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韓家

22.韓家

?四月中旬,何家的蠶陸陸續續熟了。

莊子里的老把式們把稻草捆紮成胳膊粗的一束一束的蔟,然後用麵條寬的竹片在上面彎出許多小的圓弧,熟蠶被捉上去之後就會在上面吐絲結繭,把熟蠶都挑選出來,許清沅作為短工的任務就到此為止了。

許清沅思量著應該跟何明川道一聲別,兩人以後怕是遇不到了,上完課其他幾個小孩走了,她便獨自留到最後。

許清沅在何明川眼裡要特別些,因為自古做老師的對聰慧的學生總是格外眷顧些,許清沅學字背書幾乎都是一教即會,而且有一顆向上好學的心,不像另外幾個佃戶們的小孩兒,學了兩天就開始敷衍了事。何明川看許清沅似乎有事,微微一笑背過去翻自個兒的書囊,「我正好也有話要和你說。」

片刻尋到了東西,轉過來道:

「我今天要走了。」

「我今天要走了。」

許清沅幾乎和他同時開口,兩人俱都一愣,將對方將的話反應過來又相視一笑,許清沅莞爾笑道:「學生該敬著老師,你先說。」

「這本《三字經》送給你。」面前的小女孩笑起來會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既沒有鄉野姑娘的粗俗,也沒有深閨小姐的拘束,像人間四月的陽光一樣,明媚坦蕩又清新自然,何明川的眼裡跟著蘊了些笑意,拿出一本藍底黑字的線裝書,遞給許清沅:「這本書讀起來朗朗上口,內容淺顯易懂,很適合做啟蒙書,以後你空了可以多看看。」

這個時代已經出現了雕版印刷,但是書仍然很金貴,這本《三字經》於許清沅而言已算得上厚禮,她搖頭拒絕:「你這些日子免費教我們識字,我已經很知足了。」

「你既然是我的學生,說出去只認識幾個字,豈不是丟了我的臉?」何明川忍不住用書輕輕地敲了一下許清沅的頭,道:「這是我小時候啟蒙用的,現今放著也是無用,白白在書架上生蟲而已。」

許清沅一聽,越是覺得這書太貴重,何明川看她表情,肅整了神色說道:「溫故才能知新,我給你這本書,是希望你不要丟掉今日所學,這才算不辜負我教你一場。」

話已至此,許清沅若是再推拒反而顯得矯情了,她將書小心接到手裡,想到何明川也要走了,心頭生出點悵然,問道:「你要去哪裡?」

「回家裡而已。」何明川將她細微的表情收在眼底,眼裡又聚起些笑意:「之前我一直在成都府的書院念書,近來我祖母的六十大壽將至,我是專程回來賀壽的。」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不解自個兒為何說了這麼多,無解地搖搖頭,仍繼續將話說完:「家裡邊太吵,母親怕影響我溫書,所以才叫我到莊子上待一陣,如今壽宴的正日子要到了,我自然得回家裡幫把手。」

來娣明明被何太太貶斥卻剛好和何明川到了一個莊子上,何家宅子當家的是姨娘而不是正室太太,還有以長輩自居、公然下他面子的魯婆子……許清沅到莊子上大半個月而已,都能看出何家內宅的不諧,何明川這一句淡然的「家裡邊太吵」不知含了多少紛擾。

她看著何明川,即使如此,這人還是朗潤修挺如同一桿青竹,必是心有遠山,才不會困於眼前方寸,她由衷地道:「我雖然不知你心中抱負是什麼,但是我相信只要是你想要的,來日方長,定有所應。」

何明川訝然地看著眼前這個衣著儉寒的姑娘,她眼裡有毫不掩飾的讚賞,說出的話已然超出了他所教給她的,最終,他一笑應之:「但承吉言。」

***

四月份種完玉米種水稻,許家灣的農人們依舊很忙,許大福賣掉了家裡的田地,只剩下家後頭的一塊菜地,許清沅種了一些應時的蔬菜下去,就沒別的活兒了,這時候她的桑葚酒也恰好釀成了初酒。

