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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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爺這麼想著,拍了拍自己冰涼的臉頰,拎著藥箱跟在朱成張和程景軒身後。
昨日經過了那場變故,莊子里又多了不少傷患。本來朱成張還想帶兩人參觀一下清漕庄,再挑個好時機拜見莊主,可如今救人要緊,只能直接把兩人就拉來了臨時改造的特大病號房「救苦救難」,但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他還是友情提示了一下裡面的慘狀。
「傅大哥,裡面都是俺受傷中毒的弟兄們,樣子可怕了點,您做好準備。」
程景軒不以為意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無妨,朱大哥帶路吧。」
朱成張應聲推門,門板發出哐當一聲,搖搖晃晃地開了——這是剛刷漆的新門,前幾天病患增多,擠壞了。
門裡是一條狹長的通道,也就三五米長,剛一進來就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惡臭,傅程二人不約而同地暫時屏住呼吸。
通道的另一頭是一間現代客廳那麼大的屋子,擠了大約七八十個人,桌椅板凳全沒有,就鋪了一層羊毛地毯。裡面的人倒的倒,站的站,身子疊身子,彼此吸著對方呼出來的濁氣,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潰爛流膿,甚至連臉上的血污都不曾清洗。
沒有痛苦的呻/吟,也沒有絕望的吶喊,他們就像一群沒有感覺的稻草人,麻木地看著身邊人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可怖模樣,一起等待著死神的宣判。
傅君堯倒吸一口涼氣,差點被那股難聞的味道嗆死。
「為什麼不給他們清理傷口,開窗透氣?清漕庄就是如此對待自己人的么?」程景軒怒不可遏地道。
朱成張彷彿生吞黃連,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救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傷口,哪知兄弟們受了傷的地方是見風就化膿,沾水就潰爛,然後一直癥狀反覆,無論怎麼用藥傷口也無法癒合,前前後後找了十幾個大夫,都說是中了毒,可也沒個人能救,久而久之,就拖成了這樣。」
程景軒聞言,一口氣呼不出去,生生地卡在了胸口處。
朱成張雙目赤紅,猛地朝他跪了下來。這一回,任程景軒怎麼拉也沒法把他拉起來,只得生生受了這一拜。
「傅大哥,拜託您了!」
程景軒心中一慟,看了身旁的傅君堯一眼,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莊重篤定:「傅某自當全力以赴。」
朱成張這才起身,朝里走了幾步,大拇指悄悄在眼角揩了一下,朗聲喊:「兄弟們,神醫請來了。」
這一句話,彷彿是來自天界的福音,點燃了所有人的希望,一屋子的人齊刷刷看向門口,面容是長期與病魔鬥爭的灰敗頹唐,可眼裡卻泛著明光,就像埋藏在冰山下的熾熱火焰,燃燒著內心深處最後一點點的求生之心。
「朱大哥,此疾甚是惡劣,未免傳染,你還是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們會立刻通知你的。」程景軒道。
朱成張自然不肯:「不行不行,俺再不濟也能幫傅大哥打打雜,哪有留你們在這辛苦,俺自己去睡大覺的道理?」
程景軒擺了擺手:「朱大哥多慮了,瑣碎小事自有小程幫忙,況且此地本就狹小,朱大哥在此也是徒勞無益啊。」
「這……」
傅君堯猶豫片刻,道:「朱大哥若真想幫忙,便去取一些兌了雄黃的酒來,越多越好。」
