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顧謹玉將拿在手中的報紙攤開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往某個標題一指。吳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視線猛地一頓,整個人好像被人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一樣倏地站起身來,睜大了眼睛。
「吳殊意外受傷,恐將暫時告別舞台」,加粗的黑色字體看的是那樣的刺眼,卻無形之中暗示了吳殊接下來所將面對的。
報道中稱吳殊因意外跌落樓梯受傷,加之最近恐同情緒高漲,環國高層出於保護吳殊人身安全的考慮,決定暫時取消他未來一切的行程,讓他休息一段時間,而即將開始錄製的《我和偶像在一起》將由人氣天王薛奕然接替。
暫時是什麼意思?暫時就是無限期停止,換而言之,就是雪藏。
終止一切通告,對於一個像他這樣本來就名氣不大的藝人來說,簡直可以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吳殊只覺得有一塊燒的通紅的木炭正反覆灼燒著他的胸口,發出嘶嘶的聲響,讓人喘不過氣來。先不提公司完全沒有告訴過他就發這種新聞的做法,最讓吳殊無法接受的,是他費盡心力、苦心策劃的節目拱手送給了別人。
為了這個節目,他每日每夜地寫著策劃,還專門去找了金牌編劇楚言來做編導,四處奔波尋求贊助,說服上層通過立項……
可是到頭來,他們竟然告訴他說,要把這個節目交給別人?
一種幾乎屈辱的心情迅速地將吳殊的胸膛填滿,他的腦中毫無來由突然浮現了那日沈敬亭欲言又止的表情,無數的片段飛快地一閃而過,像是掉落在地上的一顆顆珠子,此刻被一根絲先串聯了起來。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瞬間,真相就明了了。
別的人早已心知肚明,只有吳殊他們還被蒙在鼓裡!
吳殊猛地將報紙摔在了桌上,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辦公室內頓時一片寂靜。半晌,他才重新開口打破了這令人壓抑的氣氛:「薛奕然是怎麼到公司來的。」
現在吳殊只想弄清楚,為什麼同樣是公司的人,要這麼厚此薄彼?雖然他並不是公司的搖錢樹,但也不至於被打壓到這種程度,除非,薛奕然能帶給公司的利益遠遠超出吳殊的想象。
顧謹玉那好看的眼裡劃過一絲陰鬱,她將電話掛斷,聲音有些低沉,「薛奕然跳到環國來簽了十年的死約。」
什麼,十年!
吳殊一怔,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竟然有人主動簽十年的約,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然而薛奕然也不傻,他既然敢這麼做,那肯定是有附加條件的,比如……取代吳殊的主持之位。
「他就那麼肯定公司一定會捧他?沈敬亭還在呢,白楓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吳殊覺得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疼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沈敬亭和薛奕然都是當紅偶像,換而言之,就是競爭對手,更何況薛奕然的人氣還高出沈敬亭那麼一點,他一來豈不是會搶佔沈敬亭在環國的資源,對於白楓來說可是沒有一丁半點的好處,以白楓那性子,怎麼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即使薛奕然敢簽十年的死約來換取公司的力捧,白楓也可以從中作梗,讓他根本跳不了槽到環國來。
可是,這種事情竟然就是白楓眼皮子底下發生了,除非他是瞎了,才會對薛奕然的一舉一動熟視無睹。
顧謹玉眼神有些複雜,唇角一勾,語氣有些嘲諷地開口道:「呵,誰叫人家背後有人呢?這個人,不僅白楓惹不得,環國也惹不得,更不用說你我了。白楓就算再不滿,明面上也不會做些什麼,但以後誰又知道呢?」
女人的語氣有些陰森,眼裡略微有些鄙夷,似乎對於這種事情十分厭惡。
「所以,我就無所謂嗎?因為薛奕然想要,所以就給了他;因為我是吳殊,所以我的一切都可以隨意被人拿去嗎?」吳殊語速略微有些急促起來,然而顧謹玉卻能從他的話中聽出一絲傷心出來,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另外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什麼?出差!現在?」
顧謹玉怒氣沖沖地掛斷了電話,自嘲地笑了一下,沖著吳殊無奈地探了探手,「薛奕然是鐵了心要搶你的節目,這不,連我都被特意支開了。」
突如其來的出差還能意味著什麼?
公司知道顧謹玉不好對付,所以就要把她支走,然後將吳殊當成麵糰,任意地搓圓捏扁嗎?
