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分桃
?「既然豬是劉亮喂的,那麼參照前面分兩隻山羊和老母雞的辦法,這頭豬歸劉成富一房所有。」里正下了結論,那兩個主事的老人也捋著鬍鬚點頭表示贊成。
「憑什麼啊?」唐氏猶自不懂,嚷嚷道:「劉亮喊的時候,廁神老爺不是也沒現身嗎?」
里正搖搖頭,看來唐氏不光在婆家懶怠,在娘家的時候恐怕也沒踏實幹過活兒,他冷淡地解釋道:「畜生會認餵食的人,方才你在豬圈門口喊的時候那頭豬只顧睡覺,劉亮過去喊的時候卻一下子就爬起來討食,一眼就可看出平日是誰喂的。」
這下便是連刁氏也說不出話來。
劉家分家事畢,契紙一式兩份,劉家兩兄弟和幾位主事的都各自按下拇指印,之後交割物品留予劉家人自行解決。因為刁氏和唐氏總想佔便宜,而葉蘭一下子甩脫繼婆母也再不是原先懦弱不語的模樣,兩家人雞飛狗跳地鬧了好幾天才算完。
許大祿那邊答應收養小二之後,在張芬的再三堅持下,里正只得為小二和許清沅另立了一個畸零戶的戶籍,並且因為許大福去世后族長態度軟化,里正又特意徵得族長同意,讓小二入族學啟蒙念書。
——這樣一來,即便是張芬不喜歡小二,但是小二白日待在族學,拿著族裡的補貼錢,日子應該也不會太難過。只是小二陡然失去親爹,難以接受現下又要和姐姐分開,整日淚眼汪汪,許清沅給他買好紙筆、整理好衣物,耐心溫和地勸了兩日,並且保證很快就會把他接回來,小二才忍住眼淚垂頭去了許大祿家。
許清沅有點煩惱的是,自打那次拒絕周大嬸童養媳的提議以後,現在周大嬸每次看到她就避開,連個開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杜雙問了許清沅好幾回怎麼得罪她娘的,許清沅都有苦說不出。
此時已是盛夏,最後一批桑葚酒也已經釀製完畢,許清沅打著自個兒的小算盤,供給和風樓的酒只佔總量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則打算窖藏出更雋永的風味。按她的估計,鎮上的酒庄最遲明年就會明白「紫玉酒」的原材料,也就是說明年她毫無優勢甚至可能還不如酒庄釀製得專業,未免坐吃山空,眼下還得找點其他的生財之道。
「坐吃山空啊!」許清沅挖草藥和做短工掙的那點子錢都用來日常花用了,大宗的還是韓家給的二十兩以及賣酒的錢,扣去這段時間租院子的花銷、釀酒的成本以及給二舅劉成才設局的錢,許清沅算了一下剩下的銀子,一臉悵然:「錢去如流水啊。」
許清沅盯著賬簿,楊老三盯著許清沅,見她憂愁銀錢,把秀氣的眉毛微微擰得不好看了,楊老三心頭一熱,把胸膛往前一挺,朝她挑眉:「我,我!」
「你什麼?」許清沅停下筆,不解地看著他。
「張婆婆總說你是我小媳婦兒,我覺著我該養你啊。」
許清沅這會懶得理他的玩笑話,對著他露出個「呵呵」的笑容,然後繼續專心專意地默寫調料清單,楊老三不忿道:「你剛剛那個眼神是嫌棄嗎?!我長得如此英姿不凡,高大威猛,你有什麼好嫌棄的?」
「太小了。」許清沅和楊老三坐在同一個長條凳上,為了以示嫌棄刻意往遠離他的方向挪了一段,她才沒精神理睬來自初中生的調戲。
「小?哪裡小了?」不管是什麼,男人都只喜歡大不喜歡小,深感受辱的楊老三猛地一站起來,條凳因為突然改變重心失了平衡,許清沅立時就往背朝地面栽倒下去。
——腰和背有點摔得有點痛,但是頭下面卻是溫軟的,許清沅睜開眼睛,發現楊老三以俯卧撐的姿態籠罩在她上方,而她頭下面墊著的正是他的雙手。
兩人的臉隔得寸許,她的眼眸清澈如水,臉上還有尚未來得及散去的驚慌,越發顯得楚楚可愛,楊老三的臉鬼使神差地往下移近了半寸,可惜被她用手指抵住了,他莫名紅了臉,然後犯了渾,硬聲道:「快承認你是我小媳婦兒,要不我就不起來了!」
許清沅:……
一個初中生要求一個小學生當自己的小媳婦兒,許清沅眯眼打量楊老三,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楊老三見她似乎在認真思索,心下一喜,連忙把臉迎著光線調整了角度,然後熱情介紹道:「我這個人吧功夫好,景山鎮上沒人打得過我,更重要的是長得好看,多少姑娘哭著喊著喜歡我……」
