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0 避火圖現
霧寧垂下手,將身後的腳步聲摒之腦外,霧寧靠著謝池墨,說起邊溪城好玩的事情來。
春香去城內好幾回,打聽到許多樂事,她挑了兩三個記憶深刻的和謝池墨說,眉色飛舞,眸光盈動。
謝池墨怔了怔,繼而笑道,「你看著點春香,離京后她性子野了不少,長此以往,怕是要混成劉詢那等厚臉皮的人了。」
霧寧搖頭,「春香秀外慧中,哪會成為你口中的無賴?」
「無賴?」謝池墨想了想,道,「她若不是無賴,好端端的搶劉賢圖冊作甚,我看她是和劉詢待久了,近墨者黑,你離她遠些。」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子裡閃過霧寧耍無賴的模樣,忍俊不禁,握住她的手,細細端詳起來,女子愛美,喜歡在指甲上塗塗抹抹,霧寧的指甲倒是乾淨,「待會去鋪子買些丹蔻,讓春香替你塗上。」
霧寧順著他的視線瞧了瞧,笑著道,「好。」
馬車后的眾人追趕無果,只得頹然放棄,據說世子夫人寬厚仁慈,定要想方設法求情才是,不然,不等和越西越東兩國開戰,他們已累死在軍營了。
邊溪城門盤查的士兵嚴格,臨近了,能清晰聽到士兵肅穆冷然的的聲音,霧寧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掀起一小角帘子望去,兩排身穿鎧甲的官兵正和一行商人說話。
「怎麼今日才運貨出城?」
「前兩日家中有事耽擱了,官爺辛苦了。」為首的中年男子從懷裡掏出個天藍色的錢袋往官兵懷裡塞,看得霧寧皺眉,抵了抵謝池墨胳膊,低聲道,「他們不像是好人。」
從京城到邊溪,霧寧不記得私底下給過銀兩,偷偷塞銀子之事,她第二回見到,第一次是她逃出宅子的晚上,抓他的人闊綽的給守城官兵銀子詢問她的去處,借著投注在地上的影子她看得清清楚楚,此刻見那商人賄賂官兵,她心頭不喜。
謝池墨靠著車壁,城門的情形他看得清清楚楚,很早的時候劉賢和他說過此事,他並未放在心上,負責守城的是韋安,他治兵有方,知道什麼能收什麼不能收,事情不出格,他懶得過問,見霧寧臉色不好,他淡聲解釋道,「無商不奸罷了。」
霧寧卻上了心,緊緊盯著前方,官兵將錢袋子推拒回去,吩咐身旁的人開箱子,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雖說是圖冊,依著規矩還得再檢查。」
中年男子拱手作揖,「是,是。」
霧寧暗暗鬆了口氣,再看謝池墨,他一臉鎮定從容,像早知道官兵不會收似的,霧寧放下帘子,有些好奇,「你早知道官兵不會收那錢袋子?」
謝池墨嗯了聲,坐起身,捲起車簾,慢悠悠道,「若他們是財令智昏的,守城這等大事不敢交給他們。」
邊溪城接壤越西越東兩國,過境的一律物件都要嚴加盤查,以防有詐,守城的是官兵出自軍營,是他精挑細選的,出不了差錯。
官兵打開箱子,低頭檢查一番,每個箱子都認真翻了翻,確認無誤后才讓其出門,離開前,中年男子將錢袋子塞入官兵懷裡,官兵沒有拒絕,轉身搜查其他人去了。
兩輛馬車交錯而過間,謝池墨瞥到箱口壓著的白色,忽的眼神一凜,厲聲道,「將東西留下。」
剎那間,縱身一躍跳出車窗外。
官兵聽到聲響,見是謝池墨,快速拔出劍追了出來,中年男子面色微變,後退兩步,抽出腰間的匕首迎面而上,絲毫沒有逃跑的跡象,過往的商人百姓出城進城,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聽官兵喊抓人,鬧成一團,四處逃竄。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霧寧迷迷糊糊不知發生何事,但看有兩人纏著謝池墨,下手動作狠戾,招招致命,她面色一白。
人群慌亂,充斥著百姓的喊聲,謝池墨背身而立,手中的長劍宛若游龍,快准狠的刺中其中一人心口,另一人見勢不妙,掉頭就跑,霧寧盯著他,看他的目光忽然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頭一顫,急急忙后縮,那人揮起匕首,一躍而起,直直向她而來。
霧寧臉色灰白,緊著衣衫,竟沒發出一句求救的聲音,瞪著眼,望著由遠及近的匕首,甚至忘記了閃躲。
「找死。」慌亂間,不知誰說了句,男子的匕首在離她胸口兩寸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猙獰放大的臉慢慢倒下,「本想留你一條活命,你看不上我就送給閻王了。」