拍開罐子上的封泥,一股醇濃的酒香撲鼻而來,許清沅給小二端著的土碗倒上半碗,陽光下的酒液顯出寶石一樣的誘人紫紅色,既晶亮又透明。許清沅嘗了一口,味道很正,她正細細品嘗口感,就看到小二「咕嘟咕嘟」連喝兩大口,好笑地制止住:「好吃狗兒,這個是酒,和之前的果漿不一樣,這麼喝會醉的。」

許清沅用三個葫蘆各取了三個陶罐里的酒,作上標記好區分不同的配料比例,第二日一大早,就用背簍背著,牽著小二的手往鎮上去。

路過張寡婦家的水田時,許家灣的一個老光棍在田裡替張寡婦插秧,兩個人眼神勾來搭去,老光棍時不時趁機吃一把便宜豆腐,張寡婦看到許家姐弟倆背著東西,眼神一亮,把手裡的秧苗拋到田裡,啪嗒啪嗒跑過來:「許大丫,你家不是被你爹賣光了嗎,怎麼還有東西可以賣?」

許清沅側身一躲,避開張寡婦來翻背簍的手,敷衍道:「去賣草藥。」

「嘁,不值幾個錢,誰稀罕。」張寡婦一聽翻個白眼,索性站在田坎邊和那老光棍渾言渾語地調笑。

要說這張寡婦也是能耐,人長得不咋的,卻能哄得村裡好些男人替她幹活,許大福每回身上有兩個錢都要被她摸去。經過這一提醒,許清沅拐個彎走出張寡婦和那老光棍的視線后,往路邊摘了幾片樹葉子遮住了背簍里的酒葫蘆,免得被村裡的人問起。

路邊小攤的顧客多是販夫走卒,走俏的酒一是要便宜,二是要度數高;大型酒樓的客人有錢人多,對酒的類型涉獵廣泛,但是他們對進貨渠道要求嚴苛,許清沅這樣的上門,人家連看都懶得看。綜合起來,許清沅覺得她要跑的只有兩個地方:鎮上的酒肆,檔次和前世商場里的店鋪差不多那種,還有一個就是韓家的和風樓。

但是事情比想象中的更難。

許清沅連跑了幾家酒館,人家看她瘦瘦小小,還是個女孩子,只當她是貪玩戲耍或者騙錢的,到了第三家,唇舌費盡了,酒肆老闆終於肯先嘗過之後再做決定,那老闆嘗過之後明明很滿意,卻不肯當場定下,只一味壓價。

跑了這幾家酒館,許清沅決定直接去和風樓。

和風樓的掌柜人不壞,見姐弟二人衣著整齊潔凈但非常寒酸,也不驅趕呵斥,溫言道:「我們店還沒開始營業,二位改日再來吧。」

和風樓柱大梁深屋頂也高,看起來很是氣派,樓下大堂有桌子二十來桌,樓上雅間目測有七八間,那日韓太太說這裡只是她家一個新店,韓家的財力可見一斑。許清沅揚起個牲畜無害的笑臉,對掌柜的道:「請問你們東家韓太太在嗎?」

「小叫花子!還有小叫花子的姐姐!」二樓「噔噔噔」跑下來一個小孩兒,正是那日被許清沅救了的韓家帆哥兒,後頭跟著的韓少奶奶覷了韓太太的臉色,拉過兒子瞪了一眼,矜持地對許清沅道:「你來做什麼?」

「是我請她來說說話的。」韓太太說話慢里斯條,韓少奶奶識趣地閉了嘴。

許清沅韓太太的印象蠻好,很願意和她說話聊天,但是不知道韓家什麼時候離開,今天還是抓住機會先推銷一把再說。她放下背上的背簍,取出幾個酒葫蘆,對韓太太道:「我家有一種酒,市面上沒有的,想拿過來給您嘗一嘗。」