「噯!好!那這裡就拜託你們了。」說著,朱成張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程景軒舒了一口氣,環視周圍,每個人都對他投之殷切地目光,他走到受傷最嚴重的一個中年男子面前:「請把手伸出來。」
那人眼前一亮,上半張臉的木然還沒來得及收回,下半張臉已經咧嘴一笑,顫顫巍巍地抬起了手:「有……有勞大夫。」
程景軒偏頭看了傅君堯一眼,傅君堯立刻會意,從衣袖裡拿出一段紅線來,一端綁上了患者的手腕,另一端被他拉在手上,手指細細感受絲線上傳來的脈搏輕微震動,然後把絲線遞給程景軒。
「大夫,您看看。」傅君堯低聲道:「中毒。」
程景軒接過絲線,有模有樣的把脈,沉吟片刻才皺眉道:「是中毒了。」
中年男子一慌,整個身子都顫了起來,消瘦得就像門口斷了半截的枯黃樹枝,在風裡搖搖晃晃,隨時要掉下來似的。他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想靠近程景軒,以為是在靠近生命最後的火光。
「大夫,那還有救么?」他下意識伸出手,久未修剪的長指甲黑得不辨本色。
傅君堯本能地上前一步,擋在程景軒面前,可他竟然輕輕地推開了這份好意,一把握住了病人形同枯槁的雙手。這一瞬間,他那潔癖、龜毛、挑剔的毛病彷彿全好了。
傅君堯面露驚奇。
病人臉上粘著已經乾涸的血污,身上也髒兮兮的,幾處傷口都已經潰爛,往外涓涓冒膿血,看起來十分噁心可怕。可程景軒卻像選擇性失明了一樣,握著病人的手慢慢扶他坐下,鄭重地道:「一定有辦法的。」
這樣的輕聲低語,有著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
過了一會兒,程景軒悄悄把傅君堯拉到一邊,低聲問:「他們還有救么?」
傅君堯長嘆一口氣,只覺得身心俱疲:「很麻煩,但應該有救。」
程景軒神色稍緩,打從進門以來就一直僵著的身子總算鬆了松。
傅君堯心裡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他鬆了的這口氣,到底是為裡面這些人的性命,還是為自己能順利進入清漕庄報仇?
程景軒失望地垂下眼眸,想扯出一個豁達的笑容,但也沒能做到:「那我送你出庄。」
傅君堯緊了緊身上的包袱:「送啥送,哥又不是……」
「傅大哥!小程兄弟!」突如其來的呼聲打斷了這場送別。
程景軒上前幾步:「朱大哥,你怎麼來了?」
朱成張順勢拉住他的手,就把人往外拽:「嗨,好事,俺們莊主要見你們。」
傅君堯一怔:「你們?」
「是啊!」朱成張另一隻手拽過傅君堯,不由分說便把人往外拉,走了幾步才發覺不對:「小程兄弟,你背著包袱做甚?」
「呃……」傅君堯一時語塞,默默轉過頭去。
朱成張又疑惑地望向程景軒,沒想到他也只是默默轉過頭去,於是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吵架了。
在朱成張這樣一根直腸通到底的江湖草莽眼裡,吵架是一種不能理解的行為。你說有什麼問題不能站出來打一架解決的呢?不過看這兩位兄弟的身子骨,大抵都是經不起他兩拳的貨,也確實沒什麼好打的,還是勸和罷。
「嗨,兄弟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的,有什麼好計較的,先跟俺去見了莊主再說。」話音未落,朱成張大手一揮,把傅君堯的包袱隨手仍進了草叢,拽著兩人便往前走。
「喂,朱大哥,我的包袱是很貴的!還有,你那是什麼破比喻啊喂!」
……
朱成張拽著兩人七拐八拐繞進了一個頗為別緻的大院子,裡面奇花異石、鳥獸蟲魚,應有盡有,華麗的跟外面那個特大號的病房不像同一個世界。漆紅雕花的大門緊閉著,朱成張小腿一伸,直接踹開了房門:「義父,救了俺清漕莊上百條人命的恩人來了!」
「咳咳……」屋子裡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大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來,露出一張兩鬢微白,飽經歲月風霜洗禮的臉。
他便是清漕庄莊主朱庸?