霧寧面色慘白,盯著倒在車裡的男子,目光獃滯,迎面撲來股濃濃的血腥味,男子後背,長劍直直刺穿男子身子,她顫抖著唇,「他死了。」
刺入他身體的劍瘮著陰寒的光,映襯到她蒼白如紙的臉上。
謝池墨面無表情的站在車外,深邃的眼裡匯聚著濃濃殺氣,「韋安,留個活口。」
消失的官銀藏在墨碇里,隨放的還有避火圖,近日他時時與避火圖打交道,方才箱口露出的圖冊乃避火圖的紙張,和麻袋裡的圖冊一模一樣。
果不其然,他一句話就讓對方慌了神露出破綻。
韋安已殺了兩人,聽到謝池墨慍怒的聲音,他心知不好,他守城多年,早已練就火眼金睛,卻不想今日出了差錯,還是在謝池墨眼皮子底下,他揮劍而上,如雷貫耳的回道,「是。」
方才的中年男子不知從哪兒拔出一把劍,韋安怒目而對,揮劍而上,鐵了心要活捉他。
二人正面交鋒,動作利落而狠絕,一時半會竟然勢均力敵,分不出高下來。
車內的人被謝池墨扔下馬車,留下一灘血漬,腥紅的血好似蜿蜒的溪水,霧寧動了動,「他死了。」
「死了。」謝池墨舉起手裡的長劍,輕輕擦拭著上邊的血,白色的錦帕染成了梅花紅,「你別怕。」
霧寧呆愣的點了點頭,直起身子,朝車窗外瞄了兩眼,害怕的縮進謝池墨懷裡,卻被帶血的劍擋住了,她瑟瑟抬起眼皮,對上他平靜無瀾的眸子,只覺得喉嚨發熱,「相公。」
「好好坐著。」他的聲音不容人置喙,神色陰冷,目光直直盯著對面馬車上的箱子。
「世子爺,抓住兩個活口,為首的人死了。」伴著韋安的聲音傳來,響起一聲「救火」的命令,謝池墨長手一揮,銀色的間利落的落入他腰間的劍鞘,他眉頭微皺,目光如飢餓的野狼,四處逡巡著。
慌亂間,有人想燒了馬車裡的東西,是誰?
韋安得了吩咐,一群人撲上去,火勢不大,很快就撲滅了,圖冊幾乎沒有損失,他拿起一本,心一咯噔,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圖冊用的宣紙似曾相識,他竟沒發現。
顧不得周圍等著進城出城的百姓,凝重道,「將箱子抬回將軍府,城門關閉半個時辰。」
說著話,他拿起上邊幾本遞給謝池墨,轉身吩咐人將驅馬入城。
一行人嚴肅莊重的進了城,街道兩側圍滿了好事者,但看韋安面帶肅殺,手裡的劍滴著血,又穿著鎧甲,好事者不敢太過張揚,低著頭,時不時瞄兩眼。
一路寂靜無聲,叫賣的小販都停止了吆喝,忐忑不安望著駛過的馬車,邊溪城動蕩,時不時有禍事,照理說今日這種事並不少見,但不知為何,大家心頭皆湧上不安。
馬車到了將軍府門前,謝池墨率先下去,霧寧伸了伸手,想拉住他,但看他一臉冷漠,她猶豫了。
過了會兒,聽到馬車外傳來低沉的聲音,「下來吧,小心些。」
簡單的一句話,讓霧寧紅了眼眶,她快速的躬身出去,看謝池墨立在矮凳子前,手托在空中,深邃的目光有暖意迴轉,她張了張嘴。
「別怕。」
霧寧點了點頭,就著他的攙扶走了下去。
「讓春香領著你在府里轉轉,待會我忙完了找你。」謝池墨語氣平淡,但神色溫和,霧寧點了點頭,和春香先走了。
待霧寧進了府里,謝池墨才低頭看向手裡的圖冊,翻了兩頁,畫風精緻,唯妙唯肖,女子舉止神態更是傳神,明明是怡情的圖冊,他卻再無往日的衝動,翻了幾頁,他大步走向台階。
韋安吩咐人抬著箱子,亦步亦趨跟在謝池墨身後,低著頭,情緒低靡。
進了書房,韋安噗通聲跪了下去,一五一十將今日的事情說了,「這批貨是李長福的,避火圖的生意常年被梅老闆壟斷,梅老闆出事後梅家生意一落千丈,李長福是近日冒出來的,這批貨原本八日前就該運出城的,不知為何拖到今日,屬下該死......」
八日前李長福孝敬他們了幾本圖冊,畫風粗糙,內容粗俗,私底下他還感慨梅老闆不在,那等絕妙的避火圖怕是再難見了,卻不想,差點眼睜睜從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謝池墨沉默的看著他,片刻移開了視線,以圖冊的布局,繪畫風格,著墨的輕重來看,和他之前瀏覽過的圖冊出自一人之手,這點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人的反應,他心底起了疑不假,但沒有證據,他們的反抗反而說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起來,打開箱子看看裡邊藏了什麼。」謝池墨翻完一本,並未發現其古怪之處。。
箱子打開,一本一本全是避火圖,還有幾幅畫軸,清清白白做生意,那些人跑什麼?
