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斷子絕孫
謝池墨扯了扯嘴角,笑意不明,「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劉詢大汗淋漓,癱軟在地,身子靠著後背的欄杆,面色因著疼痛有些扭曲,但無損他溫和的氣質,咬牙切齒道,「不是打狗要看主人嗎,春香......蛇蠍心腸,委實歹毒,您不能饒她。」
「我說小詢子,誰讓你整日得瑟賣弄口才,這回碰釘子上了吧,打狗看主人這話不假,可你覺得你有狗厲害嗎?狗能張嘴咬人,你能嗎?」這時候,走廊盡頭走來四五人,人人手裡拿著白色巾子,最前方的男子一身黑衣,邊擦頭髮,邊一本正經的看著劉詢,語氣含著揶揄。
他的話說完,周圍響起鬨笑聲,附和道,「是啊,狗會咬人,你氣不過你咬春香姑娘兩口不就行了?」
「......」劉詢覺得,劉彥的話簡直是拿針戳他心窩子,疼得不能自已,罵自己豬狗不如不說,還小詢子......他才小黑子,野狗的名字呢。
黑衣男子到了跟前,春香房門已經關上了,他嘖嘖兩聲看向劉詢,「小詢子,可要找大夫來瞧瞧,聽說常州有位遠近聞名的女大夫,最擅長治療疑難雜症,你如果需要的話,我不介意冒雨前往找她來。」
難得有嘲笑劉詢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了。
劉詢捂著褲襠的手鬆了松,臉色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別開臉,默不作聲,好漢不吃眼前虧,光會磨嘴皮子有什麼用,有本事,把元周國喪失的城池奪回來啊。
劉詢不開口,幾人更是意興闌珊,要知道,一行人,劉詢話是最多的,嘴巴一刻不停能說上三天三夜,此刻卻沉默不言,毫無還嘴之力了,如何不讓他們興奮。
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總而言之,以前被劉詢奚落的那些話,通通還給他。
一時之間,你一言我一語,聲音大了起來。
謝池墨聽他們葷素不忌,拉著霧寧走了,步履從容的繞過劉詢下了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看得出心情不錯。
劉詢欲哭無淚,他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為何,沒人借個肩膀給他,真的是牆倒眾人推嗎?
劉詢很難過,等大家嘲笑夠了,他緩緩站起身,呲牙咧嘴的望著眾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給我等著,我要把你們脫光了送去越西國老男人的床上,任他們為所欲為,哼......」撩了撩頭上濕噠噠的黑髮,意氣風發下了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給他等著。
「黑衣,你說小詢子會不會趁我們睡著給我下藥?」
黑衣男沉默了會兒,想起什麼似的,莞爾一笑,「不會。」
「為什麼?」
黑衣男繼續擦拭頭髮,不緊不慢道,「給我們下藥之前,他會先把劉賢送去越西國當舞姬,所以一時半會輪不到我們。」
「......」他們該慶幸,劉賢擋在他們前邊嗎?
可是為什麼,屁股好疼,像被人玩過似的呢?
雨勢不漸小,雨聲嘩啦嘩啦,正堂坐著幾人天南海北的閑聊,不時的,趕路的人前前後後來客棧找住房,霧寧生得美,引來許多人注目,謝池墨不喜眾人如狼似虎的目光,眼神如冰渣冷颼颼的掃過去,頓時,人人噤若寒蟬,不敢再盯著霧寧不放。
這時候,門外走來一群男女老少,年輕女子收了傘低頭整理衣衫,低頭見鞋面上墨黑的印跡,心裡納悶,「怎麼會有墨漬?」
她身側年紀稍大的婦人低頭一瞧,發出同樣的疑問,目光不約而同地的看向店小二,店小二搖頭,「甚少有客人在客棧用筆墨紙硯,掌柜的上個月進的貨堆在庫房呢,客官們是不是隨身攜帶的墨淋雨弄濕撒了出來?」
「我們去邊溪省親,並未攜帶墨。」婦人解釋。
店小二也不清楚哪兒出了事兒。
劉詢下樓,目光逡巡一圈,春香下腳的力道重,緩過來那處也疼著,但他不想和黑衣男待在一起,請女大夫為自己看病,男女授受不親,他才不要什麼女大夫呢,男大夫也不行。忍著疼,他慢慢走下樓梯,沿著走廊進了內院,巡視一圈,穿過弄堂時,他頓了頓,轉去了柴房,通往柴房的石磚路被雨淋濕,顏色深淺不一,但其中有些水漬的顏色明顯不同,想到絡腮男指揮他們抬箱子時的異常,他蹲下身,手觸了觸顏色較深的水漬,手立即被染成了黑色,的確是墨漬。
看來,方才一行人是販賣墨的商人,又或者是幫忙運貨的鏢師,劉詢拍拍手,若非現在他身子疼沒興緻找絡腮鬍的麻煩,不然的話,無論如何都要去柴房找他的麻煩,實在是,太想動手打人了。