「義父,這二位便是俺的恩人,傅君堯,小程。」朱成張又轉而對傅君堯和程景軒道:「二位兄弟,這就是俺經常跟你們提的義父。」
「見過莊主。」傅君堯和程景軒不約而同地作了個揖。
「兩位客氣了。」朱庸輕輕擺了擺手,一陣掌風傳來,不著痕迹地扶起了二人:「你們是成張的好朋友,又救了我們清漕莊上百條人命,於情於理,我清漕庄都該好好向二位表達感謝。」
二人同時答:「莊主客氣了。」
朱庸的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大量,忽然話鋒一轉:「聽說,有位傅大夫是神醫傅九淵之子?」
程景軒上前拱了拱手:「豎子年輕,醫術遠不及先父,不敢以神醫後人自居。」
「呵呵,傅大夫過於自謙了。」提及此處,朱庸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義父,你身體不舒服么?」朱成張立刻上前給他順氣,嘴裡緊張地喊:「傅大哥,你來幫我義父看看吧。」
「不礙事。」朱庸擺了擺手,面色雖然是病態的蠟黃,眼神卻是清明銳利。
傅君堯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戲真差。
朱庸雖然面色不好,但身上的皮膚卻皺而不幹;身形消瘦,腳步卻堅定有力;眼神也不是病態的渾濁,而是充滿了神采。這麼明顯的試探,也就能騙騙朱成張這個一根直腸通到底的傻子了。
程景軒果然也洞悉個中詭秘,看了傅君堯一眼,道:「小程,懸絲。」
「是。」傅君堯從身上掏出一段紅繩,正要纏在朱庸的手腕上,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開。
傅君堯大驚:這不科學,他明明沒動啊!
朱庸輕咳了兩聲:「傅大夫,懸絲診脈雖然神奇,但你我又非男女有別,直接把脈豈不是更為直觀妥當?」
程景軒騎虎難下,反而更加從容:「那有勞莊主伸出手腕。」
朱庸依言伸手,朱成張立刻殷勤地替他挽起衣袖,緊張地道:「麻煩傅大哥了。」
程景軒頷首,三根手指似模似樣地搭上了朱庸的脈搏。
過了一會兒,朱成張急切地問:「傅大哥,怎麼樣了?」
傅君堯探頭遠遠瞧了一眼,只想把臉給捂起來——程景軒這個門外漢,竟然連把脈的樣子都裝錯了,三根手指根本沒有對準三焦,知道怎麼樣才怪呢。得虧沒行家在這,要不然就是個一眼揭穿。
程景軒這廂也是一頭霧水,指尖感受到了患者頗為急促的心跳,都不知算不算是脈象。可處女座的人心中越是惶恐不安,反而越能表現出非凡的鎮定,只見他眉頭緊皺,似模似樣地道:「醫者治病,望聞問切缺一不可,不知莊主最近可有感覺到什麼不適之處?」
朱庸想了想:「胸悶,氣虛,夜不能寐,時常咳嗽。」
程景軒沉吟片刻:「這大抵是心病。」
「哦?願聞其詳。」
程景軒迅速在腦海中搜羅以前聽傅君堯斷症時的一些專業術語,而後望文生義,東拼西湊出一句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莊主脈象虛浮,時強勢弱,面色萎靡,精神不振,又時常夜不能寐,大抵是由病邪內侵,或氣滯血瘀,或心氣不足所致。」
傅君堯心道:還挺能扯。
「那不知該如何調理?」
「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解決此症的關鍵還是在莊主自己身上。」
朱庸低笑一聲,整個房間都籠罩著沉悶的聲響:「傅大夫說得太過深奧了,令老夫想起前段日子被趕出去的那個庸醫。他根本不通醫理,只是為了某些特殊目的混入清漕庄當起了大夫,每每斷症時都以心病搪塞,竟連個最簡單的傷風都治不好,最後被趕出了清漕庄。」
「義父!」朱成張為難地出聲。
朱庸頓了頓,恍然大悟似的道:「你瞧我真是病糊塗了,怎麼開這麼個不適當的玩笑,傅大夫莫見怪啊。」