生怕遺漏了什麼,韋安一寸一寸翻找得仔仔細細,甚至把箱子里的圖冊全倒出來,將箱子的木板砸爛,一無所獲。
韋安眼皮跳了跳,蹲下身,搓著木頭,恨不能搓點東西出來,今日這麼大的陣仗,沒理由是場烏龍啊。
如果真是場烏龍,那謝池墨豈不是大開殺戒濫殺無辜?為了謝池墨清正不阿的名聲,只有他背黑鍋了,念及此,他將木頭放進嘴裡嚼了嚼,寧肯擔個玩忽職守的罪責也比濫殺無辜強,拜託,一定要讓他發現點什麼啊。
一盞茶過去,嘴裡的木頭成了木屑,他仍然毫無所獲。
謝池墨皺了皺眉,「把抓來的兩個人帶進來。」
韋安呸的聲吐出嘴裡的木屑,見謝池墨眼神微眯,訕訕的俯下身,恭順道,「屬下這就去。」
二人受了重傷,被控制住了雙腿雙腳,韋安斜著眼,打量著謝池墨表情,片刻也不聽謝池墨開口,正了正站姿,沉聲道,「箱子里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二人跪在地上,眼皮微抬,盯著韋安一張一翕的嘴唇,半晌又低下頭去。
沉默的態度令韋安怒不可止,當著謝池墨的面不好表現得太過陰狠,他耐著性子又問了遍,二人依舊不約而同抬起頭復又低了下去。
韋安勃然大怒,正欲發作,留意到上首的謝池墨,額頭突突直跳,稟道,「世子爺,您瞧著怎麼辦?」
謝池墨來來回回翻著手裡的圖冊,圖冊上姿勢大不相同,翻來翻去都這些老姿勢沒什麼新意,聽到韋安詢問他的意思,他淡淡看向地上跪著的兩人,「你若連兩個疑犯的嘴巴的撬不開......」
語聲落下,韋安心裡大石落地,手按住腰間長劍,右手一拔,猝不及防的朝其中一人手臂揮去。
「說,箱子里裝了什麼。」他韋安可不是無能之輩,要嫌犯開口,輕而易舉的事兒,除非是啞巴。
「啊,啊......」屋內響起兩聲尖叫,血濺到韋安臉上,他渾然不覺,劍落在另一人手臂上,他故意拍了拍,威脅道,「你是不是也想嘗嘗斷臂的滋味。」
「啊,啊。」那人受了驚嚇,抬起頭,下巴指著地上的書,啊啊喊著。
另一人也是如此。
韋安怔住了,但二人情緒激動,雙手雙腳被桎梏,只有下巴指著圖冊,身子不斷朝圖冊挪去。
「媽的,真的遇上啞巴了。」韋安一臉頹唐的看向謝池墨,「世子爺......」
剎那間,二人掙脫桎梏,朝謝池墨撲去,面目猙獰的撲向謝池墨,張著血盆大嘴,似要咬死謝池墨似的。
「世子爺。」韋安大驚。
謝池墨冷眼一掃,覆在書頁上的手一緊,只聽撕的聲兩頁紙被撕下,然後如利刃飛出,直直刺入二人脖間。
「不自量力。」謝池墨手指動了動,扔開書,繼續翻下一本。
韋安上前查探,二人皆已斷了氣,韋安面露同情之色,好端端的招惹謝池墨做什麼,落到他手裡頂多缺胳膊斷腿,落到謝池墨手裡,留個全屍都是謝池墨大發慈悲,怎麼就這麼多人不明白呢。
「世子爺,接下來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