「伯娘,咱們酒樓一向是用大酒坊的酒。」韓少奶奶是做慣生意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許清沅的意思,連忙打斷了她,道:「那日這位姑娘救了帆哥兒,我已經給了一大筆銀子作為感謝,涉及到咱們酒樓的生意,還是公事公辦的好。」

韓太太淡淡地看侄媳一眼:「你這麼緊張作什麼,我瞧著許姑娘是個做事靠譜的人,嘗一嘗何妨。」

許清沅已經問掌柜取了三個白瓷杯子,取出三種酒分別倒進杯里。韓太太先只是抱著一嘗野趣的態度,看到酒入杯中就變了神色,她小心地端起酒杯凝視,只見裡面的酒澄澈透亮,在陽光下泛著紫紅潤澤的光,未至鼻端已經先有一股芳醇香氣,舌尖一觸即是酸甜口感。

「香而不膩,清而不寡,只是差些時日,后味還不夠雋永。」韓太太細細回味了舌尖的口感,陶醉了片刻,才問道:「這酒叫什麼名字?」

名字決定逼格,就好像桑葚酒在前世叫紫酒,大家聽到自然就會將它的高度和紅酒等同,許清沅早就想好了,回答道:「紫玉酒。」

「好酒,亦是好名。」韓太太將許清沅打量一番,重新認識了這姑娘,訝然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會釀酒?」

若是會釀酒,家裡又怎麼會這麼窮?許清沅自動腦補了韓太太沒有說完的話,坦然道:「是我家裡祖上留下來的舊東西,我近來學了些字,才知道竟是一張釀酒的方子,就照葫蘆畫瓢試著做了一回。」

韓太太點點頭,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欲追問,韓少奶奶好不容易找准個機會,插言道:「伯娘,這鎮上的泰興酒坊出酒量大,品類也很齊全,侄媳先前已經和那邊談好和風樓以後都用他們的酒,現在再用別家的怕是不大好。」

「做生意的人,哪有買家被賣家拿住的理?咱們又不曾拿人手短。」韓太太對侄媳如今的胃口有所了解,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韓少奶奶,後者有些心虛地避開了眼神。藉此機會敲打過,韓太太便轉了口風:「放心吧,蜀地濕寒多瘴,居民們飲食口味比較重,許姑娘的酒就像是佐粥的清爽醬菜,不會影響大魚大肉的銷路。」

韓少奶奶還要再說,韓太太已經親口和許清沅談了價格、數量和交付日期,付了三兩銀子作訂金,連中人都沒請,只讓許清沅寫了契條按了手指作數。

「許姑娘這酒的確特別,我瞧著也有些饞。」韓少奶奶不知在想什麼,忽然換了個笑臉,對許清沅道:「姑娘把剩下的酒留下吧,我也嘗一嘗鮮。」

韓太太已經如此大方,許清沅也不好太過小氣,索性將背簍里的三個裝酒的葫蘆一併交予掌柜,掌柜還沒接手,韓少奶奶身邊的丫頭便伸手截了過去。

韓家是商場老手,許清沅有心與韓太太多接觸,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韓太太和韓少奶奶臉色都緊張起來。

順著二人視線看去,只見張婆婆從外頭匆匆進來,人未開口先給韓太太跪下行了個大禮:「太太,當年給您接生的穩婆已經去世了。」

韓太太一下子泄了氣,跌坐到椅子上,叫丫頭扶起張婆婆,勉力笑道:「我早知道的,不過是心存妄想而已。」

許清沅冷眼旁觀,韓少奶奶似乎鬆了一口氣,還用手帕壓了壓翹起來的嘴角……不過這屬於韓家*,她不便多聽,和韓太太告辭一聲就帶著小二走了,韓太太有些失魂落魄,只輕輕點了頭,連話都說不出。

許清沅沒尋著楊老三,帶著小二在鎮上瞎逛了逛,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幾回回頭或者側首,都覺得人跟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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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農家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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