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串串香
?許清沅最終還是收留了江氏,將一間耳房暫時給她住,不收她租子,也不需要她做什麼,權當找了個人看顧院子。江氏也識趣,只把此處當做個歇宿所在,白日里都出去鎮上找活做,基本上和許清沅碰不到面,也就完全不影響她。許清沅留了個心眼,在其他幾間屋門口的地面灑了薄薄一層草木灰,幾天下來上面半點腳印都沒有,足見是個本分守信的人。
這幾天,許清沅忙著做味精的替代品。
首先將野山菌切成細丁晒乾水分,放進鍋裡面烘烤,因為沒有電烤爐這種智能器具,許清沅在這一步頗費了些思量:她提前把青岡樹木柴燒到外觀通紅,然後滅火放進陶罐里密閉製成木炭。之後把成品木炭放進灶膛里點燃,當鐵鍋被燒熱以後,再給燒得通紅的木炭蓋一層草木灰,這樣既能使木炭散發出來的熱度均勻,也能讓木炭保溫的時間延長到兩個時辰,只要在此期間隔一陣將木炭上的草木灰扒掉一部分即可。蝦皮的水分處理也是差不多的過程。
將野山菌和蝦皮烘乾之後,就放進石臼裡面搗得粉碎,兩種食材都打磨成粉,再根據味道調整添加的分量,雖然粉末沒有粉碎機打得均勻細緻,但是許清沅嘗了味道覺得差不多。
之後的底料熬制,許清沅就比較熟悉了,姜蒜蔥等放進鍋里油炸后撈出,倒豆瓣醬進去熬制,然後加處理好的辣椒和各種香料……最後為了提味,許清沅加了醪糟和冰糖,又熬制了一陣以後,她跑到院門口聞一口新鮮空氣,再折進灶屋,鼻腔里的味道已經很接近火鍋了。
「哎呀,好香。」江氏從外頭回來,剛進院門就聞到一陣勾得人流口水的味道,聞著味兒來到灶屋門口,看到盆子里盛著紅彤彤的濃稠醬料,不由問道:「恩人這是做的什麼吃食,聞著就叫人肚子餓。」
「叫我名字就行。」許清沅再一次糾正江氏「恩人」的喊法,決定這一鍋底料還是用它本來的名字,「我熬的這個叫火鍋底料,用來煮東西吃的。對了,鍋裡面剩下的那些底料舀不幹凈,你可以兌一瓢水進去煮開,然後把菜丟進去燙熟了就能吃。」
「那怎麼好意思。」江氏有些不好意思,到底經不住這飄香味道的勾引,從水缸後頭拿了個小竹籃出來擇菜。
許清沅正打算把水缸里的水舀出來一些,然後把裝底料帶盆放進水裡面降溫,不經意瞥到江氏正在洗的菜,有些訝然:「你去哪裡採的這麼多九月香,我每次討菌子時特意找都找不到幾個。」
木盆里泡著十幾二十朵橙黃色的野山菌,細細一看竟然全是九月香,江氏心細,挨個地掐掉傘柄末端不適合吃的部分,聽到許清沅問,便又紅了臉,難為情地道:「這不是在山裡頭採的,我沒錢買菜,就自個兒生點菌子吃……」
「你會養菌?」許清沅看向那個放菌的竹籃子,裡面有包成坨的物體,聞著有點牛糞和鋸木面的味道,上面大朵的九月香被江氏摘了,剩下些小菌剛露出點頭頭來,她眼前一亮,贊道:「這可是門好手藝!」
江氏搓著手指更不好意思了:「沒啥用,不過省點事兒不用去山裡。」
許清沅理解她的意思,這裡山多人少,要吃野山菌去山裡討就是,普通百姓根本不需要花錢買這東西,酒樓里個把相關菜品也只需要零散採購就行。但是對許清沅就不一樣了,前世的市場已經驗證,對於火鍋這種吃法來說,蘑菇是暢銷款菜品。她當即放下手裡的東西,拉住江氏道:「你還會養別的菌嗎?我都要,按斤算錢給你!」
***
許清沅想好了,現在完事,第一步是到鎮上用游攤賣串串驗證她做的火鍋底料,以及本地人對這種吃法的接受程度;如果第一步做得好,第二步就租個固定的門面開個串串店。
傍晚回到大舅家,葉蘭涮了鍋往鍋里摻一瓢清水打算煮絲瓜當晚飯,許清沅在灶面前燒火,思量著怎麼勸說葉蘭一起賣串串,葉蘭倒先開了口:「大丫,我明天跟你一起去采草藥吧?」
劉成富出門去隔壁縣了,葉蘭手上動作快,三天下來就將丈夫交代的農活幹得差不多,她是個閑不住的人,雖然賣草藥掙得錢少,但是總比在家裡沒事幹要好。