「不敢,不敢。」程景軒低聲道:「晚生也見過不少庸醫被趕鴨子上架,治起病來也確實喜歡用心病來搪塞,但只有治不好病的,才是庸醫,您說是么?」
朱庸聲音一沉:「傅大夫的意思是,老夫的心病,你可以醫?」
程景軒失望地垂下眼眸,想扯出一個豁達的笑容,但也沒能做到:「那我送你出庄。」
傅君堯緊了緊身上的包袱:「送啥送,哥又不是……」
「傅大哥!小程兄弟!」突如其來的呼聲打斷了這場送別。
程景軒上前幾步:「朱大哥,你怎麼來了?」
朱成張順勢拉住他的手,就把人往外拽:「嗨,好事,俺們莊主要見你們。」
傅君堯一怔:「你們?」
「是啊!」朱成張另一隻手拽過傅君堯,不由分說便把人往外拉,走了幾步才發覺不對:「小程兄弟,你背著包袱做甚?」
「呃……」傅君堯一時語塞,默默轉過頭去。
朱成張又疑惑地望向程景軒,沒想到他也只是默默轉過頭去,於是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吵架了。
在朱成張這樣一根直腸通到底的江湖草莽眼裡,吵架是一種不能理解的行為。你說有什麼問題不能站出來打一架解決的呢?不過看這兩位兄弟的身子骨,大抵都是經不起他兩拳的貨,也確實沒什麼好打的,還是勸和罷。
「嗨,兄弟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的,有什麼好計較的,先跟俺去見了莊主再說。」話音未落,朱成張大手一揮,把傅君堯的包袱隨手仍進了草叢,拽著兩人便往前走。
「喂,朱大哥,我的包袱是很貴的!還有,你那是什麼破比喻啊喂!」
……
朱成張拽著兩人七拐八拐繞進了一個頗為別緻的大院子,裡面奇花異石、鳥獸蟲魚,應有盡有,華麗的跟外面那個特大號的病房不像同一個世界。漆紅雕花的大門緊閉著,朱成張小腿一伸,直接踹開了房門:「義父,救了俺清漕莊上百條人命的恩人來了!」
「咳咳……」屋子裡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大約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來,露出一張兩鬢微白,飽經歲月風霜洗禮的臉。
他便是清漕庄莊主朱庸?
「義父,這二位便是俺的恩人,傅君堯,小程。」朱成張又轉而對傅君堯和程景軒道:「二位兄弟,這就是俺經常跟你們提的義父。」
「見過莊主。」傅君堯和程景軒不約而同地作了個揖。
「兩位客氣了。」朱庸輕輕擺了擺手,一陣掌風傳來,不著痕迹地扶起了二人:「你們是成張的好朋友,又救了我們清漕莊上百條人命,於情於理,我清漕庄都該好好向二位表達感謝。」
二人同時答:「莊主客氣了。」
朱庸的眼神在二人之間來回大量,忽然話鋒一轉:「聽說,有位傅大夫是神醫傅九淵之子?」
程景軒上前拱了拱手:「豎子年輕,醫術遠不及先父,不敢以神醫後人自居。」
「呵呵,傅大夫過於自謙了。」提及此處,朱庸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義父,你身體不舒服么?」朱成張立刻上前給他順氣,嘴裡緊張地喊:「傅大哥,你來幫我義父看看吧。」
「不礙事。」朱庸擺了擺手,面色雖然是病態的蠟黃,眼神卻是清明銳利。
傅君堯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戲真差。
朱庸雖然面色不好,但身上的皮膚卻皺而不幹;身形消瘦,腳步卻堅定有力;眼神也不是病態的渾濁,而是充滿了神采。這麼明顯的試探,也就能騙騙朱成張這個一根直腸通到底的傻子了。
程景軒果然也洞悉個中詭秘,看了傅君堯一眼,道:「小程,懸絲。」
「是。」傅君堯從身上掏出一段紅繩,正要纏在朱庸的手腕上,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開。
傅君堯大驚:這不科學,他明明沒動啊!