巡視一圈,客棧沒有異常,回走時,遇著黑衣男子,他身上穿了件蓑衣,從雨中回來,該是打探周圍的情形去了,劉詢暫時不想搭理他,鼻子里哼了聲,準備繞過他徑直離開,經過他身邊時,見他眉宇漾著疑惑,蹙著眉頭,好似有麻煩似的,見他這樣,劉詢心情好了不少,勉為其難停下來,問道,「是不是周圍有異常?」
「比我們後來的客人或多或少都染了墨漬,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源頭,隱隱覺得不對。」黑衣男子甩了甩身上的雨水,濺落在劉詢身上,氣得劉詢跳開一大步,嫌棄的看了黑衣男子一眼,道,「有什麼疑惑的,沒準有人身上攜帶了墨,淋了雨,自然而然就成這樣了。」
黑衣男子搖頭,雨勢密集,在雨水沖刷下墨漬被沖走,不可能維持這麼長時間,除非是大量的墨,顏色入泥,改變不了,他特意去客棧門口見過,泥濘中,成片道路被染成了黑色,從很遠的距離一路蔓延至客棧,如果不是細心留意,很難留意。
「回屋檢查自己的衣衫,說不準也被染黑了。」黑衣男子沉了沉眉,不確定道。
劉詢想到住柴房的一行人,絲毫不覺得奇怪,人一躍站在屋檐下的長凳上,居高臨下看著黑衣男道,「你求我,我告訴你實情。」
黑衣男不為所動,面不改色道,「說不說由你。」
這下,換劉詢沒轍了,沉默片刻,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道,「算了算了,不與你一般計較。」
於是,低低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黑衣男,黑衣男做事心細如髮,劉詢自認不如他,故而,平日打探到任何事情都會和黑衣男說,以免因為自己的疏忽釀成大錯,說完了,不忘補充一句道,「別瞧著他們牛高馬大凶神惡煞,也就糊弄人,我挑釁了兩回,都沒理我。」
黑衣男隊絡腮鬍一群人有印象,但那會兒大家皆是行色匆匆進客棧避雨,他不曾多看一眼,劉詢專撿好欺負的拿捏,劉詢主動挑釁對方不予回應,劉詢都能欺負的人,他才不放在心上,這會兒聽劉詢說起,他回味過來不對,箱子落了鎖,又拴了鐵鏈子,裡邊的東西肯定珍貴。
而且,他們搬運東西的動作熟練,訓練有素,不像是普通運送貨物的鏢師,若是鏢師,如何會住柴房,他斂了斂神,朝柴房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叮囑劉詢,「待會你把人引開,我去瞧瞧箱子里裝的什麼。」
墨遇水則融,如果墨是從他們箱子里流出來的,為何不見絲毫慌張,反常即為妖,中間透著古怪。
劉詢下意識的反駁,「憑什麼要我去。」
黑衣男比了比拳,「你打得過我嗎?打不過就聽我的。」
劉詢立馬焉了,不知謝池墨腦子裡裝的什麼,讓他們以武功高低來排名,他武功不好但他聰明伶俐啊,揚長避短,他才是一伙人中的佼佼者好嗎,謝池墨身為一軍首領,眼神怎麼這麼不好,他嘀嘀咕咕一通走了,要他打贏黑衣男,除非幹掉劉賢再說,幹掉劉賢,他就不是倒數第一了,他想起劉賢得罪謝池墨一事,咯咯笑出了聲,等劉賢從越西國回來,他找劉賢比武的話,劉賢肯定打不贏他的吧。
想到這,他又精神振奮起來,擺脫倒數第一,他往後也有指使的人了,舒服。
「對了,小詢子,看在你這麼乖巧的份上,我偷偷與你說件事。」
「什麼?」劉詢轉過身,抬眉看向黑衣男子,反應過來黑衣男子的稱呼,整張臉都變了,「誰是小詢子呢,你才小黑子,從頭到腳的黑,連褲襠里的玩意都是黑的。」
「......」黑衣男子到嘴的話咽了回去,本想好心提醒他,劉輝他們正商量如何對付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罷了,他懶得管了,淡淡道,「你沒事了吧,用不用找大夫看看?」
劉詢下意識的捂緊褲襠,紅著臉罵道,「臭流氓。」
「......」得了,他有正事,可沒空管他那玩意,他自己斟酌吧。
二人分道揚鑣,劉詢貼著牆壁,輕手輕腳去了柴房,黑衣男子則一躍上了屋頂,踩著磚瓦往柴房走。
劉詢的目的是打草驚蛇,引開屋裡的人,他故意鬧出絲聲響,奈何屋裡的人不為所動,丁點好奇心都沒有,門口也沒守門的人,劉詢心裡奇怪,掏出懷裡的一張手帕想捂住口鼻,看清顏色后,果斷放棄了,往柴房的房門扔了好些石子,屋裡的人一動不動,他抬起頭,朝磚瓦上的黑衣男子擺手,對方不中計,他也沒法子。
黑衣男子耳朵貼著磚瓦,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雨聲啪啪打在磚瓦上,聲音響亮,蓋住了屋裡的動靜,等了會兒,朝劉詢招手,讓他光明正大的去挑釁,劉詢不肯了,如果對方是扮豬吃老虎,他不是自動送上門嗎,他才不要上黑衣男子的當呢,想了想,轉過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