陽光斜斜灑在許清沅的臉上,照得她額頭的細軟絨發呈半透明的栗色,這麼近看她的眉眼有一種別樣的韻致,她突然款款一笑,溫柔得能融冰化雪。
只聽她柔聲問道:「臉呢?」
楊老三頓住話語,覺得她的目光照進了他的心裡,不由也放柔了聲音,茫然道:「什麼?」
「我說臉呢,臉是個好東西,你為什麼不要了?!」許清沅拼力氣肯定拼不過楊老三,索性使陰招,黑著心腸擰住楊老三的耳朵:「你連臉都不要了,耳朵留著也是多餘!」
一陣風吹到綿江上,穿上捕魚的人疑心自個兒聽到了一聲男人的慘叫。
***
榆林巷的地理位置很好,巷口連接一條大道,巷尾連接綿江支流,這條街賣的東西很雜,從蔬菜肉類到布匹雜貨,甚至還有一文錢五個竹圈的地攤遊戲,許清沅看中其中一個陶瓷娃娃,扔了五個圈j結果連邊都沒挨著,她嘆口氣,要是楊老三在就好了,肯定百圈百中。
「是不是我下手太黑了,他生氣了?」許清沅一邊反省自個兒一邊自言自語,她轉頭看道旁的攤位時餘光瞄到後頭有個人跟著她,往後一回頭,那人就迅速躲到旁邊店裡。許清沅無語,楊老三也太幼稚了吧。
「賣包子嘍,新鮮出爐,皮薄餡多!」
「排骨、三線、寶肋肉……好嘞,您要半斤邊油是吧?」
「我們家的種豬壯實得很,您瞧這小豬崽,一準好喂得很……」
一拐進這條街就聽到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許清沅拿著清單從街頭跑到街尾,清單里的東西買了個七七八八,即使這個時代沒有的,也找到了次一點的替代品,但是最後的「味精」一項卻讓她犯了難,那可是工業時代的產物啊。
許清沅不死心,想看一看有沒有類似的產品,但是從榆林巷巷口走到巷尾,依然一無所獲。她突然有所感應似地猛回過身,這下看倒了跟著她的那個人的正面,竟然不是楊老三,是一個身形臃腫顯然有孕在身的婦人。許清沅沒看清臉,她依稀覺得眼熟,猶豫了一瞬才追上去,但是那個人影已經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
榆林巷盡頭是一條小河,如絲的垂柳之下停靠著許多烏篷船,上面擺著新鮮的蓮蓬、稜角和魚蝦蟹,許清沅人矮看不清,索性往河面上架著的石拱橋最高處走。
「讓一讓,讓一讓!」橋上有個力夫推著一輛堆滿糧袋的板車,經過最高處往下推車時手上鬆了一把,板車便順著慣性往下放滾去。力夫眼看追車不及,只得大聲提醒橋上的人希望不要傷到人。
橋窄人多,許清沅個子小被前面的人擋了視線,又因為板車越往下速度越快,許清沅雖然聽到前面的人群有些驚慌,但看清是什麼時已經來不及躲了。
在農業時代被車撞死,會創造歷史嗎……
——預想中的碾壓並沒有到來,許清沅腰上被人大力推到了一旁,推她的那個人卻站在她原來的位置旁沒來得及躲開。好在,那輛板車被人弓腰抵住了,故而沒有傷到人。
「那個……」推她的人是何明川,攔住車的人是楊老三,許清沅想和兩人道謝,但是詭異的是那兩個人都不看她,而是無言地打量著對方。
許清沅看看何明川,溫文爾雅的斯文書生;再看看楊老三,陽光健美的俊秀少年……兩個人注視著對方,許清沅想到一個可能性,礙於人多忍住了,提醒道:「咱們還是到邊上說話吧。」
何明川和許清沅先下了橋到岸邊,何明川道:「清沅,好久不見了。」
楊老三把車推到平地處才鬆了手過來,聽到那書生男子的一聲「清沅」心頭一跳,也不和他打招呼,走到許清沅身側伸出手:「一轉眼你就買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我來拿吧。」許清沅提著的東西著實很多,自然樂意楊老三的幫忙,忽略掉他埋怨的語氣,當下就把手裡的大包小包分了一半給他。
楊老三偷眼打量許清沅,壓下差點翹起的嘴角,對何明川露出個親切的笑臉,「清沅,這是你新認識的朋友嗎?我以前倒是沒見過。」
何明川打小見慣了何宅的複雜人事,察言觀色極為敏銳,他看得出許清沅和楊老三極為熟稔,心裡輕哂楊老三的幼稚,嘴上卻忍不住道:「我和清沅是朋友,但並非只是朋友。」
許清沅隱隱覺得兩人的眼神都有些意味不明的火花,她握拳假咳一聲,終於忍不住小聲道:「你們兩個是不是……」
「你們兩個是不是喜歡分桃子……」兩個人都看向許清沅,她連忙豎起手指發誓:「放心,我不會歧視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