朱庸輕咳了兩聲:「傅大夫,懸絲診脈雖然神奇,但你我又非男女有別,直接把脈豈不是更為直觀妥當?」
程景軒騎虎難下,反而更加從容:「那有勞莊主伸出手腕。」
朱庸依言伸手,朱成張立刻殷勤地替他挽起衣袖,緊張地道:「麻煩傅大哥了。」
程景軒頷首,三根手指似模似樣地搭上了朱庸的脈搏。
過了一會兒,朱成張急切地問:「傅大哥,怎麼樣了?」
傅君堯探頭遠遠瞧了一眼,只想把臉給捂起來——程景軒這個門外漢,竟然連把脈的樣子都裝錯了,三根手指根本沒有對準三焦,知道怎麼樣才怪呢。得虧沒行家在這,要不然就是個一眼揭穿。
程景軒這廂也是一頭霧水,指尖感受到了患者頗為急促的心跳,都不知算不算是脈象。可處女座的人心中越是惶恐不安,反而越能表現出非凡的鎮定,只見他眉頭緊皺,似模似樣地道:「醫者治病,望聞問切缺一不可,不知莊主最近可有感覺到什麼不適之處?」
朱庸想了想:「胸悶,氣虛,夜不能寐,時常咳嗽。」
程景軒沉吟片刻:「這大抵是心病。」
「哦?願聞其詳。」
程景軒迅速在腦海中搜羅以前聽傅君堯斷症時的一些專業術語,而後望文生義,東拼西湊出一句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莊主脈象虛浮,時強勢弱,面色萎靡,精神不振,又時常夜不能寐,大抵是由病邪內侵,或氣滯血瘀,或心氣不足所致。」
傅君堯心道:還挺能扯。
「那不知該如何調理?」
「正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解決此症的關鍵還是在莊主自己身上。」
朱庸低笑一聲,整個房間都籠罩著沉悶的聲響:「傅大夫說得太過深奧了,令老夫想起前段日子被趕出去的那個庸醫。他根本不通醫理,只是為了某些特殊目的混入清漕庄當起了大夫,每每斷症時都以心病搪塞,竟連個最簡單的傷風都治不好,最後被趕出了清漕庄。」
「義父!」朱成張為難地出聲。
朱庸頓了頓,恍然大悟似的道:「你瞧我真是病糊塗了,怎麼開這麼個不適當的玩笑,傅大夫莫見怪啊。」
「不敢,不敢。」程景軒低聲道:「晚生也見過不少庸醫被趕鴨子上架,治起病來也確實喜歡用心病來搪塞,但只有治不好病的,才是庸醫,您說是么?」
朱庸聲音一沉:「傅大夫的意思是,老夫的心病,你可以醫?」
是日,天朗氣清,山澗溪水碧波蕩漾,新翠的竹竿延伸至溪中央,一根細細的釣線垂下,纏了色的橙色浮漂靜靜地躺在水面上,聆聽魚兒的低語。
忽然,魚漂動了一下,水面開始微波蕩漾。岸上的人迂迴地拉了拉竿,魚鉤好象碰到了什麼,他緩慢地鬆手,放魚竿稍稍下沉,等待時機。過了不久,魚兒果然中計,魚漂開始上起下浮,他再猛地用力,水面濺起一個短促的浪花,魚線飛了過來,帶來一條個頭不大的泥鰍。
「看來你今天運氣不怎麼好,再運籌帷幄,也不過釣來了七八條小泥鰍。」傅君堯單腳彎曲,踏在用來當座椅的石頭上,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地道。
程景軒把泥鰍仍進魚簍里,打開盒子正要上魚餌,卻發現盒子里空空如也——魚餌用光了。
「你去挖點魚餌來吧。」他說。
「挖?」傅君堯不可置信,腦海里已經想象出自己面朝黃土背朝天,掘地三尺挖蚯蚓的模樣,都有畫面感了……
「你怎麼不自己去挖啊!」他鬱悶地道。
程景軒沉吟片刻:「你若是不願意挖,跑回去拿魚餌也是可行的,只要你不怕遠。」
「……」可行你妹,傅爺最怕走路。
想他傅君堯,才翻身做傅爺沒幾天,又淪為了傅小弟,只好老老實實拎了根樹枝,帶上盒子挖蚯蚓去了。
要不說都說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這會子連蚯蚓都欺負他,走了好遠的路,掘地三尺了老半天,才抓到三四條蚯蚓,累得傅爺腰都直不起來了,索性罷工,拎了這點可憐的勞動成果往回走,隔了老遠就發現自己的座位被人佔了!