一時之間,無數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作一團,猛地湧入心房。吳殊只覺得這個他呆了十幾年的地方像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多呆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當做炮灰,真當他不會痛的嗎?
「吳殊,你——」
背後傳來顧謹玉的驚呼聲,就連吳殊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他幾乎是本能地往外跑去。
走廊山,旁人那或許憐憫、或許嘲諷、或許得意的視線毫無掩飾地直直朝他投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跟他說一句話,所有人見到他都像是如避蛇蠍一樣地躲到一旁,生怕受到他的怒火波及或是無形中得罪了薛奕然,但是更多的卻是因為——沒有必要。
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阻隔在了他們之間,沒有人可以上前一步,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吳殊狂奔的身影遠去,然後迅速在原地又聚攏起來,竊竊私語。
是的,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在這個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圈子背後的,究竟是什麼。可是即使如此,他一再退讓、忍氣吞聲,卻還是被別人一次次地利用、傷害,這這個不是別人,是他自己的公司。
利益,只有利益才是永恆不變的,其餘的全都不能相信。那麼在這個圈子裡,究竟還有什麼是吳殊可以相信的?
烈日當頭,炙熱的日光快要將人灼傷了一樣,而吳殊卻彷彿感受不到一樣地茫然地走在街上。一抬頭,就看見了網吧的字樣,微微一怔。
片刻之後,他有些猶豫地走了進去。
網吧的老闆根本就沒有認出來吳殊是誰,大大咧咧地給吳殊開了機。電腦一開,吳殊就迫不及待地點開了九州的圖標。
男人的視野有些扭曲了起來,他緊緊盯著屏幕,鍵盤被他敲得噼里啪啦作響。他看著那一批批應聲倒下的怪物,心情有了那麼一絲的好轉。
或許,遊戲的妙處就在這裡。
其實現在,吳殊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他不想留在公司,是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再留在那裡,恐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等到那時,恐怕他又能在明天的報紙上看見自己的名字。
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他連表現自己心情的資格都沒有。也許,只有在虛擬的網路中,他才能稍稍放下心來,肆無忌憚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吳殊看著屏幕有些失神,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白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身旁,兩人並肩站著,一言不發。
男人一怔,不由自主地將雙手移到了鍵盤上,敲下了一段話:「孤雲,你什麼時候來的。」
子桑孤云:「剛剛。」
電腦前的吳殊有些狐疑地點開了消息欄,發現在十幾分鐘前女神就跟他發了幾條消息,一條是你在哪,另一條就是我來找你,兩條消息相隔的時間只有幾秒,也就是說女神起碼在這裡陪自己站了十幾分鐘。
不知為何,吳殊的內心微微有些平靜不下來了,手指略微有些顫抖地輸入:「說謊,你明明在這站好久了。」
子桑孤云:「嗯,被素素髮現了。」
看著女神的回話,吳殊有點哭笑不得起來。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被人拆穿后還這麼淡然的,弄得吳殊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起來。
孤云:「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陪你。」
不知道為何,吳殊總有一種對方能看透自己的心思的錯覺。似乎女神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般,三言兩語,卻總能擊中吳殊的心中的紅心。男人吸了口氣,臉色有所緩和,「謝謝你,孤雲。」
沒來由的,心中有無數種複雜的心情在翻滾,很想跟別人說一說。然而這一刻,他只覺得這些令人心煩的事他一個人知道就行了,而且,現在,他並沒有那麼難受了。
孤云:「謝謝這個詞還是當面說比較有誠意。」
白衣女子倚著樹坐了下來,雙眼卻凝視著少女,眼光從樹葉間的縫隙傾斜而下,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光斑,映照得她的臉也沉浸於光影之中。
女神這是……想跟他見面?
要不是發現這裡是網吧,吳殊覺得自己肯定會一把將耳機摘下來,然後原地轉幾個圈,興奮地撞上牆后再坐回電腦前。他立馬輸入了好啊好啊幾個字,正準備發出去,突然有覺得這樣會不會顯得有些不矜持?
猶豫片刻后,他寫道:「那再叫上逍遙他們,大家一起線下見個面怎麼樣?」
孤云:「……好吧,等他們上線我問問。」
電腦前坐著的沈敬亭差點沒一口老血給噴在屏幕上,吳殊究竟有沒有身為明星的自覺?竟然要和網友見面?而且——
男人有些鬱悶地皺起眉頭來,嘆了口氣。
他,才不喜歡人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