許清沅覺得葉蘭平日里習慣以丈夫為尊,但實際上她的腦子比劉成富要靈活。許清沅往灶里多添了一把柴,折身從卧房裡拿出一塊桐葉包著的火鍋底料,趁葉蘭出去宰豬草的空當放進鍋里的絲瓜湯里。水開之後,葉蘭揭開鍋下絲瓜,頓時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她愣住一瞬才問道:「鍋里是啥子?」
「大舅娘,這是我按照何家少爺的一本書裡面的法子做的。」原主經歷有限,許清沅只得託詞於此,「是一個讀書人寫的在各地的旅途見聞,裡頭說是這個煮菜可好吃了。」
葉蘭將信將疑:「書裡面還講這些?」她只當許清沅實在許大福家的灶屋做的。嫩絲瓜下到滾水裡一燙就成了半透明狀,葉蘭用筷子挑一片放進嘴裡,一股麻辣鮮香頓時從舌尖化開,她顧不得燙和著口水吞了,由衷地道:「真好吃,比咱們村裡做得最好的席面都好吃!」
「以前看著老實巴交,沒想到其實是個最陰險不過的,這剛分家就有錢買好吃的了!」鍋里的味道順著風飄到了院子里,唐氏心中不平便站在竹竿牆下頭酸了幾句,結果那頭一點回應都沒有,她心裡更是火大,回屋裡向劉成才道:「你明天去鎮上割兩斤肉回來,咱們煮一大鍋讓他們聞得著吃不著。」
劉成才看著媳婦的臉色不好,往邊上挪了挪,吞吞吐吐道:「我手裡沒錢了,買不起肉。」
「沒錢了?」唐氏頓時就把臉垮了下來,伸出手擰住丈夫的耳朵,尖聲道:「你是不是去鎮上找娼婦了?!」
「哎喲,疼,疼,疼!」劉成才嘴裡呼痛,討饒道:「咱們縣原先的縣太爺被朝廷拿住下獄了,聽說新的縣太爺不日就要到了,這兩日風聲緊,他們都不敢做『生意』,說是怕被新縣太爺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到。」
刁氏在堂屋裡聽到劉成才的慘叫,不滿兒子被個婦人家拿住,拿拐棍一下下大力敲門:「冬冬娘,還不做夜飯是要餓死我這個老太婆嗎?」
葉蘭開先聽唐氏的話聲就知道她肯定是聞著味兒嘴饞了,緊接著又聽西頭院子鬧得雞飛狗跳,這麼多年終於擺脫那一家子,心裡不由一陣痛快,她捂著嘴笑了陣,笑完又嘆口氣:「好吃是好吃,可是裡面又是油又是各種香料,咱們家的哪裡吃不起。」
「咱們吃不起,可以賣給別人吶!」許清沅把劉亮喊進灶屋然後關門,生怕被西頭聽到,「咱們買個小炭爐,就煮自家地里的菜,花不了多少錢的,只要味道好,肯定不愁賣!」劉亮聽了覺得很可行,也加入到勸說的行列,葉蘭本來就有些心動,很快便答應了。
說干就干,第二日一早,葉蘭就去景山鎮買了一個小泥爐,為了節省鍋就先用家裡炒菜的鍋湊合,然後劉亮用竹篾編了幾個比碗深的簡單竹簍。到了又一夜過去、天還沒亮時,葉蘭早早起來蒸好滿滿一甑子的雜糧飯,許清沅和劉亮則去地里摘了新鮮蔬菜,南瓜土豆絲瓜切片,雞毛菜、豇豆和江氏送的菌洗凈擇好,昨日買了預先煮好的豬肝、豬心等物也切片……各種蔬菜統統按許清沅的建議用竹籤串好,葉蘭先時覺得麻煩,後來聽許清沅說按簽簽算價格時,便立時覺得是個好法子。
日頭越來越高,到了午間,縣學里的學生三三兩兩地結伴出來吃飯,縣學大門台階下的小攤主們都賣力吆喝起來:
「買滷蛋啦,三文錢一個!五文錢兩個!」
「這位公子,吃碗麵條吧,今早新做的澆頭!」
許清沅一開始納入考慮的地點有碼頭和縣學門口,但是碼頭力工的消費水平太低,而縣學的學子們家境多半都很殷實,並且讀書人向來都是最能接受新事物的,因此縣學就成了最優選擇。再加上,聽楊老三說新縣令要上任了,最近張扒皮的縣丞姐夫勒令他收斂,已經好些日子沒收保護費了。
劉亮從別家借了四條板凳,兩條高的充桌子,低的就用來坐。葉蘭已經提前用泥爐燒開了一鍋水,放了一塊底料進去化開,頓時香氣四溢,不一會兒就有學生聞著味兒過來:「哎,這是什麼吃食,好香啊。」
葉蘭到底是個農家婦人,一時說話還不太利索,許清沅笑著道:「這些菜都是一文錢兩串,米飯另算一文錢,您想吃什麼就選好放到這個竹簍里,煮好了我給您端過去。」
……
第一日直到傍晚才賣完最後一串菜,葉蘭看著背簍里滿盆的銅錢不可置信,回家一數,刨除買菜的成本竟然賺了足足七十文,這已經比得上劉成富在隔壁縣做工的錢了!