溪邊的大石頭上並肩而坐著一白一藍兩個身影,白色那個自然是程景軒,藍的那個他沒見過,只看見烏髮如墨,背脊挺直,便只一個背影也透出深深的氣度。傅君堯心裡頗不是滋味。
那二人輕聲低語,你來我往,看似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好一派賞心悅目的畫面,可偏偏傅爺長了一雙齊天大聖的火眼金睛,一眼便能從他二人純潔的後背中看到蒼翠欲滴、綠得冒油的兩個大字——「般配」。
傅君堯怒從心中起,差點把手裡的盒子給砸了。這會子他的憤怒都快趕上賣燒餅的武大郎了,可仔細一想,他還不如武大郎有立場,充其量就是個賣梨小販,看著別人的熱鬧,卻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程景軒像是心有感應,突然回過頭去,喊了一聲:「君堯。」
傅君堯連忙壓下心中怒火,佯裝無事地走過去,手上卻加大了力度,把裝泥鰍的盒子往程景軒那一扔——
他抬手穩穩接住。
「怎麼了,這麼大火氣?」程景軒問。
傅君堯單腳踏在那藍衣男主屁股下的石頭邊緣上,一副混世魔王傅日天的流氓樣,朗聲道:「不高興唄!辛辛苦苦去給某人挖魚餌,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回來一看,位置還被佔了,擱誰身上高興——」
說著,他猛然靠近那藍衣男子:「這位兄弟,你說是吧?」
那藍衣男子怔了怔,忽然笑開了:「景軒,你們家這位小葯童倒是有趣得緊,一點兒也沒有小時候的模樣。」
傅君堯有點蒙逼,下意識恢復了正常的站姿,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
程景軒大方地點頭:「他就這小氣勁兒,你不必在意。」
「喂,誰小氣了?」
傅爺正要翻臉,程景軒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魚兒上鉤了。」
原本平靜無波的水面忽然濺起浪花,魚漂上下起浮,程景軒鬆了線,魚竿立刻下彎,他迂迴地晃動了一下魚竿,魚漂突然沉了一下,魚竿開始晃動。
該拉線了!傅君堯在心裡吶喊,也跟著緊張起來。
程景軒卻仍是鬆了魚線,把魚竿慢慢下放。
「再不收線魚兒就脫鉤而去了!」傅君堯忍不住出聲提醒。
程景軒仍是按兵不動。
魚漂突然沉了下去,他猛地一用力,一條大魚活蹦亂跳地在空中劃了個半圈,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
藍衣男子驚呼:「好大一條魚,終於上鉤了!恭喜。」
「同喜。」程景軒臉上沒什麼欣喜,而是意料之中的淡然,他把魚收進魚簍,開始收拾東西。
「……」這兩人是在打啞謎么?傅君堯一頭霧水,覺得自己就是個打醬油的。
程景軒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傅君堯下意識跟著他的腳步,問道:「你倆方才打什麼啞謎?」
「你不必理會,跟著我走便是。」
「喂,你這什麼意思啊!」傅爺不樂意了。
程景軒想了想:「對了,你方才去了那麼久,挖到魚餌了么?」
