事羅大哥幫不了你!羅大哥只能說,別看你小子長得這般矮,卻是好事將近了……嗯……挨著吧!」
重力拍拍余慕嫻的肩膀,羅昌心底劃過對眼前人的同情。
這小子是倒了幾輩子霉,才會被殿下瞧入眼……
捕捉到羅昌眼中的複雜,余慕嫻微微一愣:「好事將近?是何好事?」
「這卻是不必急……兄弟你待會便知了!」意有所指地望望大殿,羅昌道,「余小子,你日後可是要罩著兄弟呀!」
「呵……」搖頭與羅昌一笑,余慕嫻道,「羅大哥誤會了,余慕嫻要說的不是此事……」
「那是?」羅昌狐疑地撓撓頭,他著實想不出除了娶妻,余慕慕嫻有何事能尋上他。
「嗯……」確認周圍無人,余慕嫻有意將聲音壓低,「便是問羅大哥你可知曉四皇子?」
羅昌凝神:「楚臨沂?」
「不是……」余慕嫻提點道,「再想想……」
「難不成余小子想問楚宏遠?」羅昌自言自語道,「可那是個瘋子呀,余小子你問他做什麼?」
「四皇子可不是一出生便瘋了……」斂袖與羅昌打了個啞謎,余慕嫻拱手先入了大殿。
見余慕嫻話說到一半便不說了,羅昌不禁生出幾分見不得人的心思。
余小子是在示意他,除掉那瘋子么?
瘋子有什麼好除的?
自鄴城陷落,那瘋子便是仰仗著皇室苟延殘喘。
記過上次見那瘋子還是數十年前,羅昌轉轉脖子,心道,這一年到頭,怪事可真多。
竇馳反了不說,連一向聰穎的余慕嫻也混賬地動了歪心思。
這事可要告與殿下?
擰眉想過殿中人正備著與余慕嫻喜成連理,羅昌一時也犯了難。
他於政事上固然不如余慕嫻之流敏銳,這卻不意味著他是個痴漢。
皺眉權衡過利弊,羅昌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慢步邁進了大殿。
此時,殿中正在宣聖上賜與殿下和余相的婚書。
婚期定在十四。
而今日,已是十三。
原本婚事不該如此倉促,奈何殿下將北征開拔之日訂到了十五。
……
凝望著楚玉姝頭一次下殿跪到楚臨淵足下,余慕嫻暗覺手中的捲軸重的驚人。
「謝聖上……」
二人齊聲與楚臨淵拜謝,朝中靜得驚人。
「平身吧……」揚手召二人起身,楚臨淵木著臉,中規中矩地背著祝詞。
毫無起伏地祝詞在二人耳邊迴響,余慕嫻心底出奇的激動。
悄然攥住楚玉姝的手腕,余慕嫻暗覺她心中懸著的那塊名為「玉姝」的石頭落地了。
此番婚事,該是再無人阻礙了。
……
天元元年二月十四,長公主張燈結綵。
跨馬遊街迎轎,余慕嫻依著楚國的婚俗將楚玉姝從楚宮接到了長公主府。
雖依著聖意,該是楚玉姝隨她居余府。
但想過楚玉姝更喜長公主府那處宅子,余慕嫻便也未在此處與其計較,徑直連夜上書祈將居處定在長公主府。
彼時,楚玉姝見折,喜上眉梢,遂笑而允。
以至,新都出了奇象——相爺夫人不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