傅君堯果然被轉移視線,開啟了抓狂式吐槽:「當然抓到了!這年頭蚯蚓都精得跟猴兒似的,太淺的地方不去,太深的地方也不肯待,一鑽進土裡就如魚得水,可難抓了!」
程景軒驚嘆:「那還真是辛苦你了,這幾條泥鰍拿回去炸了,都歸你吃。」
傅君堯揚著下巴,沖他吹了聲口哨:「呵,那你挺大方嘛。」
手上的星座手環輕微震動了一下,腦海里又出現熟悉的電子音:「宿主可繼續追問目標人物剛才的問題,坦誠相待後會增加好感度。」
傅君堯不著痕迹地拍了拍手上的星座手環,沒有開口。
最後,傅君堯還是沒來得及吃上那頓炸泥鰍,因為朱成張來了。帶著程景軒最想要的那條魚,火急火燎地來了。
「傅大哥,救命啊!」他中氣十足的大吼,有撼山震岳之勢,一點兒也不像需要救命的樣子。
好吧,傅君堯還是不能完全習慣,朱成張對著程景軒叫自己的名字,這不是精分嘛?
「是朱大哥身體抱恙?」程景軒問。
腦海里繞了個彎子,朱成張才聽懂他文縐縐的話語,焦急地道:「俺賤命一條,死了又有什麼要緊,是俺的那伙兄弟出事了!」
說著,朱成張從兜里掏出一個灰溜溜的麻布包,裡面塞滿了黃澄澄的金葉子,就要往程景軒手上塞:「傅大哥,你醫術精湛,又跟俺是過了命的交情,就不跟你七里八里了,俺這次來找您,一是送錢,二是厚著臉皮求大哥救命來了!」
程景軒連連後退,避開了金子,怒道:「朱大哥!你這是在折辱於我呀!」
朱成張腳步一滯,心涼了半截:這些個迂腐的讀書人,不幫就算了,送錢怎麼也成了折辱了?
傅君堯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傢伙分明就是在嫌棄袋子臟!
程景軒繼續道:「如朱大哥所言,你我是過了命的交情,自當親如兄弟。朱大哥有什麼需要吩咐一句便好,若是扯上什麼錢財報酬,豈不是污了你我的情義?」
朱成張一聽,深以為然,這救命之恩,就該以命相報,於是立刻收了金子,屈膝下跪:「請傅大哥救命!」
程景軒連忙扶起他:「朱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傅大哥,其實俺是清漕庄的人,對了,清漕庄你聽說過沒有,就是那個收專收南糧北調水路陸路過路費的民間組織,裡面的人都是俺過命的兄弟。前段時間,俺們跟陸路上的黑道起了點衝突,他們偷運糧食要過俺們的莊子,又不肯交錢,就打了起來。那群下流的王八孫子,打不過就下毒,葯死了俺們十幾個兄弟。」
說道此處,朱成張雙目漲紅,悲憤之態溢於言表:「現如今孫子們被趕了出去,可俺們還有幾十個兄弟中了毒,莊子里的大夫撐死了能治個風寒病,解毒是決然不頂事的,俺就只好厚著臉皮來求傅大哥,還請大哥千萬幫忙,否則俺的兄弟們就只能等死了!」
「這……」程景軒大尾巴狼似的沉默片刻。
朱成張緊張地立刻跪下磕頭,額心磕在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才抬起頭就腫了一大塊:「請傅大哥救命!」
程景軒連忙再次扶起他,道:「正所謂救人如救火,為了朱大哥,惹上點麻煩又有什麼要緊?我們這就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